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薇湖走到高胜寒背后,弯下腰来用双臂圈住了他的脖子,亲密地贴在他耳边:
“你这么执着淘气鬼,是不是因为我呀?”
九薇湖有多了解高胜寒的可爱,就有多了解高胜寒的难搞。虽然他内心住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小男孩儿,但他本人毕竟已经长成了令昆仑熊孩子闻风丧胆的高堂主。
该给的情分要给,该留的面子得留。
尤其以高胜寒外强硬内敏感的别扭性子,他是没法很好地接受,自己奋力去治熊孩子,其实是想把当年的自己拍死,这种说法的。
高胜寒被九薇湖趴在背上,下意识就往直挺了挺,好像生怕九薇湖趴得不舒服。
“是这样么?”他还有点迟疑。
九薇湖知道这话儿是不能说死了的,不然万一某天,小四儿真的挣脱了心里那根枷锁,翻起旧账来就成了自己骗他。
“不然呢?”九薇湖眨眨眼睛。
高胜寒思索片刻,握住九薇湖的手,点了点头。
刚才真是有点吓到他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性情软弱,治不动熊孩子。当初严诺一压不住茬子的时候,高胜寒可是狠批过他一顿的。若自己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那这昆仑二把手就当得太亏心了。不如回家抱孩子算了……
当然,身为刑堂堂主,执法有偏心肯定不对的。
但是大男人疼媳妇儿……而生出那么点爱屋及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改就是了!
高胜寒沉吟片刻,拍了拍九薇湖的手背。带着椅子从老婆怀里飘了出去。
九薇湖:“你干嘛去?”
高胜寒一直飘到门口:“今晚我睡书房,不用等我了。我要好好理一理,关于公事和个人私情之间的平衡。拿出个可行的标准来,以后照着章程做……”
九薇湖整个人都惊了:“哎不是……”
“你先睡,不要熬夜玩儿孩子,休息不好该不漂亮了。”高胜寒点点头,咣当一声关门响。
飘然远去。
九薇湖维持着怀里抱个人的姿势,目瞪口呆。
Σ(°△°|||)︴
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
平时忙得没空说话,孩子都是轮流带。攒半个月才有一次夫妻敦伦的美妙夜晚,九薇湖从白天就开始惦记高胜寒沾满汗水的小腹肌了。
结果男人睡书房去了?
这日子特么没法过了啊……
一脸苦逼地回头看看孩子。
谁特么想熬夜玩儿孩子啊?我是想熬夜玩儿你好么.
两个孩子拴着红绳儿,懵懵懂懂地看着娘。
狐狸大儿子:=_=
人类小女儿:(⊙_⊙)
“这些日子里,我才有点儿后悔了,年轻时候应该成个亲,娶个夫人,生个孩子。想必也有一番滋味……”沈从容一边架设阵法,一边笑着念叨。收了徒弟的事情,看起来让他分外开心满意。
大行王朝聚贤广场的地下,有沈达七层的地下空间,用以给各派书院贮存物资,举行拍卖法会,收押寻隙滋事的恶徒,以及必要的时候……用来驻兵。
凡人们盖房子,都喜欢往高了盖,三层、五层、七层,越高越好。不会飞的生物总是对高处的风景心生无限向往,要不是扛不住冷,恨不得住到雪山之巅。
但修士们盖房子则常见地往地下盖,因为省事儿。往上盖需要砖、需要梁、需要瓦、需要墙,关键是还需要丰富庞杂的建筑知识和技能。并且露在人前的房子还是需要外观的。
往下盖只要挖洞就行了。至于限制了凡人住在地下的,空气流通、土石松动和照明问题,对于修士来说都可以轻易解决。最关键的是,修士们会飞,对居于高处便没有那么向往。
大行王朝这一处书院据点,是大行国君景中寰特批画出来的地盘。为此还拆了一位,绝了嗣的先代老王遗留下的王府。
所以地段是极好的。
往来修士数量以十万计,每日贩卖货物交易额结算成灵石,足够养活一个南疆十六州土著蛮国——当然,是指维持他们现在这种低下的生活水平。
为了运输物资方便考量,聚贤广场除了地上一处对外公开收费的传送阵之外,还有地下七层一处更大,也更粗糙的传送阵可供使用。
这第二个传送阵的存在,是大行皇帝都不知道的。
邢铭因带着沈从容和骆斯文,走的正是这一处传送阵。
沈天算见不得天日不说,骆斯文骆星君现今的状态实在……不方便给凡人瞧见。纵是见多识广的盛京百姓也容易造成恐慌。
邢铭费这么□□烦把这二人请过来,当然不是提前知道了杨夕遇见重生者,想让这二位来破解什么预言。
他以为的杨夕提到的,事关花绍棠生死,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炼狱图里的旧事,并由此领悟了一些昆仑宿命之类。非但邢铭,当时在场的高胜寒、江如令都这么想。
是以这一次过来大行,战术上十分重视,战略上却是没太当个大事儿的。毕竟花绍棠头上那把剑,已经悬了千儿八百年了,大家早已知晓。
把沈从容和骆斯文拉来,是帮忙规避天道的。
沈算师随身带了几十只超大号的木箱,到了地方流水样地铺在了严诺一提前差人拾掇出来的地下空间里。邢铭和骆斯文被他指使得滴溜转。
杨夕打眼瞧着,这是要在这儿现场打造一个小号版算师门地宫的样子。
沈天算从年轻时候,就没有事必躬亲的优点,到老了越发不肯干粗活儿。一边翘着二郎腿,精细地拨弄着阵盘,一边儿指挥邢铭和骆斯文把一根粗长的合金铜柱给扛到地当间儿。
邢铭还没什么,骆斯文已经开始对着沈从容眯眼了。
沈从容放下阵盘,笑叹一声:
“可惜啊,年轻的时候不喜欢小孩子,觉得那一团儿一团儿的,脑子还没长成的小怪物,简直是灾难。”
邢铭直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也笑道:
“不生孩子也可以找个女人嘛,你们那门派总是自己个儿闷在地下,阴森森的,不是稀罕你的姑娘,谁会见天儿去看你。”
沈从容乐了:“其实你说得对,可惜当年,我恨伊人不够方沉鱼聪明,伊人嫌我不如花绍棠帅。”
邢铭笑得直不起腰来。
沈从容意味深长道:“方掌门真不错。”
骆斯文哼哼一声:“就是自恋嘛。”
沈从容道:“会不会聊天?”
骆斯文把一箱子灵石卸载地上,道:“不会,就会干活。”
沈从容把头扭过去,觉得自己犯不上跟一头拉箱子的“骡子”计较。
“收了燕希这么个小犊子,看他一天急赤白脸的弄不明白一道题,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就想着,如果是我的儿子,再蠢还能蠢过他去么?”
邢铭道:“你徒弟听了这话要哭鼻子的。”
沈从容摆摆手:
“那小畜生,骂他都当夸他听,会哭才是稀罕了。”
说话间地下室就已经布置好了。天顶仿真星辰图,地面珍花异草砖,北侧汉白玉台阶呈雪山连绵之势,引雷神针在中央顶天立地。沈从容沿着地下走了一圈,满意点头,又挥毫泼墨在南侧墙壁上画了一幅瀚海生波图。
回过头来,对着杨夕一伸手:“把你那件儿法袍拿来。”
杨夕一怔:“什么法袍?”
沈从容道:“五代昆仑墓葬开山的时候,对你认主的那件法袍。不说是条河么?难道你还真指望我在地下室外头现挖一条水沟不成?”
杨夕恍然。
在真正的算师门地宫里,凄风苦雨天雷地火各有防范,隔绝地火的正是外围沿地宫蜿蜒一周的地下暗河。聚贤广场下头肯定是没有这个配置了,那就只有想点别的办法。
杨夕从介子石里把那件水蓝色法袍拿出来,沈从容随手接过,在手上搓了搓,似乎就搞明白了用法。
然后穿上了。
杨夕:!!
只见那法袍落到沈从容的身上,便没有成了先前的水袖罗裙,而是化作一件宽袍大袖的水蓝道袍,腰扎得极细,端得是风流倜傥。
沈从容道:“好东西。”
随后步罡踏斗,一番穿花蝴蝶似的步法踩完。左手扯着右手衣袖,右臂向着南边墙角一指。
身上法袍便倏然飞起,向着墙角落去,于空中便漫过一段氤氲蓝光,逐渐解体放大,等流到南山墙墙角处,已变成一段流动的蓝色水波。沿着呈圆形的地下室飞快流淌开来,绕过一周,终于形成了一条绕壁而成的地下暗河。
连南墙上沈从容画的那副海图,也在粼粼水波映衬下鲜活起来。仿佛真有汹涌波涛在其中酝酿。
与正经的算师门地宫有所不同的是,这条暗河在墙壁之内。
沈从容收了手臂,长出一口气,抽出手帕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就这么样吧,也不知有没有用。”
残剑邢铭收到他的信号,招呼门外景中秀:“好了,把我们收起来。”
杨夕被这话弄得一怔,这间地下室的门不是开在墙壁上的,而是开在棚顶上的。景小王爷趴在洞口,一直听着里面的人把话说完,脑袋一闪而逝在洞口中消失了。
而后杨夕便感到脚下一阵晃动,紧接着那洞口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光滑如始终存在的灰色石壁。
杨夕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整间地下室竟是一处介子石空间!
闹半天昆仑的懒鬼施工队,不盖房子也就算了,连个地下室的洞都没挖!是直接拿介子石充的数儿!
杨夕盘膝坐在被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转头去看邢铭。
邢铭也是盘膝坐着,与沈从容、骆斯文呈三角之势包围着杨夕。他正了神色道:
“按照惯例,还是要说一句老生常谈。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万一一会儿事有不谐,小徒景中秀是会把我们所在的介子石,扔进极寒剑域的。”
杨夕心中一震。极寒剑域诞生得没有多久,这又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惯例?
是……如果天道降下不可承受的劫罚,便如此处置吗?
再看沈从容与骆斯文,各自沉稳地点头,显然早有预料。
杨夕也低头定了定神。
邢铭他们几人刚刚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笑的时候,杨夕却没再闲着,她是知道今天要说的事情极难说出来,并且很重要的。
用苏不笑发明的引魔香行不通,虽然想来骆斯文身上必然带了。
但地府之事能成心魔,耗了杨夕六十年时间。
陆百川没来,也不方便一开始就叫来。毕竟是有叛徒前科的外人,总要自己人了解了情况,确定了可以,并且有必要让他知道,才好动用这尊麻烦。
于是,就只有另想办法……
杨夕看了看沈从容:“先生的喜讯,我是早就知道的。”
沈从容没反应过来,有点莫名地笑道:“啊,也有小半个月了,你人在大行,消息倒是灵通。”
杨夕摇摇头,看向邢铭,又道:“昨天的事情,我也是早知道了。”
“昨日?”经世门天玑星君骆斯文文绉绉地重复了一遍,“是仙灵宫方少谦的事,还是多宝阁那件事?”
邢铭想得深了一点,低头看了一眼计时器,忽道:“已经过了子时了……杨夕是指,昨日,黄泉地府之事?”
杨夕重重点头。
邢、沈、骆三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惊。
莫非杨夕此次忽然急于上报的,不是炼狱图中旧事?
邢铭立刻问她:“你何时知晓?如何知晓?”
杨夕道:“三日前,我受药力反噬昏迷之前。”
邢铭顿时悚然,对了个只有他和杨夕知道的切口:“严刑逼供之时?”
当时他一道天雷把杨夕从隐身状态劈出来,杨夕曾经很不忿地跟他说,正在严刑逼供,结果被他救走了敌人。
杨夕点头,肃穆地望向邢铭。
“轰隆——”介子石内,第一道天雷终于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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