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阎匠官等几个人就回来了,黄匠官主动上前交际,很快就跟这位姓魏的匠官称兄道弟,打成一片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他们是南粤的,过来西漠比咱们更远,动身也早。南粤全年都没什么冷的时候,他们过来更难受,盼着留在绿林不走了呢。”
“那他们可真得失望了。绿林就这么大,哪里驻得下这么多人,而且此城自修建起已有七百余年,城内只需要维护,新修的部分少得可怜。”阎箕摇头说,说法倒跟许问他们之前说的差不多。
这年头城市注重整体规划和战略思想,建成之后很少有扩建的。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发展慢,人口增幅小,扩建成本大。除了个别城市以外,大部分城市并没有扩建的需求的缘故。
“咱们报完到之后会被分去哪里?”匠官们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许问的意思,许问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现在自如地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哪里都有可能,还有点看运气。”黄匠官说。
阎匠官则没有说话,许问看了看他的表情,心里马上有了底。
他们这三百人不是白白培养的,朝廷,或者说内物阁肯定早已有了自己的计划,黄匠官还不知道而已。
“能分在一起就好了。”许问说。
“我也希望。”黄匠官道。
说话间,前面队伍已经进了城,现在轮到他们了。
黄匠官早已备齐了各种资料,一边上前去交资料过手续,一边打听最近的情况。
“你不是也想听?去吧。”阎箕看了许问一眼,突然道。
许问的确更习惯把周围的情况全部掌握到手里,他向阎箕点头致谢,快步走了过去。
绿林镇的城防建筑非常特殊,在城外排队的时候,他们远远看着城里觉得很温暖,但身体却没什么感觉。现在靠近城墙之后,周围气温却明显升高,穿着厚棉袄已经有点微微的汗意了。
这是怎么回事?就这么几步,温度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变化?
许问往周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黄匠官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脚步不停,走到了城墙旁边,那里有一座石屋子,墙上爬满了藤蔓,藤上开着一丛丛金黄色的小花,非常漂亮。
这座石屋造型很普通,但墙壁很奇特。建成它的不是方砖,而是一块块形状不规则、体积有大有小的黄砂石。
工匠选择边缘相近的形状,将其一块块堆叠起来,中间用少量的小石块填充,最后形成墙壁。
许问以前在江南路也见过这样的建筑,那都是很老的房子了,那时候的人还不够有钱到分割青石块盖房子,也还没有普及烧砖,于是堆起这样的建筑。这种房子受到材料限制,通常比较狭小,防震能力也很一般。
不过这座石屋,看上去可不小啊……
许问跟着黄匠官一起,走进了石屋里面。它在最上方开了几扇天窗,向下透出一点光亮,但总体来说光线很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由硫磺、花香、汗臭等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非常难闻,让人忍不住就想捂住鼻子。
“忍一忍。”黄匠官知道许问很爱干净,小声对他说。
许问点点头,并不在意。通风和采光,本就是这时代石制房屋的通病。
屋子里看上去有点像个当铺,其中一半被栏杆围起,栏杆后面是高台,来办手续的人要把手从栏杆里伸进去,把东西交给高台后面的人才行。
黄匠官把东西交了过去,没有继续在台子前面等,而是对许问使了个眼色,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则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这里摆着几张长凳,凳子上横七竖八坐着一些汉子,他们腰畔挂着刀,胸前缝着补子,是本地的捕快。
黄匠官走过去在凳子空处坐下,那些人就斜着眼睛看过来,黄匠官一声不响地从腰畔掏出一个葫芦递到他们面前,那些人耸了耸鼻子就笑了。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那些人中最高大的一个接过葫芦,拔开塞子,浓烈的酒香溢了出来。他闻了闻香味,笑得更开心了,对着葫芦喝了一口,他旁边那人忙不迭地接过,满不在乎地就着同样的地方也喝了一口,然后葫芦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每个捕快都喝了起来。
这不是还在当班吗……
许问心里这样想着,但当然一句话也不会说。
“好酒!”不多时,葫芦就在各人手上轮了一圈,最后回到高大汉子手上,他又喝了一口,声音洪亮地赞道。
他胸前的补子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应该是个捕头。
“请问大人如何称呼?”黄匠官问道。
听见这话,许问有些意外,转头看了黄匠官一眼。
“我姓雷,叫我老雷就好。”高大汉子脸上有道刀疤,从鼻梁横过,几乎切开了他的整张脸。这张他看上去戾气十足,但现在可能是因为有了酒,他咧嘴笑着,看上去还算和气。
“雷大人。”雷捕头话是这样说,黄匠官当然不敢怠慢,还是非常慎重,“首先恭喜雷大人升官。”
雷捕头听见这话就笑了,酒还剩下半葫芦,他没有喝,而是小心把瓶盖塞好,把葫芦挂回了自己的腰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挑起嘴角,似嘲似讽地道:“原来是老陈的老朋友。以前给老陈的供奉全部都白费了,怎么样,心疼不?”
“有点心疼。”黄匠官诚实地说,“不过雷大人看上去悍勇无双,能有人更好地守卫绿林,我那点微薄的供奉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哈!”雷捕头哈哈大笑,旁边那些捕快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石屋里光线太暗,许问这才留意到,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伤痕,伤痕不算太新,但也不算太旧,感觉就这几个月出现的。
他心中顿时一凛。
这么多伤,必然是比较大规模的战斗才会出现的。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黄匠官以前相熟是一个姓陈的捕头,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罢免了,总之肯定也是出现过这样的大事。
不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是匪徒还是军队?
不管是为什么,都表示这附近最近很不安定,这让许问也感到担忧了……
“没什么大事。”雷捕头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葫芦,道,“一群刁民而已,吃不饱穿不暖的,能顶什么用?”
顶不了用把你们打成这样?
“刁民的确可恶,但大人也要注意保重身体。”黄匠官显然跟许问想法一样,但说得非常婉转。
“呵,也就是仗着咱们不好跟他们打……”雷捕头抬眼看了看他,道,“你是个匠官吧,带着人过来服劳役的?那赶紧求老天保佑一下吧,别被分到逢春城去了。要真过去了……嘿嘿。”
他笑了两声,许问远远站在柜台旁边听着,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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