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的话已经变成了刀刃,乔眠狠狠地扎在沈云黎胸口,但是沉重的刀柄,也抵在她的心脏。
两个人待在一起,连空气都是疼痛的,乔眠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
而沈云黎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扯回来,重新禁锢在怀里。
男人的呼吸颤抖,紧绷的薄唇里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沈云黎低头望着她,通红的眼角显得既愤怒又无力:“甜甜,该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他痛苦,乔眠更痛苦。
天空,乌云厚厚堆积着,好像马上就要下雨,夏晟闻和谭时坐在临时搭的遮阳伞下。
夏晟闻从口袋里拿了根烟出神地望着:“很好奇你是怎么让小乔抽烟的?我猜刚开始她一定很抗拒吧。”
谭时拧着眉,回想到两个人第一次的拍摄,她几乎要把肺咳出来的痛苦,以及刚刚沈云黎盛怒的模样……
“她需要钱。”
夏晟闻呼吸忽然重了,钱这个字一说出来,所有理由都不需要再解释,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只是,夏晟闻心里被搅和的生疼,以前他应酬后,去陪星野小乔吃饭,小乔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总是躲得远远的。后来他每次应酬结束都用力抖抖西装外套,想把那股烟味抖干净,渐渐地,到后来他就不抽烟了。
“九年前,从海市飞往A市的航班,有51个人遇难,小乔的爸爸和弟弟都在里面,失事的原因你还记得吗?”夏晟闻问得云淡风轻,愉快的注视着对面男人脸色一点一点变白,“小乔眼睁睁看着爸爸弟弟在眼前被烧死,后来一闻到烟味就恶心头晕,严重的时候直接昏倒,所以,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呼吸变得紊乱,谭时目光早已经暗淡下去,莫大的悔恨自责已经将他淹没了,再也听不下去一个字,他起身就要去找乔眠。
“别急,还没说完呢。”夏晟闻拽着谭时的胳膊,将他重新拉到座位上。
谭时脑子有点乱,说实话,他现在是有点害怕见到乔眠的,该怎么让她原谅?是不是在无形中,他已经把她推的越来越远?
“她爸爸去世之后,她妈妈也不要她,所有亲戚全都不想多一个麻烦,是沈云黎把她接回家,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六年,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去追求她?”夏晟闻脸上的笑忽然不见了,“凭你有一个交了十多年的女朋友吗?”
一个晚上,夏晟闻已经把谭时的所有都查清楚了,但还没来得及告诉沈云黎。
从她的家庭变故中慢慢回过神,谭时渐渐平静了,本就是些处变不惊的人,面对夏晟闻的质问他轻笑:“夏总,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我有女朋友的事小乔知道,她说只要我分手,就和我在一起。”
看着夏晟闻的震惊和怒意,谭时轻轻勾起唇角,起身朝不远处的别墅走过去。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原不原谅我说了不算。”乔眠望着沈云黎的眼睛,平静的有些冷漠,接着她勾起嘴角,“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难道你还幻想着能回到以前吗?”
女孩笑容里的嘲弄是那么明显。
一天之内,沈云黎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看着她,浸黑的眼睛忽然坚定。
“甜甜,我们一定会回到从前的,你会回到我身边,成为我的妻子,我们会有一个家。”沈云黎慢慢靠近她的唇,像是宣誓像是呢喃,“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妻子?家?
乔眠的心忽然滚烫,她抬头,被席卷在他浓深的爱意里,像是逃一样,乔眠推开了他往片场走。
沈云黎却再次将她抓回来,不顾她的挣扎,给苏容打了个电话:“脚本重新写。”
留下还在震惊和完全不知所措的一众人,沈云黎开车把乔眠带走了。
离别墅只几步远的距离,谭时眼睁睁看着他们开车从他眼前离开,他拿起手机就打乔眠的电话,然而……却关机了。
男人站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黑色的双眸映着铅灰色的云朵,他怔怔望着蜿蜒的公路上几乎已经消失不见的车,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屏幕已经熄灭了,但是苏容的目光依旧落在上面久久没有移开,脑袋被简单粗暴的五个字砸得晕头转向,她要干什么来着?
嗯,首先,她要辱骂沈云黎。
什么狗老板!
刚刚夏浪浪和谭时的谈话她听见了,虽然确实很生气,很难以接受,很不可原谅,但……但这也太突然了……原以为之前改了十几稿终于定下来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开机随时改脚本?
“我不管,你自己说,我怕我说了之后他们把我分尸。”苏容把烂摊子推给夏晟闻,反正他是老板,就算同事再不情愿,也是敢怒不敢言。
夏晟闻叹了口气,从两个人进去他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小乔是他看着长大的,刚刚那个画面,真是在拿刀剜他的心……
况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小乔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他知道,她在怨他,怨所有人。
夏晟闻抬头望着天空飘渺的云,忽然笑了。
应该的。
被沈云黎掳走,乔眠一点都不慌,身上还穿着拍摄时的衣服,她坐在副驾驶上双腿随意地敲在前面,嘴里嚼着口香糖悠闲地望着窗外的景色,白皙的腿从脚踝露到大腿根部。
开着的车窗,风呼呼地往里灌,沈云黎余光扫过她那头短发和漫不经心的神情,有种想把她狠狠按在身下的冲动。
“想吃什么?”早上她没吃早饭,中午也没吃多少,沈云黎直接开车来到超市。
“不想吃。”乔眠依旧看着窗外,具体在看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车停了,沈云黎已经不期望她能说出什么,直接拉着她走进了超市。从日化到蔬果区域,乔眠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往购物车里不停地放东西……
平静的眼眸没什么情绪,但心里却也已经起了波澜。觉得在做梦的不止是沈云黎,眼前的画面乔眠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她想到了三年前,他们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而一周前,她还在巴黎一个人啃面包呢。
沈云黎回头就看到她发愣呆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
而乔眠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看到面前的人影,就直接撞到她的胸膛。
乔眠抽了声冷气,揉着额角抬头,本来想指责他,但看到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后,乔眠忽然笑了,纤细的食指戳着他的胸口:“好硬哦,我喜欢。”
她不轻不重地戳在他的胸口,沈云黎的心脏随着她的频率荡漾,但听到后面的话后……男人的脸变得阴沉,紧紧抓住她那只作怪的小手,转身推着购物车,再也没放开。
以为禁锢着她的手她就会变乖吗?
乔眠笑了,两只手紧握在一起,互相传递着温度,乔眠勾起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手心,脸上的笑却单纯美好。
忍着身体的燥热,沈云黎松开手改握住她的手腕,而乔眠却用另一只手缠住他的手臂……
沈云黎绷着脸,面无表情地推着购物车往前走,前面不明所以的路人看到男人阴沉的脸,都自觉地让开了。
而乔眠,站在男人身边,笑得像个妖女。
以前和他一起逛超市的乖巧女孩长大了,知道怎么勾动男人的心思,尽管沈云黎脸冷得想冰块,但呼吸有多热,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从始至终,沈云黎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排队结账的时候,乔眠跟在沈云黎身后,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盒Durex,扔进了购物车里。
狼牙螺纹大颗粒,超薄毫米。
沈云黎望着购物车里的东西,目光好像凝滞了,接着他缓缓扭头。
而乔眠迎着他幽深的目光,笑得明媚极了。
半个小时后,乔眠跟着沈云黎回到家,刚进来环顾了下房子,她就安心极了。
这种黑白灰的冰冷色调,一定没有女人住进来。
“林郁晨现在做什么呢?”乔眠进来就横躺在了沙发上,身体的线条被身上的衣服勾勒得完美。
她真的只是累了,而在沈云黎眼里,却是另一种解释。
他缓缓移开视线,把食材放到桌子上,然后坐到沙发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提她做什么?”
乔眠忽然笑了,平躺着望着他:“那可是你当初要结婚的人。”
此时此刻,由她嘴里说出来,沈云黎觉得无比讽刺,那种悔恨又重新席卷了过来。
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抱在怀里,沈云黎在她耳边轻轻蹭着:“对不起。”
两个人极度亲密的姿势,乔眠却觉得遥远极了,她缓缓推开他,接着轻佻的勾起嘴角:“不用对不起,只要让我知道林郁晨过得不好就行了,这样我会开心一点。”
沈云黎又将她拉近怀里,从昨天相遇后就是这样,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而沈云黎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次又一次将她拉回怀里,好像这样,他心里才会安心一点。
“甜甜。”沈云黎抚摸着她的短发,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咫尺的距离彼此双眸只有对方的倒影:“你高考前的那天晚上,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
乔眠愣住了,在他黑亮的视线下,回忆将她带到那个她一直都不想碰触的夜晚……
眼眸的情绪一层一层加深,仿佛要掀起浪潮,但乔眠还是轻飘飘地开口:“无所谓,我不在乎。”
五厘米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都缠绕在一起,沈云黎呼吸越来越重,他明明看到她眼底的情绪,他明明看到了……但她说不在乎,沈云黎就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在乎。
忽然间,他的心就很疼。
她就像一阵风,轻飘飘的,什么都留不住她。
她的冷淡,她的漫不经心,沈云黎生气极了,但他能怎么办?打她吗?他舍不得。骂吗?一切都是他的错。所以该怎么办?该怎么惩罚她对他的漠不关心。
察觉到男人的情绪,乔眠笑着说道:“怎么,生气了?但我是真的不在……”
沈云黎望着那片一张一合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下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男人野性的撕咬。
不知过了多久,沈云黎放开她,两个人都像刚从水里被救起,呼吸紊乱。
沈云黎摩挲着她的唇角:“再说一遍。”
“不在……”
不等乔眠说完,沈云黎的吻又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碾磨在了唇间。乔眠渐渐地呼吸不过来,想要逃开他的禁锢,但沈云黎手掌固定在她脑后,让她迎下所有属于她的惩罚。
片刻后,沈云黎放开她:“再说一遍。”
乔眠像条脱水的鱼,拼命地呼吸,只眼睛凶狠地望着他:“不……”
沈云黎又堵住了她的唇。
墙上的挂钟秒针一圈一圈的过去,房间内安静极了。
片刻之后,沈云黎望着她已经被啃噬干净的粉唇:“在不在乎?”
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都消失了,乔眠拼命呼吸着,她真的相信,如果沈云黎再不放开她,她就要失去意识了。
不再嘴硬,即使此刻连呼吸都是纤细的,但乔眠还是笑得风情动人:“我在不在乎,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她轻柔的语调敲着耳鼓,沈云黎放在她腰上的手臂,缓缓失力滑落下来,那种悲伤,就像是滴落在水里的墨,散得安静又浓烈。
她坐在他怀里,像条吐着红信子的美人蛇,而毒液,早已经顺着两个人的缠|绵,深入到了沈云黎的四肢百骸。
“甜甜。”沈云黎声音忽然哑得说不出话,滑落的手臂又重新抱着她,比刚才更紧,“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你走了之后,我以为你去了厦门,我以为你不敢搭飞机藏在国内某个角落,我辞职走遍你所有喜欢的城市想要找到你,找到你再也不放开,但是甜甜……你太狠了,什么联系方式都不给我留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害怕你死了,我害怕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
沈云黎喉结上下滚动,那种无力的害怕随着他的回想,再次麻痹了他的神经,男人通红的眼角,终于有眼泪流了下来。
滚烫的泪水落在乔眠手背上,然而她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已经丧失了共情能力,只有那支黑洞洞的枪管,逼她回想在死亡面前她有多爱沈云黎。
“那你知不知道,上周在巴黎,我真的就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