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漫天的雾气还是没有消散,遮挡的看不清天空的颜色,正中午的时间,都还要亮起路灯来照亮道路。
人们的适应力很强大,经过了一开始的慌乱,现在不少人都淡定下来了,雾霾不散,但饭还是要吃的,工作的,上学的,根本无法停摆。虽然雾霾很重,但路上慢着点,也是可以正常出行的。有些人觉得这种空气看起来就很脏,不需要谁提醒,出门就戴口罩,但很多老一辈的根本没有戴口罩的概念,觉得再脏灰尘再大那也是空气,人难道不呼吸空气不活了么。
慕楠甚至看到网上有人发照片,这个时候,还有一些爹爹婆婆们,根本不听政府待在家里的劝告,早早的跑出去,在漫天的雾气中锻炼。
对于这一点,慕楠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这锻炼的究竟是养生,还是找死,即便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雾霾带来的疫病,但这种不正常的气候,一般人也是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的。
空气质量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度,同时也刮起了一股抢购口罩的风潮,他看到校友群里有不少人说,不乐意用国内的口罩,感觉国内的口罩都偷工减料根本没用,宁可花更多的钱找代购从国外买回来。
慕楠不知道现在嫌弃的这些人,以后还能不能买的到口罩,当买不到口罩的时候,是否会后悔现在的嫌弃。
肺肿这个病是在雾霾第三天的时候在网上爆开的,是一个母亲发了个视频,哭求群众帮忙,她的孩子病了,发烧咳嗽,到现在都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可是医院没有床位不说,连治疗都排不上,再得不到救治,她的孩子就要死了。
视频里医院人满为患,放眼过去皆是人头,有些人甚至就躺在地上打针,但更多的人连打针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医生护士根本忙不过来,就连一些不是呼吸科的医生护士都给临时征调过来了,可依旧抵挡不住病患潮。
这视频一发出,很多地方也出现了差不多的视频,这不是一个城市,而是全国各地,甚至还有国外的一些留学生发视频回国求救,他们生病了,但得不到救治,现在航班都停了,连高价回国的机票都买不到,更可怕的是,国外已经完全乱套了,他们连出门买食物都做不到,只能躲在家里,可是弹尽粮绝也不知道能熬多久,他们希望国家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将他们接回家。
他们不知道这场全球的雾霾是不是末日的前兆,但他们现在身处的国家,很显然已经变成了世界末日,他们从来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在文明的国度感受一番如同战乱时期一般的烧杀抢掠。
第一个展开撤侨行动的国家是华夏,在国外的留学生以及许多旅游被滞留的人发出求救视频后,第二天新闻就发布了撤侨行动。
有的人感叹国家的行动力,但有些人却开始拿着键盘谩骂,说救这些人是消耗国家的资源,那些平安无事的时候想要出国,有事了就想回国的人,根本不值得救。
网上很热闹,所有的话题全都是天降雾霾,撤侨行动,以及诡异肺肿。
已经有人将这场大型疫病联想到了之前诡异的浓雾和雾霾上,但有人表示,没有浓雾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这种病,所以病原究竟是什么,还有待查证。
当这场疫病爆发的时候,很多人已经不敢出门了,他们不知道这病到底是怎么得上的,是空气,还是之前那场暴雨,得病的人在绝望,没病的人在恐慌。
在彻底乱套之前,国家开始迅速运作起来,从最严重的城市开始叫停,停止一切公共场合的开放,停止所有的工作场所运行,所有人必须呆在家里,从小区,到社区,到市区,一层层的管制。
这不是一个城市的停摆,几乎是全国停摆,这对国家的经济无疑是重创的,也许这一停摆,让国家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经济能倒退个几十年,但国家还是这样做了,尽管冒险,但能让更多人的生命得到保障。
他们国家算是动作最快的,雷霆出击,由不得人有反对的声音,只能听从安排。
但在国外,这种全国停工的举动几乎是不可能,举牌游|行,聚众闹事,叫嚣政府,有人联合抢了超市,有人激愤之下炸了警局,等等等等,怎一个乱字了得。
就在撤侨开始的第二天,已经有顺利回国的人发出了撤侨时的视频,除了他们国家有滞留的旅客留学生等,其他国家都有,当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聚众在一起,在各种慌乱绝望的情绪中,一面面鲜红的旗帜,成了众人眼中最美的风景线。看着许多还被滞留在原地的人,那些登上了回国飞机的人,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当新闻发布公告,说这场疫情极有可能与雾霾有关的时候,慕楠所在的小区已经有很多人生病了,因为社区的管制,很多生病的人没办法自己去医院,只能联系社区,社区再去医院排号,但并不是一家医院对口一个社区,而是对口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社区,生病的人太多,这哪里排的过来。
一直等不到治疗的人在各种绝望之下,难免会做一些过激的事情,打砸闹事,有些甚至还砸了别人家的门窗,抱着我不好过,别人都别想好过的极端心态,这些人最后自然是被抓起来了,但医疗的瘫痪,让很多人没能得到一个进医院的机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上一世的慕楠感受并没有这么深,那时候的他不觉得这是一场末日,因为国家的管控力度一直还在,统筹调度维护着社会秩序,让很多人相信,当最初的混乱过去,后面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所以哪怕被关在家里,他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的工作并没有因为雾霾不能出门而受到影响,他还在忙着做毕设,也没那么多时间挂在网上吃瓜。
现在他无所事事的在家中,从网上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这一次的感受自然更深刻。可是比起后来的那些灾难,这次的雾霾还是最轻的,至少此时的国家和人性还未彻底失控。
外面的铁门被敲响的时候慕楠还没有多想,还以为是社区上门调查,他们小区在雾霾封区后就建立了一个群,有什么通知就会在群里发,前两天就说了,这几天会有人上门登记家中的人数。
当开门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时,慕楠整个人都是懵掉的。
他从出生就认识的秦淮,据说他喝的第一口奶,是秦淮扶着奶瓶子喂的,那么一点小,还被抱在身上呢,就伸着手要给他喂奶。他从十五岁就与之分开的秦淮,算上上一世,他都不记得跟秦淮分开了多少年了,当秦淮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以为再也不找到的人回来了,他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又见到了。
可是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慕楠的心口是抽痛的,长大的秦淮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这有些陌生的模样都在告诉他,无论曾经他们靠的有多近,缺失的那些年,终究是缺失了。
看着站在门口失了神的人,秦淮微微抿唇,心口不可抑制的泛起丝丝疼痛,他的楠楠,他日思夜想的人,到底因为这些年的分离与他生疏了。
目光贪婪的看着慕楠,秦淮声音有着微不可见的轻颤:“现在,连家门都不让我进了?”
回过神的慕楠后退了一步,将有些发颤的手藏到了身后,给秦淮让了个道。
秦淮关上铁门,忍不住想要伸手在,像小时候那样揉着他的脑袋安抚,当刚刚一抬手,看到身上的衣服,秦淮便后退着放下了,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上不知道有没有带着病毒,见慕楠低头沉默,秦淮声音有些发涩道:“这次回来,我再也不走了。”
慕楠没吭声,他现在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秦淮,找不到秦淮的时候,他拼了命想要找,现在秦淮回来了,那份时间和两世带来的陌生感,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抹消的,所以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见慕楠不说话,秦淮有些难过,也有些无措,当年他走的时候,楠楠恨的那么决绝,他把楠楠一个人丢下,楠楠心里还怨着他也是应该的,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秦淮才装作随意的笑了笑:“我先去洗个澡吧,从外面回来,身上有点脏了。”说着看着慕楠,带了些许讨好的试探:“洗了澡我再过来找你。”
慕楠这才开口道:“你家浴室好些年都没用过了。”说着转身回了自己家,但大门并没有关上。
秦淮笑了笑,跟在慕楠的身后进了门。
一进门,屋内的摆设已经跟他记忆中的不一样了,竟然在客厅里放了个床,以前他们经常隔着栏杆吊着腿坐着看风景的阳台也封了,时间,终究改变了许多。
秦淮放下包,在门口脱了鞋。
慕楠打开鞋柜,拿了一双适合秦淮码子的拖鞋给他。
秦淮换了鞋,拎起包往浴室走,一边问道:“家里有大点的衣服吗?我带的衣服一路上都换脏了。”
慕楠没吭声,却朝着装了衣柜的阳台走去。
秦淮熟门熟路的进了浴室,先将包里的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然后将自己身上穿的脱下来一并丢了进去,这才进到淋浴间冲澡。
慕楠准备了不少衣服,因为很多年没见过秦淮了,他买衣服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但他觉得,秦淮应该是壮了,在他念初中,秦淮念高中的时候,秦淮的体格在班上就是高壮的,所以之前买衣服的时候,他买了许多大码的,现在看虽然比想象中要精瘦一些,但衣服应该也合适。
将新衣服给秦淮放到了浴室的外间后,慕楠到厨房给煮了一碗面,现在各种交通工具都封了,私家车没有通行证都不能上路,也不知道秦淮是怎么回来的。要不是浴室传来的水声,慕楠都不敢相信,秦淮真的回来了。听着浴室不断传来的水声,慕楠忍不住感到几分恍惚,莫名的不真实。
秦淮洗完澡,一出来就看到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碗面,而慕楠坐在床的另一边低头看手机。秦淮坐过去,看着碗里的面,眼睛有些发酸。慕楠虽然父母早逝,可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别说下面了,连煮饭都不会。
现在,慕楠在他不曾参与过的人生中,独自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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