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许问的提议,姚氏木坊所有学徒全部振作起了精神。
这一帮都是没出师的穷孩子,不怕干活,就怕没机会赚钱。
再说,难得来一次于水县,能多赚点钱,他们就能多带点东西回去。还有五天呢,他们不是不想逛街,但是没钱逛什么街!
被这一帮半大小子热切地盯着,面馆老板有点不自在地嘟囔:“你们行不行哦……”
“不行不收钱,把好的东西弄坏了,我们赔钱。”
许问把一个荷包放到桌上,倒出里面的铜板。正是连天青发给他们的零花钱。
跟着,其他学徒也一个接一个地掏出自己的荷包放到桌上。全部崭崭新新,一看就知道是小心贴身保管,生怕弄丢弄脏的。
面馆老板回视着他们,最后拍了桌子:“行,反正总要找人的,就给你们修了!半价啊半价啊。”
周志诚惊讶地看着许问的举动,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这时候他突然笑了,主动上前跟老板谈价格。
店里的木制家具主要是三种,长板凳、单人方凳和桌子。
最后商定下来,桌子一张五个铜板,长板凳一条三个铜板,方凳两个五个铜板。
修不好不要钱,弄坏了要赔钱。
商议妥当,面也全做好了。
学徒们端起碗,稀里哗啦地用最快速度吃完,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就开始检查屁股下面的凳子。
吃饭前他们还在打呵欠的,现在一个个精神振奋,一点也不犯困了。
没过多久他们检查完点完了数,这店里的桌凳绝大多数都有问题,连同后面备用的一起,要修的桌子有五张,长凳有八张,方凳有十二张。
面馆老板跟着确认了一遍,很干脆地一挥手:“行,定了!”
“老板大气!”吕城嘴甜讨好。
老板被他逗笑了,打着呵欠说:“你们先修着,我去睡会儿,明早之前先把要用的弄好,我还要开店的!”
“放心放心,我们懂的!”吕城点头哈腰送走老板,回来就被大家笑,“马屁精。”
“你们不懂,把主家伺候好了,主家高兴,以后才有源源不断的活!”吕城理直气壮地说。
“有道理。”许问有些想笑,又有些意外。吕城能这样想,就是很有成功商人的潜质了。
有许问支持,吕城立刻膨胀,得意洋洋地扫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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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木场的学徒们干了一夜。
修理旧的桌凳跟做张新的其实并不一样。
做新的就是从无到有做出来,所有的一切想法都是自己的。
修理则不然。
这个桌凳是别人做的,他用的什么手法,损坏的毛病出在哪里,要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些都需要提前调查,预先得出结论。
不过,无论新做还是修理,都需要一个关键——你要了解被修理物的结构,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也是连天青明明擅长的是修复,却要从头开始教许问制作的主要原因。
一家小面馆而已,里面的东西当然都是最简单最廉价的。
这些桌凳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或者花样,用来修补的材料也不过是其他桌凳的残骸……
面馆消耗这些东西的确很厉害,老板的店堂后面堆了一大堆废弃的桌凳,基本上修不好的那种,随便就可以拆开来用。
许问和旧木场的学徒们很快就找到这些桌凳损坏的原因,开始一个个修。
他们在这里的一共二十二个人,结果一出来,马上就有人抢着去做,搞得许问自己都没有动手的机会了。
这是这些学徒们第一次得到的工作机会,还能挣到点儿钱,他们非常珍惜,一点也不困。而且,看着破破烂烂的桌子凳子在自己手下重新变得结实牢固,他们的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修完这二十多张桌凳,他们又把其他没坏的又检查了一遍,该加固的加固,该换腿的换腿,相当于也小修了一下。
“不错不错,给主家一点添头,主家心里高兴,生意才做得长久!”
吕城又讲起了他自己推敲出来的生意经,许问笑了,周围其他学徒也笑了。
二十多个人一起动手,其实并不需要太久。十二点不到,整间面馆的桌椅焕然一新,完全变了个模样。
“可惜,再上道漆的话,就更好看了。”吕城咂把了一下嘴巴,有些遗憾地说。
“上漆等干,这桌凳就没法马上用了,耽搁生意。而且原木的颜色也挺好看,别有一番意趣。”周志诚一边说,一边爱惜地摸了摸桌面,好像是在感受木质的纹路。
刚才大家忙出忙进的时候,他也跟着打了半天的下手,一点师兄的架子也没有。
此时,他注视着木桌的眼神非常专注,充满了不一样的感情。
许问垂睫,看了一眼他的手。他习惯性地把手别在里面,看不清残缺。但残缺始终就在那里,永远不会消失。
周志诚移开目光,看向这些小师弟:“时间不早了,先回去睡觉,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学徒们习惯了听话,听见周志诚这样说,纷纷答应,转身要往外走。
许问却没有动,而是问道:“师兄你要等在这里吗?”
“我先把你们送回去,就是这五天要住的地方,然后我再过来。”周志诚说。
“师兄你不睡觉吗?”其他徒弟也觉得不对劲了。
“哈哈,你们考了一天的试,我是在外面玩了一天,精神着呢。你们去休息,剩下的我来。”这一天的事情让周志诚的心情非常好,他笑着说。
师弟们拗不过他,被他强行带离了这里。
周志诚带着他们到了城西的一个小院,还没靠近就压低了声音:“太晚了,小声点。这是一位大师的宅院,他听说我们没地方落脚,专门答应了我们可以在他家住几天。大师一片好意,你们要记得,小心点别弄坏别人家东西,有活就上前搭把手。”
他谆谆教导少年们在外面的礼仪,师弟们紧张地点头。周志诚看见他们这样子有些好笑,又安慰他们说:“不要怕,大师很和气的。”
一群人蹑手蹑脚地从角门进去,周志诚敲门,中年门房大叔打着呵欠出来,看了他们一眼。
周志诚正要解释他们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大叔就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累了吧,赶紧进来歇着!”大叔笑呵呵地说。
学徒们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原处,一边小声道谢,一边快步走进去了。
这位工匠大师的宅院并不是很大,二十多个人住两个房间,全是大通铺,住起来有点挤。
但大家都知道,能在于水有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刚才大叔的话让大家心里全部都暖乎乎的。
他们小声聊了几句天,困意再起,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志诚看着他们睡着,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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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头一天睡得晚,但许问的身体已经养成了习惯,远处的鸡刚刚叫了一声,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抹了把脸坐了起来,周围的师兄弟们仍然睡得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鼾声混成了一片。
许问小心翼翼地下床,走到外面的院子里,伸了个懒腰。
天边刚刚泛起一线鱼肚白,带着秋露湿气的风吹在皮肤上,非常惬意。
“秋天来了啊。”
许问想起来,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秋天,转眼间,正正经经的一年过去了。
一年并不久,但已经足够让他认识一些人,以及记住这里空气的感觉。
许问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了出去。
接着,他开始打起了一套体态特别古怪的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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