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卉自问和董明月无冤无仇,以前在厂里也没见过她,她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呢,她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索性就不想了,蜷缩身子躺在床铺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至于董明月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其实是有原因的。
董明月的爸妈是江城中层领导干部,说大不大,说小也并不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她还有一个亲大伯在省城里做小领导,在省城那边也许说不上什么话,但放在江城那大小也是官啊。
这让她在大院那片可谓是鹤立鸡群啊,出尽了风头。是有比她爸妈职位高的,但也没有比她大伯在省城的级别高啊,再加上大伯没有女儿,特别疼爱她,省城里面有什么时新的东西买了寄回来给她。
虽然长得说不上特别出挑,被这些时髦的衣物化妆品一衬,那也是顶漂亮的姑娘,经常受到别人的交口称赞,至于这赞美有多少水分,有多少是看在大伯的颜面上,她才懒的管。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本来是奔着政府单位去的,想和父辈一样在政坛上施展拳脚。那年她高中毕业,她大伯给她弄了一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就等她毕业回来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帮扶着,谁要做手脚欺负她也要看看背后站着谁。
计划赶不上变化,正好赶上上山下乡闹的最凶的时候,很多家庭有抵抗情绪,都不愿意把孩子送到乡下受罪,有几个好斗的家长和孩子甚至冲到政府单位里闹了一厂,惊动了保安科,后来他们配合着警察是把这些人抓进牢里改造了,可是引起的后果很恶劣的。
在当时的情形下,他们如果安排自家女儿去上了大学,被有心人信捅出来,凭什么领导干部家的孩子不仅不用去当知青,还能去上大学,这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吗,这要是让那些送孩子下乡的家庭知道了,还不得一窝蜂的过来闹吗。
毕竟这事是他们理亏,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论理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才不用送去乡下当知青,大院里面也有家里几个孩子,或多或少的送了一两个孩子去乡下了。她能待在城里,也是凭着省城的大伯出了力,江州实在太小了,市里的领导们很多时候需要仰仗省城的大伯,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默认她留下。
默认是默认,要是被人捅出来,他们可不会背后帮忙遮掩,不趁你病要你命就很算很好了,董明月的父母跟她在房间里面谈了一夜,第二天董父就去找了人,把她安排到机械厂当了一个小小的办事员。
要说不委屈那是假的,本来要去大学镀层金,学成归来进到政府单位,晋升都比一般人快,可是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到机械厂上班总比去乡下要强百倍千倍啊,董明月擦干眼泪,精神抖擞的去上班了,她就不信在机械厂会出不了头。
短短几年时间,她就从办事员升职为办公室主任了,仿佛如有神助。要说一点也没借助家里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家里有条件不用,那是真傻。
董明月自身条件出色,也会做人,虽然有看碟子下菜的意思,但让她看中巴结的人感受到的都是春风般的温暖,再加上家里使劲,坐稳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后,现在一心想要更上一层楼,想从机械厂转到政府机构。
以上这些让她一向自视甚高,特别是机械厂也没什么出挑的女职工。
元旦文艺汇演那天,她也报了一个节目,也是歌唱节目。在杨晓卉她们没有上场前,她的节目得到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还没等她卸完妆,杨晓卉的节目上场了,听到外面发自真心的赞美声和雷鸣般的掌声,跟之前敷衍着应付着的掌声完全不同,那些是看在她父母,她大伯的面子才会鼓掌,她其实自己也知道唱的很业余。
知道是知道,但是这样被下面子,董明月是第一次,本来心就比针眼大,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一路走过,突然就被人比下去了,那种落差感一般人是想象不到的。
再加上杨晓卉因为汇演汇演声名鹊起,每当听到领导们谈论元旦汇演,总会提起那个让人惊艳的杨晓卉,没几个人记得她也上台表演了,这能不让她恨的牙痒痒啊。不然换作以前的她怎么会把一个小小的临时工放在眼里。
就算这个临时工转正了,那也是个车间女工,她们档次可不一样。
所以女人心眼就是小啊,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记恨,千万记得不要随便得罪女人,有时候在你看来根本不算事的事,或者早已经忘记的事情,在她们看来那可是奇耻大辱,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杨晓卉美美得睡了一觉,在床铺上盘腿坐了起来,精神还有点迷糊着。
突然问道一股浓郁复古的香味,那种熟悉的香味,对了,是雪花膏。她顿时精神一振,难道是有新的乘客进来了吗,她探出头往下看了看。
新乘客没发现,倒是看见董明月一手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塑料镜子照来照去,一手拿着一管口红在涂抹,嘴唇涂抹得鲜红鲜红的,好像是吃了死孩子一样。
她这是脑子被驴踢了吧,现在可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她们坐的车厢虽然有窗户,开着窗会有风吹进来,可实际因为车厢封闭,没有通风装置也没空调,里面还是很闷热,她就是热的睡不着了才起来的。
这会儿画好妆脱妆了还能随时补一补,等会儿出去一趟,回来都要成大花脸了。如今的化妆品可不是以后的那些号称防水一流的化妆品,无论运动,下雨,哭泣都不会花,都还是美美的。
不过杨晓卉就新奇的瞅了瞅,才懒地提醒她,反正她们关系又不好,至于说得罪办公室主任会不会影响到工作,一线车间和坐办公室的天然就存在敌视,再加上这个时代进了厂就是稳稳的铁饭碗,她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厂里边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看了几眼后,杨晓卉就没有兴趣了,她对这些个落后几十年的化妆品不感兴趣,怎么说她也是收集数量众多名牌化妆品的人啊,再加上董明月也没化成天仙样,原来长什么样,妆后顶多脸白点,嘴红点,眉毛黑点,没意思的很。
她本来以为这种时代先锋总会有一两样拿的出手的手艺吧,好吧,她的强项不是化妆。
下铺的董明月早就发现那个车间女工在偷偷摸摸得看自己化妆了,心中很是得意洋洋,这种一看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好的女工肯定没见过她这些时髦新奇的化妆品,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这些江州可买不到,里面大部分都是大伯母从省城给她带的。
她一边摆弄床上的化妆品,一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化妆,本来只是因为脸色不好想着化点妆让脸色看起来好看点,没想到这一笔一划的,化着就划过头了。
董明月还不知道自己这样一翻的动作,杨晓卉实际上根本没有分心关注,她完全是自己在演独角戏,唯一的观众根本没搭理她。
要是让她知道了,还不得吐口血啊。要不是为了让车间女工看着她高超的化妆技巧和时髦的化妆品,她用的找这样费心费力吗。
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同处在一个车厢里是什么感受,杨晓卉可以回答你,如芒刺在背,她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董明月就会第一时间抬起那张粉刷的跟墙一样白的脸,明晃晃的看过来,好像她在做什么鬼祟的事情一样。
第一次被她那么盯着看时,杨晓卉还没用得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之前还没这么白的脸现在涂的惨白惨白的,看着真的很像僵尸啊。
后面习惯了,她看她的,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都做着,理她干嘛,又不会吃了自己。
感到肚子有点饿了,杨晓卉拉开行李袋做掩饰,从空间里面拿出两个饭盒,打开里面分别是鸡蛋饼和熟鸡蛋。
她先是掏出湿手帕擦擦手,然后拿起一张鸡蛋饼要送到嘴里。就听到下铺董明月的嘀咕声,声音不大,但是她还是听得到的。
“没素质的土冒。”还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扇着风。
哟,这位大姐看来是嫌弃鸡蛋饼的味道了,她就有素质了?她还没有嫌弃董明月刚才那些个乱七八糟化妆品的浓郁气味呢!
杨晓卉就是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吃着不说,还边吃边故意探头出来,在她面前咀嚼着,看她气的脸越发白了,心里痛快的不得了。
最后把董明月成功气出了车厢,推门声推得刺啦响。杨晓卉才把吃了一半的鸡蛋饼收到盒饭里,她胃口一向小,再加上在火车上也没什么胃口,刚才就是为了气她,其实早就饱了。
现在车厢就她一人,落的个清静,太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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