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比我更了解她?”
顾岩廷的语调听着还是冷的,但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分明是被月澜说动。
月澜面上不显,认真的说:“我好歹也是女子,自然更了解女子的心思,而且阿挽看着就是脸皮薄的人,你的心思不够细腻,脾气瞧着也不好,有好多话她肯定都不愿意跟你说,我多与她接触接触,自然会知道她心中所想。”
这话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顾岩廷没有急着松口,月澜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与他碰了下杯道:“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件事要挟你做什么,他都死了好些年了,对你也没有教养之恩,你认不认我和他都没关系。”
月澜说得云淡风轻,好像真的不在意这个。
顾岩廷盯着她看了会儿,喝了那杯酒,算是承了她的情,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月澜复又笑起,撑着下巴道:“那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和阿挽是如何结识的么?”
顾岩廷把自己五年前在瀚京和宋挽第一次相遇的事又说了一遍,月澜听得津津有味,感慨的说:“我原以为会是你对阿挽英雄救美,没想到竟是反过来的,所以你连阿挽长什么样不知道,便对阿挽钟情了?”
顾岩廷想了想说:“她的声音很好听。”
那个时候,街上那样嘈杂喧闹,她娇娇软软的声音却无比清晰的落入他耳中,如同天籁。
月澜大概明白顾岩廷对宋挽有多喜欢了,好奇的追问:“你既然对她动了心思,后来可有去找她?”
“嗯。”
“她还记得你吗?可有对你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我去找过她。”
“为何?”
月澜不解,并不觉得顾岩廷会是忍得住喜欢的那种性格。
忆起过去的事,顾岩廷恍惚了下,而后说:“她家里的人把她保护得很好,而且她太脆弱了,总是生病。”
像娇养在暖室里的花,不能受到丝毫的日晒风吹,所以他也不敢鲁莽,怕会伤到她,只能偷偷的远远的看她一眼。
月澜不知道宋挽之前的身体有多差,不过看顾岩廷这么小心翼翼,也能猜到一二。
她叹了口气问:“那你是如何再与阿挽产生交集的?”
“我去投了军,在边关戍守三年立了战功,这个时候她家被抄了,她被充了妓,为了不被送给其他人,她给我下了药,主动求欢。”
说这话时顾岩廷是相当冷静的,月澜秀眉蹙起,把顾岩廷的话又捋了两遍问:“当时你认出阿挽了吗?”
顾岩廷没直接回答,挑了下眉,无声的问:不然呢?
月澜猜也是,他这样的人,都把人家小姑娘惦念上了,只怕日日夜夜都肖想着,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月澜觉得这事有点棘手,犹豫了一会儿问:“所以你……就这么顺水推舟,把人要了?”
顾岩廷理直气壮的问:“我难道应该拒绝?”
“……”
月澜眼角抽了抽,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若眼前的人换成白衡,她估计直接动手给他一记暴栗了。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欺负姑娘的道理?
顾岩廷从月澜眼底看出了不赞同,他想了想说:“我知道我是趁人之危,她可能会恨我,但我不后悔。”
就算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那是他肖想了多年的姑娘,她日夜与他在梦中缠绵,让他想得发狂,后来她真的含羞带怯的来到他面前,用娇软的身子为饵,要蛊惑他,他不可能忍得住,只能与她一起沉沦。
顾岩廷到现在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月澜大概能想象到宋挽那夜遭了多大的罪。
她揉揉眉心问:“那接下来呢,你得偿所愿以后,不会对人家也这么凶吧?”
“我带她回了瀚京,路上比较匆忙,没来得及说什么。”
“……”
被你折腾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就直接赶路,就算再匆忙,说几句温柔好听的话的时间难道也没有?
月澜都想撬开顾岩廷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了。
她不想再听顾岩廷说那些不解风情事,直接道:“你直接说说你和阿挽今晚到底为什么闹得不愉快吧。”
顾岩廷思忖片刻说:“我去投军的盘缠,是一个叫许莺莺的姑娘她母亲卖了自己家的铺子给我凑的,我回去以后,许莺莺要投河自尽,我娶了她。”
“……”
在东恒国,丈夫死后,女人可以在同族的男子之中选一个重新结为夫妻,所以东恒国女子对所谓的正妻之位并不是很看重,但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是不希望丈夫只钟情自己的。
月澜被顾岩廷的话惊住,不解的问:“你不是很喜欢阿挽么,为什么还要娶别人?昭陵的女子好像很看重这个,你这是让阿挽做小?”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没想让别人欺负她。”
“再复杂的情况,你如果真的不想娶别的女人,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应该都不会答应吧。”
月澜一语中的,顾岩廷抿唇,下颚紧绷,如同刀削。
他从未与人分享过自己内心的想法,有些抗拒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月澜意识到他和宋挽之间的问题还不少,放软语气说:“阿弟,女人和男人是有很大不同的,女人天生柔弱,而男人体魄强健,你带过兵打过仗,接触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儿,你可以不要命的操练他们,让他们听你号令上阵杀敌,但阿挽是你喜欢的姑娘,也是你认定要走一生一世的人,你要疼惜怜爱她,不能欺负她。”
“我是在保护她,”顾岩廷反驳,月澜噙着笑安安静静的看着他,顾岩廷用力抓着酒杯,好一会儿又放开,哑着声说,“我怕她会厌恶我。”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爹娘,幼时被各种打骂,甚至一个人被要求去树林里捉蛇都没有觉得害怕,唯有在遇到宋挽以后,尝到了怕的滋味。
他知道她是宋家大小姐,却不敢直接去见她,怕她觉得自己举止粗鲁莽撞会不喜欢,也怕会吓到她,害她病得更重。
月澜也没想到会从顾岩廷口中听到“怕”这样的字眼,她眉头微蹙,问:“你既然怕她会厌恶你,为什么还要娶别人?这不是更容易被讨厌吗?”
顾岩廷绷着脸说:“她也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月澜瞪大眼睛,问:“你说阿挽也觉得你应该娶那个叫许莺莺的女人?你问过她了?”
“嗯。”
他若是不娶许莺莺,在宋挽眼底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再加上其他种种,他在她心里的面目不知会是怎样的丑陋不堪。
顾岩廷神情认真,没有丝毫作假,月澜把前因后果仔细捋了捋,有些不确定的问:“所以阿弟你娶许莺莺,是想让阿挽觉得你有恩必报,是个好人?”
顾岩廷看着月澜问:“你觉得我这样做也不对?”
何止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
哪有人用这种方式来显示自己是好人的?
月澜抬手搭上顾岩廷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问:“阿弟,男女情爱一事,你了解的果然太少了,你这分明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啊。”
顾岩廷想到后来发生的事,眸底一片晦暗。
这件事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月澜继续道:“那个叫许莺莺的女子会为了你投河自尽,说明对你是有情谊的,你既娶了她为妻,她便会觉得在你心中有些份量,如此她便不可能与阿挽和平共处,你说当时情况复杂,你如此做是在保护阿挽,便说明阿挽的处境困难,阿挽的性子又如此软糯,你不在阿挽身边的时候,许莺莺只怕没少刁难她,若是许莺莺身边还有一二个厉害点的帮手,阿挽这日子只会更难熬。”
月澜没有亲眼目睹,却把所有的情况都猜到了。
顾岩廷也知道宋挽那些时日不大好过,绷着脸说:“她还可以向我求助。”
月澜立刻问:“那你真心实意的帮她了吗?”
顾岩廷第一次语塞。
月澜无奈的摇摇头,这是她最担心的情况。
从知道顾岩廷在养父母那里过得不好,月澜便担心顾岩廷自幼缺爱,脾性方面会有些缺陷,原本她还想着此行去昭陵,一路上对顾岩廷和宋挽多了解一些给两人一些相处的建议,没想到顾岩廷和宋挽之间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糟多了。
月澜说:“你从遇到阿挽第一天起,连她的脸都没看到便惦念上了她,她对你来说已经成了执念,后来重逢,你将计就计,顺势得到了她,这种得到对你来说并不完整,你想攻占她的心,让她从里到外彻彻底底都属于你,所以你放任她处于不能自保的劣势,想要让她信赖你,完全依从你,对吗?”
不知是血缘的关系还是月澜真的能够洞察人心,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顾岩廷当初最真切地想法。
顾岩廷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他冷冷的看着月澜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岩廷的情绪表现得很明显,当他不高兴的时候,身上会有一种类似野兽的气息,原始且粗暴,充满危险。
月澜感觉到他的不悦,却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问:“阿弟,你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对顾岩廷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和军营里那群糙老爷们儿的想法一致,谈情说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常挂在嘴边无病呻吟的东西,他喜欢一个人,只要让那个人心甘情愿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要的是掌控和占有,其他的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这不是顾岩廷喜欢的话题,他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他抬眸看着月澜,反问:“你想用阮卿尘教你的那套教我?我绝对不会喜欢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他那套说辞不适合我。”
顾岩廷的语气带了些嘲讽和敌意,月澜知道话题再进行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喝完自己那杯酒,柔柔的说:“我没有爱过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去爱人,不够阿弟如果真的喜欢阿挽,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说完这句话,月澜起身离开。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挡,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月澜不受影响,大步走入夜色中,很快与浓墨融为一体。
顾岩廷坐在那里没动,一个人将剩下的酒喝完。
不管怎么样,只要确定宋挽一直是他的,就够了。
宋挽对顾岩廷和月澜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哭累了,直接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睁眼便看见床边坐了个身子曼妙的女子。
女子是背对着宋挽坐的,她穿着一身轻透的青色纱裙,大片美背和纤细的腰肢都露在外面,嘴里哼着软媚多情的小调,勾得人心痒痒。
宋挽听出这是吟娘的声音,撑着身子坐起来,刚要说话,吟娘转过头,弯眸笑道:“醒啦?”
宋挽整个人愣住,眼眸微微睁大,吟娘抚着自己的脸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像,老娘的手艺不错吧?”
吟娘脸上的烧伤被完好的皮肤覆盖,整张脸光洁嫩滑如剥了壳的鸡蛋,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用的这张脸,和宋挽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她的眼角眉梢比宋挽要多两分妩媚。
宋挽有种在照镜子的错觉,忍不住用手在吟娘脸上摸了一下。
软软的,和正常人的皮肤一样。
“真厉害,”宋挽由衷夸赞,之前宋家请过戏班子到府上演戏,有个人会变脸,宋挽那时觉得神奇,如今见了吟娘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忍不住问,“还可以变成其他人的样子吗?”
吟娘摸着自己的脸颊,爱惜的说:“可以是可以,就是太麻烦了,你这张脸我看着觉得还蛮顺眼的,就暂时用着吧。”
宋挽刚睡醒,反应还有点迟钝,没明白吟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吟娘凑到她面前蛊惑的说:“一会儿咱俩把衣服换了,玩个游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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