穿着最寻常白衬衫和牛仔裤的女人,高挑、美丽,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成熟而凌厉的气质。
只见岳辰猛地转过身去看她,是的,不仅仅是扭头,而是几乎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然后立刻站起来。
众人从被惊艳到的短暂呆滞之中回过味来……这是家长亲自来赶人了啊!
“还打不打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小伙子们都知道她是在问岳辰。哦,这冷淡的眼神,这冰棱般的语气,岳辰要是回答“打”,那他肯定要被打了。
果然,岳辰都不带犹豫的,低头直接给何云鸿丢一句:“算我输”。
方幸珝回到车上不到一分钟,岳辰抓着书包快步赶到了。他打开副驾门,气都喘不匀:“……姐姐。”
方幸珝看起来暂时没打算启动,看向他:“上车啊。”
岳辰依言上车,关门。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她问。
她突然出现,他是又惊又喜。可等坐定下来,刚才的情绪平复,他心中又不可自抑地泛起丝丝缕缕的酸。
他低声说:“这次是特殊。之前跟你说的话我没忘。”
“是吗?”方幸珝抱手,往后一靠,打算跟他辩一辩,“就算今晚的比赛你非要参加不可,比完你就可以走了。可他叫你solo的时候,我看你答应得挺积极啊。这叫‘没忘’、‘不晚归’?”
“是你先不遵守,我以为你都没当回事。”岳辰吸了吸气,想忍,但没忍住。
方幸珝皱眉:“我是大人,我要工作的啊。而且每次有事不跟你们自习,我都提前跟你们说了。”
是“你们”,不是“你”。这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约定啊。
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岳辰赌气道:“那今晚的事岳琦也知道的。再晚我也会自己回去的。反正我又不是你弟弟。”
可说完了,他又立即后悔了。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跟她说话呢。心中酸楚更浓。他低着头,不自觉握紧手心。
这三句听起来没什么关联的话难得地让方幸珝一噎。她琢磨着问:“上回岳琦找我说想跟你打电竞的时候,你听到了?”
岳辰嘴巴抿着,不说话,也不看她。这是默认了。
难怪她总觉着这小孩今天又倔又有点委屈,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没想到,那天匆忙打发岳琦的几句话,竟刺痛了他。
“不是这样的,岳辰。”
她放轻柔的语气仿佛有着神奇魔力的一阵风,风一吹,积攒多日的阴云就散开了。他忍不住望向她:“那为什么岳琦一定要读书,我就可以打游戏呢?”
他心里是期待的。他也不确定,她是否只是在找理由安慰自己。但是他知道,只要她说了,他就一定会相信的。
“哎……”她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这话我告诉你了,你不要让岳琦知道……我觉得他有点笨,想不到他能做什么。你也知道,他也没什么耐性,想法都是一阵一阵的。所以先好好读书总没错。但是你吧,只要你肯用心,能做好的事情应该有很多。”
“……”
岳辰忽然想到了语文老师常说的一句话: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情理之中是因为,他知道方幸珝一直觉得岳琦笨,意料之外则是因为,他以为方幸珝也觉得他笨。毕竟她每回看到他们的成绩,就会用“你们怎么这么菜”的眼神看他们。
可是她这么说的话……是觉得,他比岳琦好吗?
他自知要跟她的血肉至亲比亲疏实属不自量力,思量之后换个了问法:“那如果,我也想好好读书呢?”
小孩子的想法,转了个弯也还是稚气四溢。真是又敏感又计较。
方幸珝没好气:“我让他读书,又没说不让你读书。你想读就好好读啊。你知不知道你这周测验成绩又掉回去了,你还乐呵呵跟人solo,嗯?”
岳辰头皮一紧,切实体会到了每次岳琦被方美君训斥时,总要深吸一口气是什么样的感受。有压力,但很坚实。
他挠挠头发:“因为马上要比赛了,最近训练得比较多。”
方幸珝没轻易放过他:“专注训练当然没问题,但你时间有限,今晚这样的情况,我觉得不应该有下次。”
她的目光带了力度:“你无论是想好好比赛,还是想好好读书,拿出你的诚意让我瞧瞧。不要以为你不是我弟弟,我就管不着你了。”
岳辰喉结一动:“好。那你要,好好监督我。”
“当然。”她答应得干脆。
谈话目的达成,方幸珝才终于要启程。她熟练地换上车上备用的平底鞋,随手把刚脱下的高跟鞋丢到副驾椅下。
旁边传来低低的闷哼。
“啊……没事吧?我习惯扔那边了,都忘了你在。”方幸珝没什么歉意地解释道。
岳辰却不介意:“没事,不痛。”
甚至有点欣喜。她平时对待岳琦和罗吉吉就是这样随随便便的态度。
他默不作声地伸手把歪倒的高跟鞋摆正。尖尖的鞋头,鞋面是有点粗糙的质地,墨底细闪。真适合她。
还留着一点她的体温。
岳辰搓搓手指。
从这里回尚远华庭有小半个小时的车程。这是头一次,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小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不对,应该算是第二次。
岳辰这么想着,便忍不住看她。
真的好美啊。
“怎么?”方幸珝察觉到他的视线。
岳辰没躲闪,突然就想问她:“姐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做珠宝设计师的?”
方幸珝扬眉,回想了一下,告诉他:“应该是见到你那年开始吧。”
那年他12岁,刚刚被接到岳时远家,又黑又瘦,沉默寡言。她18岁,刚高考完,从非洲旅行回来,剃了个圆圆的板寸头,对着惊叫的岳琦哈哈大笑。
拥有那样恣意笑容的她,一定过着灿烂热烈的人生,不像他这般晦暗曲折。他从那时到现在,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也想,像她一样。
车辆驶进一段僻静笔直的林荫路,穿过层层叠叠的枝丫和树叶,一直追着道路尽头悬着的那一轮圆月。
太静了,人的心境也同这夜一般静谧,直至有一瞬会产生世上只余脚下路、眼前月、身边人的错觉。行出林荫的遮蔽,高挂的明月仍是遥远,可剔透澄澈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下。
岳辰不禁仰脸,就像光在抚摸他。
他说:“姐姐,中秋快乐。”
是啊,不知不觉已然中秋。
中秋佳节,团圆的日子。
她没看他,但嘴角也扬起了一样的弧度:“同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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