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楚若琪蹙眉,并不是很愿意相信楚逸辰。
楚逸辰压着怒气反问:“那你想怎么说?告诉别人你没有中邪,只是蠢笨如猪,在太子的授意之下故意跳进冰窟陷害一个不值一提的贱人?”
楚逸辰被楚若琪气得没什么耐性,声音微微拔高,连宋挽的名字都不再提起。
楚若琪原本还觉得楚逸辰会偏坦维护宋挽,听到这话愣住。
楚逸辰不知道这会儿外面的情况变成什么样了,扫了一眼在旁边伺候的宫人,压低声音说:“一会儿和我一起出去,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装傻说不记得了,明日一早就跟我回家,懂吗?”
距离冬桂节结束还有好几天,楚若琪不想这么早出宫,正想反驳,楚逸辰眯起眼眸,冷厉的煞气像无形的刀刃刮在楚若琪脸上。
就知道凶我。
楚若琪瘪瘪嘴,不甘不愿的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知道楚若琪心里不服气,楚逸辰冷冷的说:“我最近对你的确有些严厉,但你要想清楚,你终究才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我不会害你,但如果你硬要找死,我也不会拦着你,我只会想办法把卫阳侯府摘干净。”
楚逸辰这话说得相当直白,在关键时刻,他会选择保卫阳侯府,不会管楚若琪的死活。
楚若琪立刻有种被遗弃的慌乱,但她拉不下脸来向楚逸辰低头,他如果真的当她是亲妹妹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楚若琪咬牙一言不发,过了会儿,楚逸辰问:“想清楚了吗?你是要自己留在这里还是现在和我一起出去?”
楚若琪没有回应,楚逸辰没有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起身准备走出去,刚走了两步楚若琪唤了一声:“大哥。”
楚逸辰停下,楚若琪小声说:“我跟你走。”
楚逸辰没有回头,说:“我在外面等你,收拾好自己再出来。”
宫人很快伺候楚若琪穿好衣服,楚逸辰带着楚若琪走到外间。
外面的气氛冷凝,赵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正和赵郢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地上又添了狼藉,不知道是谁又砸了茶杯,皇后撑着脑袋坐在主位,神情疲倦,眉头皱着看上去有些痛苦。
一眼判断了形势,楚逸辰收回目光,没有过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带着楚若琪上前向皇后行礼。
争吵在他们出来后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若琪身上,皇后打起精神看着楚若琪问:“琪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楚若琪浑身还在发热,脑子胀鼓鼓的发沉,听到皇后关心的询问,笔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若是姑母和大哥真的疼爱她,她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楚若琪摇摇头,说:“回姑母,太医说琪儿受了惊吓,身体也被寒气入侵,可能要发几日高热才能好,不过琪儿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大半夜惊扰这么多人,还请姑母恕罪。”
楚若琪这会儿收起爪牙,变得乖巧,皇后却没因此觉得欣慰,点点头切入正题,柔声问:“你还记得自己今晚是怎么落水的吗?”
楚若琪抬头仓惶的看了皇后一眼,而后说:“姑母,今晚的事琪儿不敢说。”
皇后心底对楚若琪相当不满,却还扮演着仁善慈爱的长辈形象,说:“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你有什么不敢说的?若是你有什么委屈,本宫自当为你做主,讨回公道。”
楚若琪又抬眼看了皇后一眼,似乎受到皇后的鼓舞有了勇气,说:“琪儿是被宋挽推下冰窟的!”
这和楚逸辰刚刚交待的不一样,楚逸辰惊愕的偏头看了楚若琪一眼,楚若琪没有理会楚逸辰,继续说:“今晚琪儿心情不好,便带着婢子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便忘了时间,到冰湖的时候,琪儿看见宋挽一个人站在湖面,琪儿试着叫她她也不答应,琪儿便走到湖面上去察看,担心宋挽出事,琪儿让身边的婢子去叫人,没想到那婢子一走,琪儿的身体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控制,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到了宋挽旁边,琪儿才发现前面有个冰窟,琪儿想停下,却被宋挽推下了冰窖。”
楚若琪刚说完,卫苑便大声驳斥:“楚小姐,你这话说得也太假了吧,今晚我和清灵都在湖边,我二人连同身边的婢女都亲眼看见是你自己跳进那冰窟的,你怎么敢信口雌黄诬赖别人?”
卫苑的声音不大,楚若琪却像是被她吓到,瑟缩着朝楚逸辰身边躲了躲,慌乱叫道:“大哥救我。”
楚逸辰不想搭理楚若琪,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表现得太绝情,只能伸手抱住楚若琪的肩膀做出保护的姿态。
卫苑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说:“我不过是说出事实提出疑虑,又没有凶你,你至于怕成这样么?”
卫苑说完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楚若琪看的不是她,而是跪在她旁边的宋挽,好像宋挽是什么让人避尤不及的邪祟。
卫苑眉心一蹙,看向皇后说:“娘娘,我和清灵还有随行的婢子都看见楚小姐是自己跳进冰窟的,这件事确实和宋挽没关系,请娘娘明鉴。”
赵郢提出质疑:“琪儿妹妹之前和宋挽的关系不错,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宋挽没关系,琪儿妹妹也没必要陷害她不是吗?”
卫苑毫不畏惧,看着赵郢和他对峙:“太子殿下觉得楚小姐没必要陷害宋挽,难道觉得我和清灵会包庇宋挽为她作伪证?”
赵郢说:“卫小姐不必想得如此偏激,本宫只是觉得宋挽能凭一己之力从黎州回到瀚京,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单纯,你们也许被她诓骗蒙蔽了双眼也不一定。”
卫苑立刻反驳:“不止是我,还有这么多人在,若依太子殿下所言,是我们都看错了,那宋挽何止是不单纯,她应该是会某种能瞒天过海的邪术才对吧?”
卫苑话音刚落,楚若琪立刻尖声叫道:“就是邪术,宋挽会邪术!她不是人,她是宋家那些恶鬼变回来索命的!”
卫苑没想到楚若琪会顺着自己的话这么说宋挽,她刚要为宋挽辩驳,卫恒掩唇低低的咳嗽起来。
卫苑抿唇,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楚逸辰捂了楚若琪的嘴,厉声喝斥:“够了,别胡闹了。”
楚若琪抓住楚逸辰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挣脱楚逸辰的桎梏后大声喊道:“她就是恶鬼变的,她推我下去的时候我听到她笑了,她说她回来就是为宋家死去的那些人报仇的,她要杀光害宋家的人,所有人都逃不出她的魔爪,我说的都是真的,姑母你一定要相信我!”
楚若琪喊着扑向皇后,然而还没跑到皇后面前便跌在地上晕死过去。
叫嚷声戛然而止,寝殿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耳边都还回响着楚若琪刚刚的呐喊。
声音尖利,如同魔咒。
楚逸辰的面色有点青,他飞快地看了赵郢一眼,却见赵郢的脸也沉得能滴出水来,楚逸辰一时分不清这是赵郢的伪装还是也被楚若琪这番不着边际的话惊到。
皇后到底见过的世面多,很快回过神来,大声道:“都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楚小姐晕倒了,还不快送她去里间叫御医来给她诊治!”
宫人立刻上前把楚若琪抬回里间,皇后对剩下的人说:“马上就是年关,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本宫要了你们的脑袋!”
皇后警告,地上的宫人全都把脑袋垂得更低。
皇后又看向赵郢,说:“这件事还有诸多可疑之处,但琪儿毕竟是姑娘家,她又正处于议亲的年纪,传出去对名声肯定会有影响,先不要通知大理寺,这几日郢儿与顾校尉一起好好彻查一下,在冬桂节结束之前,一定要给琪儿和卫阳侯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郢和顾岩廷领命,楚逸辰也没什么意见。
皇后最后看向宋挽,见她一直垂着脑袋乖巧跪着,眸光变得晦暗不明,片刻后,皇后严肃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宋挽就暂时留在本宫身边吧。”
“是。”
已经快到寅时,逐一吩咐完事情,皇后让众人退下,只余下宋挽跪在那里。
宋挽身上穿着卫苑给她做的那件大氅,跪在地上变成粉粉嫩嫩的一团,和今晚激烈紧张的氛围很是格格不入。
皇后说:“卫恒对你还真好。”
宋挽伏在地上,说:“卫世子只是觉得奴婢可怜,才会如此施舍奴婢。”
皇后抿唇,定定的看着宋挽有些出神。
宋挽可怜么?
原本是被人捧在掌心宠着护着的小姑娘,突然没了家,痛失至亲,还被充妓流放,当然是可怜的,但宋家落得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冤。
做臣子的,拿着俸禄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稍微被主子倚重些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道义准则,便是被敲打警告也不停下来,那就是自讨苦吃。
这般想着,皇后看宋挽的眼神冷下来,沉沉命令:“抬起头来。”
宋挽抬头,一双柔润清澈的眸子望着皇后,她的眸光很平静,无悲无喜,也没有怨恨。
皇后想到楚若琪刚刚喊的那番话,问:“宋家被抄,你怨恨过陛下吗?”
宋挽一头磕在地上,说:“陛下英明,断然不会判出冤假错案,奴婢万万不敢对陛下有分毫怨怒。”
“没有?”皇后复述这两个字,而后道,“你父亲在大理寺受了酷刑,连膝盖骨都被生生剜掉,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被屈打成招?”
这些事一直刻在宋挽心里,但从皇后口中说出来,宋挽还是感觉胸口一痛,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说:“奴婢相信陛下的裁决没错。”
宋挽看上去很镇定,皇后继续试探,说:“宋家男丁被斩后,无人敢收尸,你知道那些尸体最后被如何处置的吗?”
宋挽的呼吸滞了滞,一时不敢应话。
皇后也没想宋挽回答,自顾自的说:“你爹是个硬骨头,听说这种人死后很容易变成厉鬼回来索命,他死后被大理寺技艺最好的仵作剥皮,做成了人皮天灯,骨肉皆被烧成灰研墨,请云山寺的高僧一笔一笔在天灯上写成往生咒,往生咒是佛祖慈悲给人超度的,但你爹的灵魂应该永远都不能被超度吧。”
皇后的语气平稳冷幽,宋挽胃里一阵翻涌,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皇后并不打算停下,继续说:“不止你爹,那些被斩首的人都被做成了天灯,对了,你知道是谁把这些天灯放飞的吗?”
有时候言语和刀剑一样,也是能诛杀人的。
宋挽感觉皇后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肆无忌惮的扎进她的心脏,要看她失态,露出痛苦不堪的真实面貌。
宋挽握紧拳头,呼吸变得有点急,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喉间艰难的挤出三个字:“宋清风。”
“你果然很聪明。”皇后弯眸,不带一丝感情的夸赞,如同凌迟一般宣告,“那些天灯都是宋清风亲手放飞的,如此,你也还是一点都不怨恨吗?”
宋挽愤怒得肩膀都在颤抖,她说:“奴婢恨。”
“恨什么?”
皇后立刻问,语气带着引诱和蛊惑,宋挽抬头,红着眼看着皇后,一字一句的说:“奴婢恨宋清风,奴婢想亲手杀了他!”
皇后看着宋挽,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想要看出她和宋清风、卫恒他们私下有没有在谋划什么,但不知道是不是头痛的影响,皇后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见皇后的脸色很难看,一直伺候她的婢子忍不住上前说:“娘娘,太晚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皇后摁住鼓跳的太阳穴,没有顾及宋挽在场,问那个婢子:“你说,本宫若是直接杀了她会怎么样?”
那婢子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娘娘,您病糊涂了。”
皇后掀眸看向那婢子,眼神有些凌厉,那婢子心里有点害怕,却还是上前拉住皇后的手说:“娘娘,这事您不是交给太子殿下去处理了么,太子殿下会查清真相的。”
皇后回过神来。
是了,她得为她的郢儿着想,就算要杀宋挽,也得找个周全点的法子。
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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