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快马加鞭,终于在月中赶到了应天,还没来得及休憩,狗儿就来到郡王府,说陛下宣他觐见,朱高炽又马不停蹄去往大内。
在乾清殿旁边,发现老二和老三都在,略微诧然。
又暗暗心凛。
父皇这么着急宣见我们三兄弟,难道是准备就立储的事情先通下气,朱高炽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立储立嫡长,如果是立自己,貌似没有通气的必要。
莫非父皇要立老二?
转念一想,也不对。
如果要立老二,父皇生病期间,兼国理政的就该是他才对,为何兼国理政的是老三。
难道要立老三?
这更让人意外。
朱高炽有点茫然了。
何止是他。
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也茫然的很,也一片心凉。
父皇这些日子一直不见臣子,今日老大刚抵达应天,他就宣召三兄弟觐见,这不是摆明了在等老大回来然后宣布一件大事。
这架势,明显是要老大当储君的节奏啊。
三兄弟皮笑肉不笑的嘘寒问暖之后,陷入沉默,然后在狗儿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父皇暂住的宫室,狗儿站在门口,推开门,躬身,做出请的姿势,“三位殿下,请吧。”
三人又一阵诧然。
狗儿带着大家来这里,他都没进去通报,就让我们三兄弟直接进去,这不合礼制啊,父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人忐忑不安的进入房间,看着桌子旁边的两个男人,呆若木鸡。
什么状况?
桌畔有男子,着黄袍。
跪地。
面色诚惶诚恐,仿佛背罪而活。
三兄弟全都石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无法理解。
……
……
天空湛蓝。
阳光正好。
近午时,天高日白,云飘如絮。
盐官镇,大堤之上。
在看一线潮的黄金地段,赛哈智等人很快摆好桌椅,放上糕点,然后带着一群南镇抚司的缇骑退到一旁,按刀在侧,拱卫着看大潮的人。
飞鱼服,绣春刀。
端的是威武霸气。
在南镇抚司缇骑之内的圈子,又有娑秋娜等十一个女子,皆着劲装,人人沉默,脸色肃穆杀意萧萧,虽只十一人,酝酿出的潇洒气氛更甚于南镇抚司的众多缇骑。
黄昏和娑秋娜并肩而立,看着远处。
隐有涛声传来。
娑秋娜神情紧张而兴奋。
来到大明,在读宋代大文豪苏仙的诗句时,读到这么一句: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说的是钱塘江的大潮。
又巧合之下读到宋代另一位诗人的佳作:漫漫平沙走白虹,瑶台失手玉杯空。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
也是说钱塘江大潮。
不止如此,娑秋娜在很多诗句里都见过描写钱塘江大潮,作为西域长大的人,对这钱塘江大潮充满了憧憬。
虽然这些诗句其实都一般,哪怕是苏仙的那一句也算不上惊艳。
但娑秋娜还是想亲眼目睹。
黄昏负手而立,笑眯眯的问娑秋娜:“来到大明也一年有余了,在你心中,对这方锦绣山河,你最期待的景象之中,钱塘江大潮排在第几?”
娑秋娜略微思索,老实的道:“其实排名比较靠后。”
黄昏讶然,“为何?”
钱塘江大潮的壮观,在整个大明疆域内,都是罕见的,竟然只能排在后面,那娑秋娜心中期待的其他景象,又该是何等奇景?
娑秋娜捋了捋被风吹散了的柳鬓,“因为在诗中,它不是最美啊。”
黄昏哦了声,“说说看。”
娑秋娜沉吟半晌,“我想去看看龙阳县青草湖,嗯,一定要夜晚去看,而且要泛舟湖上,还得是有满天星河的夜晚,因为我想去体味那‘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绮丽梦境。”
黄昏点头,“有眼光。”
这句诗出自晚唐诗人唐温如,也是他唯一的传到后世的作品《题龙阳县青草湖》。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诗句很美。
而且才情惊艳,很有点大唐李白的浪漫气息,娑秋娜说的“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一句,寥落十四字,勾勒出了一幅星河伴月悬天,宁静湖面倒影的幽美画卷。
其意境之美,在五千年漫长诗书长河里,可列前三甲。
个人而言,黄昏认为它当之无愧为第一。
大概也就滕王序中某一句可媲美。
娑秋娜又道:“其实我还想去看看大海,在夜色靡靡时分,坐在白白的沙滩上,看着澄净白沙在指缝中流落,抬头望天海一线处,一片黑暗中,忽有一轮白玉盘跳出水面,品味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人间美景。”
黄昏不由得由衷叹道:“诗词之美,在于此。”
娑秋娜也道:“中原文化,真是让人羡慕,只恨此生不是大明人。”
黄昏哈哈大笑。
自豪感油然而生。
娑秋娜继续道:“我还想去滕王阁看看,看那秋水长天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长天共一色的宁静湖泊。”
黄昏真的服了,“你到底是有多爱中原文化?”
娑秋娜不好意思的笑了。
继续道:“我想去的地方很多,我想去看看‘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也想去看看‘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孤寂风光,还想去看看‘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是如何孤篇压全唐,也想去看看‘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到底有没有三千尺。”
黄昏乐了,“有没有三千尺我不知道,我就是可怜照香炉和紫烟这对母女,而且我严重怀疑咱们的诗仙当时是在边开车边看瀑布。”
娑秋娜:“……”
黄昏一副讶然状,“你不知道?日照香炉生紫烟啊,好好的女孩子,结果被咱们的诗仙把闺房事写了出来,连她女儿都因此留名万世了。”
娑秋娜:“……”
简直无语。
好好的一句诗,你竟然如此解读,简直无耻至极。
话说,开车是什么意思?
不敢多想,怕这位思想龌蹉的大官人说出更让人羞臊的话来,反问他:“你呢,你最喜欢的诗句是哪一句?”
黄昏略一思忖,“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谁都不服,就服这首。
端的是一首好诗。
霜叶真的是霜?
霜叶为何会红?
意味深长啊。
娑秋娜一脸茫然,这句诗虽然好,但还不至于成为一个读书人最喜欢的一句诗,作为六首第一黄观的侄儿,大官人独独喜欢这一首,颇让人不解。
哪知在他俩前面,一个坐着等待大潮过来的男子回头,遮掩不住笑意,“别听他的,他在乱解读诗句来调戏你,这首诗其实是很好的。”
男人懂那两个字。
古今千年,好的诗句多如牛毛,在黄昏和娑秋娜的聊天中,男子难得的有了些诗书墨意,也掺和了进来,“黄昏,你可知我喜欢哪些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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