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岩廷刚从大门走进来,徐影清便急切的迎上来,像是在这儿等了很久。
天差不多黑了,下人点了灯笼挂上,顾岩廷人高马大,挡了大半的光,徐影清被笼在昏暗之中,神情不大清晰,分不清好坏。
顾岩廷说:“下午没事在城里转了转,听说城中最近发生了一桩悬案,徐大人可查到了些什么?”
“这事说来复杂,下官先带大人去吃晚膳,路上再细说吧。”
徐影清说着大步朝外走去,顾岩廷跟着走了两步,说:“这次我来睦州是有要事,不必铺张浪费,一切从简就好。”
“没有铺张,只是换个地方,想让大人看一下睦州的山水罢了,”徐影清说完回头看着顾岩廷,一脸恳切,“中午是下官不好,开罪之处还请顾大人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好像这顿晚膳是他专门准备来给顾岩廷道歉的。
顾岩廷挑眉不语。
许是之前坐马车感觉太挤了,徐影清这次给自己也准备的马,天已经黑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徐影清很快带着顾岩廷来到湖边。
今晚有月亮,清冷的月光下整个湖泊漂亮如琥珀,远处的山峦只有重重的黑影,如蒙了一层纱的山水画,很有意境,若是寻常人来到这儿,多少会想吟诗一首,顾岩廷却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湖边那艘画舫上。
那画舫有两层,上下挂满了灯笼,灯火通明,夜风吹来空气中还有一股好闻的清香。
徐影清先下马,站在跳板上对顾岩廷说:“顾大人请。”
顾岩廷没有犹豫,信步上船,船舱里已经摆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饭菜还是热的,时间掐得正好,应该是有人掌握着他们的行踪及时的过来通传过。
徐影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确实挺好的。
顾岩廷径直坐下,回到一开始的话题问:“徐大人现在可以说说那件悬案了吗?”
徐影清没想谈这个,但顾岩廷这么正经严肃的问了,他也不好岔开话题,只能露出苦恼的表情,说:“这个案子有些离谱,下官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搜查,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顾岩廷并不相信徐影清认真查了这件事,追问道:“徐大人可以详细说说事情的经过,也许我能帮徐大人破案。”
顾岩廷的眼底全是兴味,好像这桩悬案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徐影清原本是很笃定不会有人能窥探背后辛秘的,但看到顾岩廷的反应,心里不自觉咯噔了一下。
这人之前可是立下以少胜多的离奇战功的,而且长相似乎和萨苏的一位故人很像,难道他身上也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这个猜想让徐影清不敢大意,他斟酌了下说:“这桩案子发生在五天前,那日下官在府衙处理政务,午后有人来报官,说是在乱葬岗发现了一具无名干尸,因为尸体的样子委实可怖,才有人来报案,下官立刻带人赶去乱葬岗,却没有发现所谓的干尸,连与报案人同行的几人也消失不见。”
“报案人言之凿凿说他真的看见了干尸,下官不敢大意,让人继续在乱葬岗搜寻,将报案人也带回府衙,但离奇的是,当夜报案人就离奇的失踪了,下人派人搜查至今也没有结果。”
说到这里,徐影清叹了口气,很是愧疚的说:“徐某作为一方父母官,却眼睁睁的看着百姓被悬案所扰,日夜惶恐不安,委实对不起朝廷的信任。”
顾岩廷冷淡的看着徐影清问:“案发之后,徐大人为什么没有封锁消息?”
别说是悬案,就算是寻常命案发生,也该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以免造成恐慌。
徐影清这次没有为自己辩解,歉疚的说:“是下官失职,等案子真相大白那天,下官会上书朝廷,请求责罚。”
这可不是一句失职就能糊弄过去的事。
顾岩廷还想说话,轻灵的笛声响起,严肃的氛围被冲散了些,徐影清笑着说:“这也是我们睦州的特色,顾大人活得太紧绷了,今晚再放松一下,明天一早下官就把调动权交给大人。”
徐影清竭力劝说,顾岩廷没有拒绝,想看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招。
徐影清见状,立刻打开窗户,一叶小舟映入眼帘。
那小舟颇为窄小,没有蓬,船头用杆子撑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灯笼,船上有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红色纱裙拿着玉笛亭亭而立,方才听到的笛声便是她吹奏出来的。
顾岩廷记得她,她自称瑟瑟。
在她身后的女子穿着一身紫色纱裙,紫裙女子是坐着的,被她挡住容颜,看不到脸,却也能看出身姿婀娜,蛊惑诱人。
夜色下,一叶小舟飘在湖面上,两个曼妙的女子在舟上表演才艺,这画面自然是极美的,顾岩廷的注意力却不在两人身上,而是紧紧盯着小舟。
舟上只有两个女子,两人都没有划船,船却一直在向画舫靠近。
船底必然有东西。
是什么?人?还是精怪?
顾岩廷看得认真,徐影清以为他是被美色吸引,帮顾岩廷倒了杯酒说:“这两位是我们睦州出了名的美人,不过她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姑娘,我知道大人不近女色,让她们助助兴应该是无伤大雅的。”
说着话,小舟已到了画舫前面,徐影清正要让人放跳板下去把人接上来,顾岩廷直接翻窗跃下。
小舟被他震得往水里压下去很多又被水波弹起来,水波缓缓向四周晕开。
宋秋瑟被晃得跌坐在地上,玉笛脱手而出掉入湖中,忍不住惊叫一声。
在她的惊叫声中,顾岩廷敏锐的听到有什么在船底拍打了两下,但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徐影清在画舫上大叫:“顾大人,下官马上就把人接上来了,你怎么还下去了?”
顾岩廷没回应,目光从宋秋瑟脸上移到萨苏脸上。
今晚萨苏换了昭陵女子的装扮,一头乌发梳成垂云髻,插上好看的钗环,美则美矣,却掩不住她高深的五官和异域风情。
她没有像宋秋瑟那般惊慌,只定定的和顾岩廷对视,眼神直白又大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
像是在看着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
顾岩廷没有注意到萨苏眼底的情谊,皱眉看着她问:“你不是昭陵人?”
萨苏没有说话,宋秋瑟挡在她面前,怯怯的说:“大人,我们都是苦命人,还请大人发发善心不要为难我们。”
这边徐影清让人放了木板到小舟上,急切的说:“顾大人,咱们有话上船再说吧,那船太小了,也不方便行事啊。”
顾岩廷又盯着萨苏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画舫,宋秋瑟和萨苏也来到画舫上。
两人站到一处,顾岩廷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和宋秋瑟相比,萨苏的个头太高了,而且她的头发有明显的卷曲,眉骨鼻梁和颧骨都比寻常的昭陵女子要高。
不过不能否认,她确实很漂亮。
她的皮肤很白,几乎看不到毛孔,身材也很傲人,身上的纱裙根本遮挡不住,光是这具身体就足以让男人疯狂了。
宋秋瑟怯怯的看了顾岩廷一眼,像是很怕他,直接挪到徐影清身边帮他倒酒,萨苏便很自然的来到顾岩廷身边。
离得近些,顾岩廷闻到萨苏身上有股清淡好闻的香气,一点也不媚俗,顾岩廷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宋挽娇娇弱弱的模样。
这香如果用在她身上应该会更合适一些。
顾岩廷晃了下神,萨苏已经大胆的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顾岩廷眼眸一眯,抓住萨苏的手腕轻轻一折,一声轻响在船舱响起。
萨苏的手被他掰折了。
徐影清和宋秋瑟都惊愕的瞪大眼睛,徐影清率先反应过来,急切的说:“岩廷,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直接跟萨苏动手。
徐影清一开口都觉得烫嘴,宋秋瑟垂眸压下眼底的笑意,附和道:“大人,你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可以直说,你在军中和一群糙老爷们儿待习惯了,下手没个轻重,有哪个女儿家受得了你这样啊。”
顾岩廷毫无欺负弱小的罪恶感,也没放开萨苏,冷冷道:“我不喜欢有人碰我。”
说完顾岩廷又看向萨苏,狐疑的问:“你不疼?”
好多男子被折断手骨都会忍受不了大喊大叫,萨苏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这根本不是她的手,又好像她根本没有痛觉。
萨苏约莫做不出痛苦的表情,宋秋瑟帮忙掩护道:“疼自然是疼的,可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惹得大人越发不高兴,我二人今晚岂不是要死在这里?”
徐影清看得眼皮直跳,忍不住去掰顾岩廷的手,说:“顾大人,你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顾岩廷松开萨苏,说:“我对徐大人没什么不满,方才不过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罢了。”
徐影清又惊又怒,忍不住说:“顾大人莫要用这种话来搪塞我,那宋挽在黎州给你下药的时候,你可也曾这般折断她的手骨?”
当然不曾。
那可是他肖想多年的人,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想狠狠的弄哭她,那酒是他自愿喝的,药效却是早已在他梦中发酵过无数次的。
他想让她哭,却从没想过要伤她。
而其他伤了她的人,他也绝对不会放过。
顾岩廷抬眸,神情冷寒的看着徐影清,无声的问: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和她相提并论?
顾岩廷的眼神有些可怕,徐影清的心颤了颤,后悔自己的冲动,缓和了语气找补说:“大人,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两位姑娘也挺可怜的,大人对她们委实有点太粗暴了。”
顾岩廷毫不客气的反驳:“若没有如徐大人这般享用美色之人,她们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不是吗?”
徐影清噎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萨苏在顾岩廷身旁坐下,并不在意自己受伤的手,只看着顾岩廷问:“顾大人似乎很喜欢那位叫宋挽的女子,她长得很漂亮吗?”
萨苏的语气充满好奇,而且有种常年身居高位的高傲,没有宋秋瑟演得像。
顾岩廷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说:“当然,和她相比,你差远了。”
顾岩廷并不是在刻意激怒萨苏,只是在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宋挽。
萨苏看着这张只在梦里出现过的脸,有瞬间的恍惚,好像又回到多年前那日,那个人也曾用这般坚定决绝的语气说她根本比不上他心里的那个人。
她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就可以云淡风轻的应对,直到再看到这张脸她才知道,那些事那个人一直在她心底,让她痛苦让她难过,让她一直活在咒怨之中。
心绪起伏着,萨苏笑得越发妩媚,她再度把手搭在顾岩廷肩上,故意俯身凑近,显露自己的身材曲线,吐气如兰的说:“女子的美有很多种,你都还没有尝过我的滋味,怎么知道我比不上她呢?”
媚意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蛊惑,轻易的便能叫人血脉喷张。
顾岩廷也感觉到身体有点热,不知是屋里的东西有古怪还是萨苏身上的香有问题,不过他的神智还很清醒,面对这张脸,他没有分毫的情动,只冷酷无情的警告:“再靠近一点,我会杀了你!”
“是吗?”
萨苏不信邪,又凑近了些,想要亲吻顾岩廷的唇,顾岩廷眼神一凛,毫不犹豫的抽出藏在长靴里的匕首,快如闪电的滑过萨苏的脖子。
这个动作他教过宋挽,看着宋挽练习过很多遍,他用的时候从未失手过,都是一击毙命。
不过这次,萨苏没有倒下。
她莹白的脖子上只是出现一条细长的口子,有乳白的黏液自伤口流出,很快,伤口便愈合了。
萨苏摸了下脖子上的黏液,放到唇边舔了下,而后说:“你好像杀不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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