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知道轮回的痛楚吗?
一次一次的轮回,一次一次的失去,甚至有很多次,她都是死在他的手里。
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失去,原以为这一次再也没有希望,他来见她,也不过是想就此守在她身边,她既然已经被天机阵镇压,那么他便长伴在此,了此残生。
可是这是小满。
历经了数百年的轮回,夜藏和小满,在天机阵的压制下机缘巧合,终于以一种当初苏喇奔也没有料到的方式,共生了。
宇文墨伸手按在了那棵大树的树干上,他的掌心下,树干发出噼啪的轻响,裂开了蜘蛛网状的裂纹。
天机阵的运转陡然加强,地面白光刺眼。
“不好!”
齐司殿领着众人匆忙赶往后殿,整个天机阵发出极速运转时的嗡嗡声,地面在不断的颤抖。
宇文墨的脚下,浮动着繁复的符文,因为这些符文的存在,天机阵的阵法压制被强行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天机阵开始疯狂抽取他的法力和生命力,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变白,容貌也苍老了下去,短短几个呼吸便从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的样子,渐显老态。
“住手!”齐司殿见状厉喝,“你会死的!”
脱离了天机阵的压制,小满站起了身。
她的身后,黑色的巨型双翼哗啦一声展开,遮天蔽日,瞬间让整个天裕关变成了夜晚。
没有了佛家法宝的削弱和天机阵的压制,神兽的力量没有人能够与之抗衡。
小满面无表情举起了手,空中出现了一把黑夜凝聚而成的黑色巨剑,她的手狠狠挥下,那把巨剑下落,将整个天机阵一分为二。
大地剧烈的震动,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渊,法阵被破坏,符文法阵白色的光芒熄灭了。
宇文墨跌坐在地,他头发苍白,皮肤如同枯木,形容枯槁,驼着背,已经老得看不出年龄。
小满落到他身边,伸手划开了自己的心口,忍着剧痛取出了一滴心头血,强行给宇文墨喂了下去。
后者流逝的生命力肉眼可见的恢复,他摇了摇头:“你不该救我。”
小满握着他的脉,手微微的颤抖。
先生一直有伤,长久以来他的伤势都不曾痊愈。和他在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他就像个药罐子一样,家里的药味从来没有消散过。
她历经了三百多年,在经历了一次次死亡后她的生魂得到了淬炼,最终因为天机阵对夜藏的压制使她和她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成功共生。
而先生历经了三百多年,一次又一次承受改变时空带来的因果反噬,他的整个命脉,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就算她用自己的心头血给他补了流逝的生命力,他也活不了太久了。
小满抱住了宇文墨,再度展开了身后黑色的羽翼。
一众司监司侍眼睁睁的看着小满带着宇文墨飞走:“司殿大人,这如何是好?”
齐司殿看着破碎的天机阵,叹了口气:“天意,天意啊!”
天裕关和广宁城互为影阵。
如果能够站在高空往下看,整个大辽东南西北中分布着五个点,这就是金木水火土五源法阵。
水系法阵在西南方向的西陵城,木系法阵在天裕关东南方向的白木林,火系法阵在西北方向和西荒接壤的荒漠里,土系法阵在中原嬴阳城的顾家沟,金系法阵在东南方的古战场孔雀河道附近。代表五源法阵不同颜色的光芒如同五条命脉,织构起大辽的国运,在天裕关汇聚,反哺给广宁城。
整个广宁城一直沐浴在五彩的霞光之中。
尸瘟的爆发,萧诚帝的屠城令就像这五色霞光中的一个污点,西陵城的毁灭,嬴阳下关的尸潮,到现在京城和天裕关大规模的百姓死亡极度的削弱了国运。
这国运,就是萧氏皇族的气数。
因为萧辛帝死于反叛断了传承,有些属于帝王才能知晓的事情,萧诚帝茫然不知。
天机阵被小满斩碎,五源法阵汇聚的光芒便也散了,不再集中在天机阵后反哺给广宁城,五色光芒汇聚到天裕关处,又弥散在空气中。
几百年来,一直笼罩在广宁城的五彩霞光消失了。
太极殿里,原本正在沉睡的萧诚帝猛然坐起,只觉得心惊肉跳,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萧诚帝捂着心口浑身冷汗,提高了声音喊道:“宁魏,宁魏!”
宁公公应声而入,弓着身子上前:“王上,您怎么醒了?”
“几更天了?”
“回王上的话,二更了。”宁公公对着外面做了个手势,早有机灵的徒弟奉上了安神汤,宁公公接过,“王上,您可是睡得不安稳?喝一口安神汤再歇歇吧,明儿个一大早还要早朝呢。”
萧诚帝接过啜了一小口,只觉得口中苦涩,五脏六腑都仿佛有火烧一般,嗓子也异常干渴,推开安神汤摇了摇头:“沏一杯凉茶来。”
“那可不成,您这刚惊醒,喝凉茶伤内腑。”宁公公想了想,“要不您喝口温梨汁吧,也能清热去火,还不伤肺腑。”
萧诚帝点了点头,心事重重的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傀儡卫在清理城里感染了尸瘟的人,整个京城内外严密封锁,为了防疫,皇宫内到处都飘着艾叶燃烧时的烟。
他看着天空,天空无星无月格外漆黑,阴沉沉的压在他的心头,他有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萧诚帝内心越发烦乱:“传朕旨意,宣……”
他停了下来。
齐司殿在天裕关,天机殿里堪为他所用的崔司监和太子萧安也在天裕关,如今天裕关锁城,内外不得出入。他想了想:“……宣钦天监秦太史觐见。”
下关。
这些年来西陵城洪水,鬼蜮,嬴阳城尸潮,萧诚帝宫变,导致大辽产生了大量的难民和流民。这些人中眷恋故土的,留在了西陵城参与重建工程,避世的继续南下去了十万大山深处,决心闯一闯的出海搏命,余下的人既不愿南下也无法北上入京,加之嬴阳城驻守严密,于是就大量汇聚在了附近的下关。
难民之中,有一个壮年男子窝在一个角落,他虽然衣衫褴褛,头发脏乱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一眼过去也能看出他和四周围的人截然不同。那是从小养尊处优身上铭刻到骨子里的一些东西。
他就是当年天机殿童侍郭磊的长兄郭诀。
当年宫九骆河郭磊三人,想要在书殿暗算化名苏优图的撒合辇,反被其控制成了阴魂。撒合辇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在书院的密林里操纵郭磊驭兽杀死书院学生李超后自爆,造成了密林妖兽的暴动,激发了天机阵启动阵法。
萧辛帝命王太卿主审郭家的案子,郭诀为了保命,顺着王太卿的意思污蔑童侍郭磊是金国奸细,以此攀咬天机殿,因此保下了一条性命。除他之外,郭家上下全部被杀。
这些年过去了,郭诀虽然活了下来,却生不如死。
弟弟郭磊是嫡子,他因为亲娘是姨娘,身为长兄是庶出。郭磊从小天资聪颖,早早就被选入天机殿成了童侍,也是郭家的骄傲。
他并没有因此嫉恨自己的弟弟。
若非大娘和善,他的亲娘又怎能在她之前诞下他这个长子,还让他平安长大,衣食无忧?
那时候在监牢中他被各种酷刑吓破了胆,原以为自己也必死无疑了,父亲却暗地里嘱咐他一定要想法子活下去,弟弟郭磊已经死了,他要想法子给郭家留下一点血脉。
到如今,他只要闭上眼,还仿佛身处在深牢之中,耳边是自己亲人的惨呼,眼前是粘稠的鲜血。
他恨。
他恨王太卿,恨萧氏皇族,恨书院,恨天机殿。若非他们不辨是非黑白,咬死郭磊是金国奸细,郭家几百人不会这么枉死,他也不会为了苟活出卖自己的良心。
“……听说京城如今除了内城,外城的人都快被屠杀殆尽了。”
耳边突然飘来一句话,带着一声叹息,郭诀闻言看了过去,是几个黑脸的汉子聚在一起,正在低声议论京城的事。
“岂止是京城,天裕关的人也全没了。几十万人啊,一个都没活下来。除了天机殿和书院那些,那些……”说的人谨慎的压低了声音,“……这年头,除了那些人,哪儿还有我们百姓的活路?”
“唉。往年我由南到北经商,一年一个来回的跑,虽然辛苦,也能养家糊口,知道家里有人在盼着我回去。如今呢?我的妻儿都在西陵城死于洪水,留下我一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
思?”说的人声音哽咽,已是流下了泪来。
“苦啊。先帝□□,民不聊生。还以为当今王上继位,百姓或许能过几天好日子,看来他比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京城屠城令啊!大辽开朝以来,你们可曾听闻过这般耸人听闻的事情?!”
“依我看,如今天气反常,夏末入冬又返夏,说不定就是因为王上的暴行惹怒了上天。”
“就是,就是。”
参加议论的人越来越多,说到伤心处落泪,说到愤慨处群情激昂。
这些难民和流民这几年过得日子有多苦,他们自己最清楚。
郭诀也靠了过去,冷不丁开口:“诸位,既然当今王上不仁,为何还要他萧家来坐大辽的王?他上不顺应天意,下不顺应民意,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辽王?依我看我们与其如此赖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拼一把,杀辽王,给百姓谋条生路!”
郭诀的话一出,四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入目的都是褴褛的衣衫,脏乱麻木的脸。
渐渐地,他们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
对,与其这般赖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拼一把,杀了辽王,让能者居之。再难,难道还能比眼下的情况更糟?
第一个响应的人站了起来:“杀辽王!谋生路!”
四周围响应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的口号汇聚到一起,带着震撼的力量响彻天地:“杀辽王!谋生路!”
下关乱了。这股暴动以下关为起点,迅速燃烧,大辽处处燃起了烽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叛军之中,一路北上,杀向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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