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地一下,所有的目光落在了许问身上。
他淡定地站直身体,举起一只手道:“我是。”
气派如同宗师的工匠看了过来,注视了他一会儿,问道:“我听说这帮娃娃这几天都是你在教的?”
西漠队工匠固然是年轻人比较多,但年长的四十来岁的也有不少。但这位“大师”称呼他们为“娃娃”,感觉也很自然。
“阎大人和黄大人拟定了计划,我只是照着计划行事而已。”许问并不居功。
“但胡数和珠心算都是你教的。”那工匠肯定地说。
“是。”许问也不会刻意回避。
“很好。”工匠大师翘了翘嘴角,似乎很满意他这种态度。
“介绍一下,我叫秦连楹,是个老木匠,现在在为京营府做活,忝为一级大匠。”
秦大师一边说一边环视四方,大部分年轻工匠都是一脸茫然,但几乎所有的老匠人都一脸惊色,瞬间肃然进敬。
许问旁边,江望枫和田极丰同时轻轻“嘶”了一声,表示震惊。
前者身份特殊,后者消息非常灵通——至少比许问他们这种乡下人灵通多了。
“京营府长驻京城,是专为朝廷盖房子的。之前的天和殿,最近的墨艺殿都是他们修的。一级大匠,是京营府里最顶尖最厉害的一批,能进宫面圣的!”田极丰小声在许问耳边哔哔。
“不是,一级之上还有特级,皇上时时顾问。但一级大匠也是轻易不会出京的了……”江望枫摇摇头,小声补充。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家工匠了。许问恍然大悟。
皇家工匠出京公干?还要跟他们这帮底层小手艺人竞争?
这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许问昨天就猜到了今天这个外快的真正目的,但真没想到对手会是京师营的人。
一边是全大周的顶尖人物,另一边是江南路不出名的小底层,两边差距实在太巨大了,根本谈不到胜负。
许问看看秦连楹,又看了看不远处面带微笑的阎匠官,没有丧气,反而对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更期待了。
前面秦连楹的话还在继续。
“这次京营府一共三十六人,被派至晋城龙神庙公干。我们要对龙神庙进行全面的勘测,制作此处的图纸与放样。现今你们阎师傅说你们新学了一套法子,比咱们京营府学了用了上百年的法子还要好,咱们京营府的师傅们就有点不服了……”
“不服个屁!”龙神庙门口,一群人正凑在门口看外面的情况。
看见牌楼后面那一堆乌压压的人头,他们没什么反应;听见秦连楹的话,一个人突然略微提高了嗓门,骂了起来。
“一帮小东西,输了丢人,赢了谁会当回事?谁要跟他们比了?”他不停地叨叨逼,但声音不大。
“在这说什么呢,有种去跟老秦说啊。老秦昨天跟咱们说的时候,你的屁呢,怎么不敢放出来?”旁边有人取笑他,同样很小声。
“哼……”这人想说什么,但张完了嘴,最后还是闭上了,一声也没吭。
“不过老韩说得也对,一会儿要输了真的丢人。昨晚秦师说了,一会儿六人小组,按组算分争胜负。咱们现在把组分一分,争取把前六全部拿到手上吧。”新开口这人一张方脸,说得淡然,但话里的意思就没把自己的对手放在眼里。
“怎么分?集中点还是平均点?”姓韩的问。
京营府的以住坐匠为主,这些人都认识很多年了,对各自的实力知根自底。他们各有擅长的方面,实力也有高有低,这个基本上大家都是清楚的,说起来也不避讳。
“平均点吧。”其中一人提议,“先不说京营府跟他们本来就有个高下,咱们来龙神庙也有五天了,对这里比他们熟得多。差距太大,不如平均点,把每个队都撵到前面去。”
“有道理。”好几个人在附和,其实多少还有点漫不经心,没把这个当回事。
“分五队平均点的,一队拔尖点的,老韩老蒋放进去,安个保险。”方脸想了想,说。
“打帮小兔崽子,还要保险!”有人嚷起来了。
但方脸很坚持,其他人也就从了。毕竟不是那么需要在乎的事情。
京营府工匠们分成了六组,最强的几个塞进了一个组里,方脸狄林也在其中。
同在六人里的蒋东辰跟他关系不错,瞥他一眼问道:“都依你的意思了,怎么还苦着一张脸呢。”
“你说,秦师为啥会让咱们跟他们比?他真觉得他们跟咱们是一个水平线的?”狄林琢磨。
“谁知道,没准是秦师做的人情呢?”蒋东辰说。
“唔,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狄林缓缓点头。
京营府的总体来说还算比较淡定,就是有点不解又不满,西漠队这边就炸锅了。
他们这时候才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他们要跟传说中的皇家工匠比拼分胜负?
这是真的吗?
他们怎么比得过?
阎大人这钱,还真不是好赚的。
不过这算什么,今天玩了这一次,他们以后可以吹一辈子牛逼!
“皇家工匠……”方觉明喃喃自语,眼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徐西怀吐了口气,也难得地精神了起来。
秦连楹引进了正题。
“今天咱们各谋其道,你用你的张良计,我用我的过墙梯,各组分别择定任务完成。任务都在这里,由组长随机抽取,每个任务对应的分数各自不同。完成任务之后,过来交由主事的师傅验证。验完无误,拿到对应工分,可接下一个任务继续完成。”
“阎师傅应该跟你们说了,最后分数会折算成钱财,支付给你们。”
秦连楹一口气说完,伸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纸盒,里面放着很多折好的纸条,应该就是要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了。
“来。”秦连楹说完,伸手向后招了一招,龙神庙的门哗的一声打开,一群三四十岁的壮年工匠走了出来,面容精悍,目光锐利,看上去就跟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截然不同。
西漠队工匠们纷纷被震慑了,表情敬畏,但大部分人觉得这是自己的运气,心情还算平静。
同时,他们也的确有点跃跃欲试。
上路的前几天,他们学的全是基础,但到了后面,他们做的题目以应用题为主,同时也开始涉及测量、绘图等应用实践方面的内容了。
他们每个人都学得很有兴趣,也很想知道这套东西用在实战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
“我们能赢吗?”方觉明小声问徐西怀。
徐西怀没有说话,看向了许问的方向。
许问站在微熹的晨光下,目光微微侧向一边,看上去好像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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