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顾鸢没睡好。
她一直做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这个梦让她心悸,好像是一种分离……半梦半醒一直持续到凌晨六点过几分的时候,她睁开眼,感觉胸口好闷好难受。
面前的被子堆砌着,有一定重量的什么东西压在她心口上。
她伸手去摸,摸到粗硬的头发,好久没经历过这样情况的顾鸢吓得缩回了手。
下一秒,迟聿的脸放大在她眼前:“鸢鸢,你醒了!”
顾鸢:“……”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那么难受了,这货的脑袋一直压在她胸口上,一头墨黑的粗硬头发因为睡相炸开,当他察觉到她醒了抬头看她的时候,像极了某个表情包。
“你压我多久了!”她难受推搡他。
“就一会儿,我想试试更软的枕头。”他自觉起来,然后揭开了顾鸢身上的被子,顾鸢的裙子已经被推到了腰腹位置,冷不丁某个地方被他看个正着。
顾鸢淡定的坐起身来,把裙子往下拉,遮住腹部一下到大腿的位置。
而迟聿的目光停留在她大腿内侧的红痕上,被顾鸢拉下裙子挡住了之后,他立马凑过来顾鸢跟前问:“那里疼不疼?”
顾鸢:“哪里?”
“这里。”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挠她裙子。
‘啪-’
顾鸢拍开她的手:“昨晚的时候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迟聿举手发誓:“绝对没有下次。”
顾鸢懒得理他的花言巧语。
不说还好,一说起昨晚,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进一步,但也差不多了,他的老二很激动,怎么也消停不下来,没办法看他忍着那副样子一晚上睡不着,顾鸢帮了他。
要是真做,后半夜都别想消停。
但这货也是真得寸进尺,以至于她的大腿根有点破皮,今早起来还是红红的。
起床洗漱之后,迟聿订的早餐送上来了。
他已经摆好餐盘等她出来,顾鸢化了个妆,换了身干净利索的衣服,没穿高跟鞋,选了一双迟聿带来的平底鞋。
他早预料到她在悉尼东奔西走,所以带来的不管衣服还是鞋子都是让顾鸢穿着最舒服的。
早餐极其丰盛。
她坐下来,迟聿就递过来一盒药膏,顾鸢没看盒子上的字,擦了手问:“这是什么?”
迟聿咬着一把不锈钢的勺子,说话时声音不太清晰很小声:“外擦的药。”
顾鸢没听清,她伸手拿勺子时问:“什么?”
迟聿越来越小声:“擦……昨晚弄伤那里的药。”
顾鸢拿起勺子的动作一顿,而后望向迟聿,改为拿了面前那杯牛奶。
四目相对。
他的视线也没躲闪,对于昨晚不小心擦破皮这件事,他也很内疚,速度太快了他能怎么办,根本控制不住啊!!!
顾鸢本来还觉得他这么有心,一大早订了早餐上来还不忘拿药,昨晚那点不愉快已经散的快差不多了。
哪知道他突然来了句:“那里肉嫩,一点都经不起摧残,下次不会了。”
“咳……”刚喝进嘴里的牛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呛到了喉咙。
顾鸢咳嗽了好几声,被呛的嗓子痒。
权烬赶紧在第一时间递给一杯温水,顾鸢需要温水,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紧接着迟聿挪过来位置轻轻拍着顾鸢的后背上方:“慢点喝,你看你,跟个孩子一样。”
“咳……咳咳咳……”
他真的不能再说话了。
再说下去,顾鸢这一顿早餐恐怕也吃不下去。
她喝温水也呛着,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后背上迟聿的手还在轻轻拍着,顾鸢脸色不怎么好看,推开他:“回你自己的座位。”
迟聿凑下来问:“鸢鸢你好些了吗?”
顾鸢:“你不在我眼前,我就会好很多。”
他脸皮厚到无法想象的程度:“我没在你面前啊,我在你旁边。”
“……”
顾鸢幽幽的眸光落在他脸上,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明明是贱兮兮的表情,因为那张过于绝色的脸硬生生成了卖乖。
用完早餐,迟聿问她:“你等会要去伯母那边?”
顾鸢嗯了声。
迟聿话不停的问:“你过去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你待在酒店等我就好,如果等得实在无聊了,可以买机票回去。”
“回去?不可能!”对他来说,一个人来已经够悲催了,必须得两个人回去才行。
“那你就在酒店等我。”
本来迟聿突然来悉尼找她就是意外,她没打算让迟聿去见文霏。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都没见过丈母娘。”他端着义正言辞的口吻,好似顾鸢因为这样就没法拒绝了。
顾鸢神情冷了些许:“你们见过的,而且……”她凝视迟聿的双眸,“而且,你们也有恩怨。”
恩怨……
迟聿错愕。
他和顾鸢的母亲有恩怨?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顾鸢说了一句话,她说:“曾经发生了一些事,你被牵连在其中,而我也把我舅舅送进了监狱。”
迟聿怔住。
顾鸢把她的亲舅舅送进了监狱?
什么时候的事?
懵逼的这一刻,迟聿都忘了自己失忆了,忘记了跟顾鸢有关的一切事情。
可失忆不是他意愿,是天意,迟聿也不怪谁,只能怪自己。
他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
顾鸢唇角洇开笑:“你不妨自己想一下。”
顾鸢走到迟聿面前来,拉了拉他的手,他反手去握着她的手,不算很用力,但握得很紧。
顾鸢以这个姿势靠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就与他多说了些话:“我以顾雪梨的身份靠近你,是因为我想以另一种方式维持我们的感情,不管你怎么怪我埋怨我,我都应该受着,我骗了你这是事实,我承认。”
“即使你从不问我关于我们曾经的那些往事,但只要你想知道,开口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
从他怀里退出来,顾鸢仰头看迟聿:“我得出门了。”
迟聿说:“我等你回来。”
顾鸢安抚了迟聿,三次不放心的握住了他的手,在他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背着包包踏着凌晨的雾霭出了门。
再次来到那座森冷的大城堡,她看了腕表,刚好八点。
昨晚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和信息,说明昨晚文霏是安然无恙度过的。因为担心文霏会自杀,顾鸢走后没多久,她安排的人来到城堡里时刻注意着文霏的情况。
过了一晚上。
顾鸢脸上的疲惫消减了许多,而文霏脸上的颓败一日胜过一日。
她把早餐摆好,对抱膝坐在墙角一夜的女人说:“该吃饭了。”
室内的窗紧闭,帘子密不透风,除了开了一盏微弱的壁灯以外,没有其他的光线。见坐在墙角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顾鸢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已经天明。
晨曦破晓的日光照射进来,文霏下意识抬手挡眼。
可那日光过于刺目,她无法忍受,将脸埋进了膝盖之间。
顾鸢走到她身边,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文霏察觉到她靠近,但没有抬头。
“需要养老院么?我已经看好了几家……”她的声音很轻,“你放心,不在国内,在悉尼,毕竟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文霏这才缓缓抬头。
只不过她没看顾鸢,而是慢腾腾起身朝窗户那边走过去,把窗帘重新合上,她回到了床边躺下。
她行动缓慢,迟钝,每走一步看起来都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她面色蜡黄形如枯槁,肉眼可见一日比一日苍老……接近油尽灯枯。
以前的文霏,把自己保养得很好,有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年轻丽质。
现在的文霏,跟着时间苟延残存,有着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艾发衰容。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转眼间就把人变成了这幅样子。
见文霏不搭理自己,顾鸢走到床边将她拉起来:“要现在去养老院么?”
“不了。”文霏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来捋了捋耳髻的发丝,竟做出了一副曾经优雅的模样:“我一辈子都在追逐优雅和美丽,怎会去养老院那样的地方摧残自己仅剩的时光。”
“都这样了,还在乎你那已经枯萎的容颜,有什么意义。”顾鸢冷嘲热讽。
文霏现在并不在顾鸢用什么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以前她会在意,只要顾鸢顶撞她一句,她会生气的动手,告诉她什么是作为女儿该有的态度。后来顾鸢越来越强势,文霏再大的脾气在顾鸢面前也掀不起半点风浪,渐渐地,她也没了那么强势。
“你说得对,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文霏轻轻笑着道。
顾鸢不懂文霏的心境,也不想去深究。
而这时,文霏掰开了顾鸢的手,又重新躺下:“你走吧,我昨夜一夜没睡,现在我该休息了。”
她好像并不打算理会顾鸢。
这样的举动和态度让顾鸢很容易动怒,可是一看到文霏这幅样子,怒意还是硬生生压了下去:“你迫切的打电话让我来悉尼给你收尸,现在你告诉我,故意把我骗来又是安的什么心?”
她不懂文霏到底要做什么。
都这样了,还玩得一手好把戏。
“你觉得,我能安什么心呢?”文霏睁开眼,望着顾鸢。
顾鸢清冷道:“既然这样,那我也没有必要待在悉尼,我今天回国,你在这好自为之。”
她转身欲走。
其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文霏这样无非就是跟她耗着,文霏自己不好过,也让她不好过。
这两天紧绷着神经的奔波让顾鸢疲劳不已,她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她对文霏尽的是义务,除了一层义务,什么都没有。
准备走时,她背对着文霏,身后传来文霏的一句——
“对不起,鸢鸢。”
顾鸢浑然一怔。
等,等等——!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文霏对她说对不起三个字。
顾鸢嘴角挂起了讽刺的笑意,她转过身看着已经坐起身来的文霏,她正看着她,神情悲苦。
“你在跟我说对不起?”顾鸢总觉得自己听错了,她这一生都不会去想象文霏会跟她说对不起的那一天。
事实上这一天也真的发生了。
“对不起,鸢鸢。”她又说了一遍。
顾鸢呛笑:“你有什么资格喊我的小名?”
文霏神情悲苦,但不是故意要表现出来给她看的一面,而是真的苦极了。但都是她自己尝过的苦,寝室了五脏六腑,已经腐烂不堪。
“从小到大对你的苛刻,冷漠,虐待,我对此很抱歉。”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只是嗓音沙得不成样子,“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她说道。
顾鸢脸色归为一片平静:“你想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文霏说:“那就好。”
顾鸢指了指桌上:“早餐都带来了,有力气就起来吃,吃不完丢了就是。”
文霏看向顾鸢指着的方向,早餐热气腾腾的,闻着很香,不过不是她爱吃的。
她恳求顾鸢:“可以去给我下碗面吗?”
“你是在要求我?”
“我在恳请你。”
顾鸢拒绝:“不去。”并且拒绝得果断干脆,理由是:“我不会。”
她会不会,文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苦笑:“就一碗面,吃了这碗面,我就不折腾你了,你回国吧。”
顾鸢:“你爱吃不吃。”
顾鸢准备走,身后是文霏的哀求:“顾鸢,我求你。”
在顾鸢自己看来,她是铁石心肠没错,但铁石心肠大多数时候只是表面。
如果文霏用那硬气的态度对她颐指气使,她甚至不会在这逗留这么久,早已经走掉连影子都看不见。
但是此刻,文霏用那样的语气求她,给她下一碗面。
顾鸢最终还是妥协了。
只是她没吭声,直接找厨房的方向。
城堡太大了,顾鸢来的次数少,找厨房都找了许久。
偌大的厨房里很多东西都发霉了,一股子霉味充斥在顾鸢鼻尖很难闻,她抬手挡着鼻子,打开一个冰箱之后,在里面看到几袋子乌冬面。
她洗了锅烧水,有鸡蛋就煎了一个鸡蛋,酱醋各放一点,再放一点盐,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如果对于一个饿了的人来说,必定有胃口。
但对于一个不怎么饿的人来说,会倒尽胃口。
她将煮好的乌冬面盛进碗里,去了文霏的房间。
热气腾腾的面没什么香味,文霏跟她说了声:“谢谢。”
顾鸢:“不客气。”
文霏没着急动筷子,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能不能帮我再倒杯水。”
顾鸢睨着文霏:“我给你的钱,还请不起佣人吗?别说一两个,十个八个都没问题吧。”
文霏:“我喜欢安静。”
顾鸢:“安静?城堡这么大,却只有你一个人住,晚上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恶事不害怕吗?”
“会,”文霏点头:“会害怕。”
顾鸢还是去给文霏倒了杯水过来,放在她面前。
文霏说:“谢谢……”
除了谢谢,后面还有两个字顾鸢没仔细去听,因为她已经转身出去了。
她从城堡出来,叫了一辆车准备回酒店,然后订今天晚上的机票回国,她不喜欢悉尼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不美好的事情和回忆。
车来了。
顾鸢上车。
坐在车上,顾鸢回想着刚才和文霏相处时的一幕幕。
从把早餐带去,拉开的窗帘又被她关上,煮一碗面,说了谢谢,还让她倒了一杯水。
依然说了声谢谢,后面那句好像是……再见!
手机响了,是安排再城堡盯着文霏情况的人打来的。
那一刻,顾鸢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像是什么渐渐被被剥离开,她大概意识到了会是什么……
“掉头。”
车刚开出不远,司机听顾鸢的话掉头。
回到城堡,顾鸢再回到文霏待的那个起居室内。
走进来,当顾鸢看到双手平放在小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之后,她迈上前的那一步,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