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鞋?
他们才做好了一双木鞋,就有人上门高价卖鞋,真是有点凑巧。
不过这问话,还有这售价,看来一早就有人看中了其中商机啊?
孙老四强力拒绝,对方却满不在乎,那人挤了进来,晃晃自己手里的一串鞋,笑嘻嘻地说:“别介啊,这才第一天,你的鞋就成这样了,后面还要走足足一个月!你准备怎么办?光着脚走吗?你的脚还要不要了?”
许问看向他的手,全是草鞋,质量中等,比孙老四之前穿的那双要好一点,但跟街上最常见的那种是差不多的。
那种鞋,在街上售价约在八到十个铜钱,这人拿到这里来卖,至少翻了五倍,不是抢钱是什么?
不过这人看上去也是跟他们一起的新人工匠,上路之前就想到了鞋子的问题,专门带了这么多来卖,也算得上是颇费苦心了。
草鞋不重,但行李很重,加上只蚂蚁都是雪上加霜,这人也算是……赚个辛苦钱?
不过百分之五百的利润,这价格也太高了。
“不买不买!”孙老四嘴皮子没他利索,所以也不跟他多说,就摆着手,一口咬定。
结果那人眼睛向下一移,先看见了他的脚:“难怪不买呢,原来有鞋了。咦,你这双鞋看着不错啊,挺特别的,抬起来我看看底?”
他一边说一边往下蹲,伸手就要去脱他的鞋。
“滚滚滚!”孙老四一把脱下自己的鞋抱进怀里,连根鞋带都不让他看,非常嫌弃地把他赶出去了。
“这人我认识。”窝棚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田极丰望着那人的背影说。
“常平府的,叫乔脊,手艺一般,心眼特别多,一不小心就会被他阴。你做得对,就不该跟他多说,直接把他赶出去就好了!”
“我省得的。哼,这么喜欢做买卖,做啥匠人啊,入个商户多好?”孙老四嘲讽,说到商户时有明显的不屑。
工匠地位很低,但在这下面,还是有新的歧视链的。
许问没有表态,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声音,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喊道:“所有匠役全部听令,即刻起至十息内,全部至官道边集合,不得有误!”
话音落处,这声音开始倒数,“十!九!八!七……”一息一数,渐次倒数过去。
许问是经历过大学军训的,一听这声音,立刻条件反射一样跳了起来,抬脚就往外冲。
田极丰他们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外面是他们的宿营地,现在已经扎满了窝棚,没有规律,看上去乱糟糟的。
事发突然,大部分人都傻在窝棚旁边,还有人嘴里叼着干饼,看见许问他们跑过去,不仅没有动作,还茫然地嚼了嚼,又往嘴里塞了口饼。
只有少部分人反应过来了,正在往外飞奔,也有人看见许问他们的动作,马上也跟着跑了起来。
最后,许问他们是第一个到达指定的位置的,倒数到“一”的时候,总共只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人。
许问的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注意到一件事。
这五分之一的人里,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的新人工匠,只有极个别中壮年的。
而这些中壮年工匠的脸上,也满脸都是茫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显然,他们以前服役的路上并没有这样的情况,是这次特有的。
官道旁边站着一个匠官,背着双手看着他们。他一脸似笑非笑,先来的这些人虽然准时到了,但心里却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开始同情晚来那些。
数到一之后,匠官嘴里声音仍然没停,又从一开始正数。
数到三十的时候,人才来了一半,直到数到七十五,所有的人才全部到齐,乌压压的脑袋在树林边缘连成了一片。
人已到齐,匠官停止数数,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
许问几个人来得最早,站在最前面。
江望枫和许三的反应也比较快,大约是倒数第三的时候到的,站在许问后面不太远的地方。那个叫乔脊的卖鞋的家伙到得更早,紧紧挨在许问他们后面。
“之所以把各位叫过来,是发现咱们走得太急,有个东西忘发了。”这个匠官踱着步子,走到旁边,那里摆着一个箱子,许问一早就注意到了。
他仍然一脸似笑非笑,语气不紧不慢,听上去一点也不像失误忘发,反而倒像故意的。
匠官弯腰打开箱盖,银色月光晒下,照亮里面的东西。
整整齐齐摞着的是一叠叠木牌,令牌的形状,上面刻着东西,看不清是什么。
“大家运气不错,今年朝廷试行了一套服役的规矩,第一个用在了你们的身上。这次服役不按年份来算,算的是工分。”匠官中气很足,声音穿透夜空,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工分?
这字眼太熟悉,许问的表情微微有些古怪。
其他人没这种感觉,但也微微有些骚动。
新制度试用,第一批就是他们,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规矩说起来很简单,这次去西漠服役,每人需要攒足三千工分,才能结束服役,回复原籍。提前攒够工分,可以提前走。分数一直不够,那就长长久久在西漠呆下去。”匠官环视他们,清晰地道。
听上去倒是挺公平的……
有些人的心马上就火热了起来。
西漠是大周最偏僻的地方之一,跟江南天差地远。要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离开江南去西漠?能有机会提前回来,当然是好事!
“工分要怎么挣?”有人壮着胆子大声问。
“问得好,工分共分三大项。”匠官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日常规矩。守规矩的,加分;不守规矩的,扣分。譬如你刚才不经允许就高声发言,扣两分。”
他笑眯眯地说着,说完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出门就被扣两分,脸色瞬间一变。他张开嘴,刚想大声抗议,旁边同伴先回神了,迅速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你叫黄风是吧?不错,咱也姓黄,正好凑个本家。”匠官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本子出来,点到黄风的名字,挥笔写了两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下马威,所有人瞬间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说。
“第二项,做活计件。这得等你们到了地方之后才正式开始。这一项另有细则,回头会细细公布。”
“第三项,特殊评分。从现在到行役过程里,会不时有一些特殊活动,额外加分或者扣分。今晚这个——就是其中一次。刚才十息倒数,到此地时残余几息的,便能加上几分。”
那迟到了的呢?
这时仍然没人出声,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问这个问题。
“到迟了的,不好意思,那就只好扣分了。迟到几息,便扣上几分。一一计数,不得违例。”
黄匠官徐徐说着,笑得无比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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