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腊月二十五寅初,许问就和黄匠官一起,带着驼子等一群南粤工匠到达了红土场。
七天时间并不够驼子的伤完全痊愈,他的上半身现在还缠着绷带,但除此以外,气色比初见时反倒好了不少。
这段时间为了让他们好好养伤准备竞选,阎箕直接调来了丰沛的物资,光是吃的,就每餐荤素俱全,吃饱穿暖更是不在话下。
许问看不出驼子他们是怎么想的,不过这无疑对他们的精神与体力帮助很大。
姜雷两名牢头到达之前,许问和驼子一起整理了一套新口令,带着南粤工匠们死记硬背。
牢头到达之后,黄匠官则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饮马水泥场,让他们进行实地演练。
时间很短,许问没打算教他们更复杂的东西,只把口令和流程简化到极致,让他们牢牢记住对应的动作,只要完成手上的工作就行了。
但是月龄队的那些同伴惦记着这事,但凡有闲下来的时间就过来帮忙。
人多嘴杂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们每个人都在三十六名南粤工匠里选了一个,专门指导这个人。
月龄队人数更多,这相对于变成了多对一的快速补习班,几个人帮一个,效率更高。
时间稍微一长,月龄队成员开始下意识地教这些南粤工匠一些更多的东西。
一件事要怎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中间的道理在哪里。
这其实就是他们在路上学的那些东西,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们自己的,开始教给别人了。
黄无忧开始想阻止。
这么点时间,把这帮人脑子搞乱了怎么办,反而麻烦。
但许问却阻止了他,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这对他们更有好处。”他简短地说。
黄无忧似懂非懂,但也没再说什么了。
此时天还没亮,许问的队伍已经到达殷水河畔。
他们到得最早,营帐外面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四下一片万籁俱寂。
许问向南粤工匠们点点头,所有人自觉正列成方阵,开始跟着他做一套/动作。
正宗的五禽戏,是他另外学来的。虽然不像战五禽那样有一些别的功效,但是同样能够强身健体、舒活筋骨,在这寒冷的冬天练一遍,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站在不远处的是两个牢头,他们腰畔挂着刀,但手都没有放在刀上,打着呵欠,表情有点散漫。
按理说,他们是来监督苦役让他们好好干活不要偷懒的,但这几天下来,他们发现根本用不着他们。
这群苦役每天都干劲十足,根本用不着他们说一个字。
尤其是在另一帮年轻人过来教他们一些东西之后,他们就更省事了,苦役们闲下来的时候也在讨论一些他们完全听不懂的东西,不吵不嚷不惹事,除了有时候会让人觉得被藐视了智商,别的完全没毛病。
更别提,雷捕头有交待,黄匠官有打点,两个牢头舒舒服服,当然就更配合了。
一套/动作做完,许问收势,突然发现周围多了很多人,看来是其他队伍也纷纷到了。
许问长长吐出一口气,呼吸在寒冷的空气里凝出白雾。
他环视四周,看见新来的人非常整齐地分成了四支队伍,服色一致但各异,看来就是他们今天的对手了。
现在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四组人刚才明显正在围观他们,站在最前的应该就是主官。
他们的年纪明显比较大,基本上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正值人一生中最壮年的时候。
许问目光微凝,注意到其中一个人。
“朱大人!”他意外地叫了出来。
这人正是朱甘棠,他在于水县县试时的主考官。
当初朱甘棠主考过后,为他断了岑小衣的案子,还买下全分法晋献朝廷。
许问很清楚,后面他从内物阁以及京营府得到的一些好处,除了因为他是连天青徒弟以外,也有全分法的不少功劳。
因为种种事情,他对朱甘棠的印象非常好,但是他记得,朱甘棠虽然担任了主考,但本人不是工匠,而是一个文士,是个大书法家。他怎么会来竞选行宫的主官?
不过据说他曾经监修过名园,因此与工匠结缘,倒是也有建筑相关的经验就是。
朱甘棠看见他显然也很高兴,笑吟吟地准备迎上来,结果旁边另一个中年人抢先一步,大步流星地上前,走到许问面前,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许问?”
“是。”许问笑容微敛,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他腰侧的牌子上。
牌子上那个标志他很熟悉,这一个月天天都可以看到,是内物阁。
这次竞选,内物阁两个名额,京营府两个名额,梓义公所一个,这人是内物阁的另一个候选?
那也算是他的同伴了。
“我叫李全,内物阁三处主事,今次被派来竞选西漠行宫建造主官。”他简短自我介绍,沉着脸,目光也有点严厉。
这个同伴……有点来意不善啊。
不过看这竞选者的平均年龄以及年龄代表的资历,倒也能猜到原因。
是觉得他拖后腿了吧……
“见过大人。”许问心里想着,脸上没什么表现,如常行礼。
“你我乃是同事,不敢妄称大人。不过我年长你几岁,恬颜认你一个前辈。”李全沉声说道。
“是,李前辈。”许问从善如流。
李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四周,只点了点头,就走到一边去了。
这时朱甘棠才迎上前来,微笑着看了一眼李全的背影,道:“他这脾气,果然跟传闻一样。”
“您知道他?”
“你知道天工吗?”
“……知道。”
“天工之下是什么你知道吗?”
许问摇头。
“天工之下为墨工,各门类最顶级的大匠。李全是三位石墨工之一,也是内物阁第一石匠。”朱甘棠微笑着说,非常轻松的样子。
接着,他又向另一边一指,道,“不仅是他,那边那一位,也是石墨工。”
许问的目光随他手指的方向而去,落在其中一支队伍前。
那人挂着京营府的牌子,身材很引人注目,是个这年代很少见的大胖子。
“那一位,是瓦墨工。”朱甘棠指向另一边。
那人一身青衣,这是梓义公所的常见装束。他脸上笑纹很深,看上去很和蔼的样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的队伍,全部身穿青衣,整齐有序,明显跟其他队伍不一样。
五个来竞选的,三名墨工,这阵仗可真是够大的。
“那您呢?代表的也是京营府?”许问往那边看了两眼,转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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