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这个城准备建在哪里来着?”过了好一会儿,秦连楹突然问道。
“逢春城。”三个字,许问说得清晰分明。
站在这里的没人不知道逢春城。
就算是外地来的, 为了准备竞选的事情,他们在之前也考察过当地情况,不可避免会听见逢春这个倒霉城市的名字。
逢春,与春天相逢,这么美好的一个名字,遭遇却是如此之惨。
失去了地热,他们就仿佛失去了春天。
他们不是绿林人,对失去地热没有那么感同身受,也就不会那么相信血曼神诅咒什么的。
所以,他们对逢春城多少都有些怜悯,但也只是说到的时候叹几口气,稍微表示一下的程度。
现在许问表示,要选择逢春作为行宫建设的地点?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这是大功德啊。”刘万阁注视着许问,喃喃道。
朱甘棠的目光则始终没有从新城烫样上离开。他关注着它的每一个细节,越看越觉得巧妙。
他之前就知道许问选了逢春,当时就明白了许问的用意,还在想他的想法跟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处,着实令人赞叹。但直到现在,他才看到许问建成的实物。
这绝不是普通建个城就完了的,其中耗费的心血肉眼可见,而其中包含的构想,堪称惊人!
王一丁的反应是最大的。他问完那个问题,许问掀开样板房展示内部结构。他马上就不说话了,自顾自地上手,一个个地试,看看这座城市到底还隐藏着什么样的奥妙。
当然,许问藏在里面的细节还是很多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推敲过,藏了无数的新奇设计在里面。
这些设计包含的理念极其先进,这个时代的人完全没有接触过,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做梦都没想过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它们并不是蓄意求奇求变,每一样都是有用的,很多地方因为太过自然,你不留意甚至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王一丁看得眼睛都直了,托着下巴站在旁边,陷入了深思。
“能够重建逢春城,救当地民众于水火之中,当然是很好的事情。”这时,李全出声了,“但是逢春此地实在出事太多,不甚吉利,用此地来建设行宫,恐怕不是太好的选择。”
“天子真龙之气,庇佑四方,何惧些许小事。”许问眉毛一扬,与他对视。
“……也有道理。”李全回视,然后转过头去,竟然就这样闭嘴了。
内物阁也算不上乱弹琴,选的人还是有点水平的。
此时李全正在这么想着。
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间远比许问要早。
三个月以前,他就知道朝廷将要在西漠建立行宫,由三方共五人竞选主官的事情。同时,他也知道了他是内物阁方面派出的人选之一。
以他在内物阁的实力与风评,此事理所当然,他并不奇怪。
当时在传的还有另一个人,孔杨,也是内物阁的顶级大匠,一手精工石雕,单此一项的水平还在李全之上,就是比他少了个墨工的称号,名气小了不少,一直不为人所知。
这次他也能中选,李全非常高兴,觉得老友总算能有出头之日了。结果实际名单出来,没有孔杨不说,顶替他的还是一个资历更加浅薄、更加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
也不知道是走了哪里的关系……
李全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这种事情,但还是非常不满。
但现在,他总算承认了,内物阁选择许问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确自有所长。
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孔杨那一手石雕难以复制,放弃的话还是太可惜了……
在他看来,其他地方再怎么花里胡哨,匠人的根本,还是手上的工夫。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刘万阁没注意李全的变化, 他站在行宫边上,仔细看着上面的图样,问道,“这石雕,是否由许贤侄亲手雕成?”
所有人都是一愣,李全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刘老这句话问得可不太妥当啊。
许问是这一组的主官,整个工程从规划到细节全部由他负责,责任是他的,功劳也是他的。
这石雕不管是不是由他亲手动手,都默认是他完成的,这也是一个项目的通则。
就算不说这个,许问这一组什么情况他们隐约都有听说,综合实力在各组里属实是最低的。这样一个组,作为核心工作的行宫石雕,不是许问自己完成的,还能是谁?
刘万阁这话的意思,是觉得许问没这个本事?
不过这个烫样虽然大,但囊括了一整个城市,具体到每个部分的个体就很小了。行宫又全是花岗石的原色,初看一片纯净,细看才能看出上面精美的雕纹。
起初他们被城市与行宫整体的感觉震慑,没有注意这么细节的地方,这时听到刘万阁的话,才凑近去细看。
这一看,他们就明白刘万阁的问题从何而来了。
这石雕,真能是许问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在短短五天里完成的?
不是小瞧许问,这可是花岗岩!
常见石材里,最难精雕的一种!更别提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雕得这么精细、完成度这么高!
李全仔细看过之后都震惊了。
这水平,不逊于孔杨啊……
不,比他还强!
这可能吗?
这许问才吃了几年的饭,他凭什么?
但李全俯着身子,越看越是惊心。
在他的眼里,许问一刀一凿都是那么清晰,好像是在他眼前凿成的一样。
但同时,这每一刀每一凿,无论落刀的位置,还是力度,还是其中带着的灵气与神韵,都神妙之极,让他想不到一分一毫可修改的余地,达到了他想象中的极致。
这竟然是在花岗岩上雕成的?
简直不可思议!
李全越看越是专注,手指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好像在握着虚空中的工具,想象着、模仿着许问的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许问的话:“外面民居上的雕刻,由全员协力。”
“行宫的呢?”刘万阁紧跟着又问。
“……是我独力完成。”许问说。
李全清楚听见了,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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