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1 / 1)

滚滚雷电开始劈下来,这次和上次落霞坡时的雷电不可同日而语。整个山上都仿佛黑白一片,草木山石化作粉末,景象触目惊心。

沈寄往远处看着,道:“没想到飞升之劫是这样,这次我先渡完劫,回头跟师兄说说体验如何,等你渡劫的时候,有个参照。”

“我没有你那么多心劫,估计快了。”徐南柯道。

沈寄故意道:“哦,师兄根本不把我当作执念,肯定不渡心劫这一关了。”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是十分轻松的玩笑,几乎没有往日的阴霾了。

徐南柯心里面也轻松很多,想着进沈寄心劫一趟,还真没有白进。揉了把他的头,转头朝滚滚而来的雷电看去,他心里面担心得很,可越是担心,就越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七日之后渡劫完毕,我们先去繁荣的镇上挑一些红布,红蜡烛,红色窗纸准备一下,然后就成亲。”

沈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心思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道:“我真恨不得雷劫快点过去,好早点成亲。”

徐南柯说:“唔你想想还要买什么”

沈寄脸颊微红,心里迅速出现了一副来日方长的宏图,他虽然没有见过别的道侣成亲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和师兄成亲,肯定要办得风光无比,只是可惜师兄有他的三师兄,还有他的师父,他却无人可请。

不过这一点对于沈寄而言,并不是很重要,他也没觉得有多大关系,此时满脑子都开始幻想成亲后的生活,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了。

“还有交杯酒。”沈寄脸红了红,晕乎乎地道:“而且成亲以后,一天不能再只亲三十次了,成亲以后,师兄是我的,我爱怎么亲就怎么亲。”

徐南柯:“”

到时候你好歹已经飞升了,能不能只有这么点追求

他感觉沈寄渡个劫,自己比他还要紧张,于是竭力放轻松。

在他和沈寄谈话之际,第一道雷已经劈了下来。

沈寄最后在他嘴角亲吻一下,然后笑着将他送出雷劫范围之外,在山洞口席地而坐。

雷电直接从他的头顶贯穿。

仅仅是这第一道雷,就令他口吐鲜血。

他们早就布下法阵,但是飞升的雷劫几乎是所有法器都无法应对的,所有的法器在雷劫面前都变成了废铜烂铁,只能凭借意志生生熬下去。

历过这一劫,锻炼身心,方能永生。

徐南柯被送出半座山,遥遥看着数道雷电同时从天劈至沈寄身上,眼瞧着他浑身鲜血浸透,自己却根本帮不了什么忙,这种感觉十分无力。

此时结界外已经传来异动,徐南柯知道,是有虾米趁着沈寄渡劫,过来浑水摸鱼了。结界外开始出现修士的法器,徐南柯手中剑从上至下划下来,结成一个圆,竭尽所能将这些人拦在外面。

只是雷劫持续整整七日,他能够替沈寄将所有趁火打劫的人拦在结界外,却没办法替沈寄挡下哪怕一道雷。

天道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沈寄,打在沈寄身上的雷仿佛倾泻了它十足的怒火,一道比一道更加霹雳。

这种渡劫的形势,万分罕见,怕是千年来第一次,简直惊动了修真界各界人士。现在围聚在结界外的还是些风诀谷附近的魔修妖兽,若是再这样下去,以前和沈寄结仇的人必定也会寻上门来。

而且天道好像早就计划到这一点,别的人渡劫,雷电都聚集在一座山头,此番沈寄渡劫,它令方圆几千里,都洪水滔天,几乎是故意搅弄到全天下无人不晓了。

到了第三日,沈寄仍然坐在那里,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他是生是死了。

徐南柯心情越来越焦急,一连三日未曾合眼。

皮开肉绽。是雷劫打在沈寄身上的声音。

也重重捶在他心上。

沈寄设下的结界在雷电与修士攻击之下,开始出现漏洞,这漏洞与缝隙越来越大,开始有不怕死的妖兽从缝隙中钻进来。徐南柯只能提剑去杀。

望着越来越来势汹汹的雷劫,他生平第一次有和天道同归于尽的冲动。

上次被夺了元凶兽,秋水君此次也闻风而动,夹在许多浑水摸鱼的修士中间。徐南柯现在不过是刚刚达到元婴,没办法应付这么多人。他若是不挡在前面,这些人倒也没办法在雷劫时期接近沈寄,只是却会乱了沈寄的心神,到时候雷劫出了岔子,徐南柯想也不敢想。

他亦不知道自己苦熬了几日,只是觉得浑身精疲力尽。

仿佛察觉到他这边的异样,雷劫当中的沈寄逐渐变得暴躁不安起来,一连几道金雷都劈在他的命门上。脑中犹如刀锋翻搅,沈寄想要冲破雷电铸成的牢笼,直直朝着徐南柯这边飞出数里,却瞬间被看不见的雷网拽回原地。

徐南柯心道不好,他在这里反而成为了沈寄的掣肘,令他无法专心渡过雷劫。

密布乌云忽然被豁开一个口子,一股灵力破空而来,直接将徐南柯身前几人打飞,这股真气犹如雨后甘霖,自上而下灌入徐南柯体内,叫他得到片刻缓解。

徐南柯十分有默契,立即倒退几步,破开漏洞的结界被一人用出神入化的手法重新补上,将外头虎视眈眈的众修士与妖兽全都拦在外面。

谢长襟白衣黑发,从半空中落至地面,道:“师父说此次雷劫非同寻常,不像是普通劫难,叫我来看看。”

徐南柯顾不上调转体内灵力,苦笑道:“何止非同寻常,天道这是下死手了。”

纵然是魔修,雷劫也不过七天七日,可此时已经持续了整整七日,血流一地,也不见雷劫势头放缓,反而越来越狠。徐南柯联想到上次在落霞坡上天道的惩罚,心里六神无主,若是在这最后一关失败该怎么办。

他朝沈寄望了一眼,雷电之中,沈寄身上已然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犹如被困在囚笼当中,只能勉强提剑支撑身体,已经是穷弩之末了。但是好在还没有死,残存着最后一口气,好在还没有死。

徐南柯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心中积攒许久的不好预感猛然倾泻,眼前场景与原剧情里,沈寄殒命的最后一幕,实在太过相似。

徐南柯眼皮子直跳,心中发慌,猛然想起从头到现在的一幕幕来,原剧情里落霞坡上沈寄叛出清元派,事情原因发生了改变,可造成的结果却没有变,紧接着清虚率人围攻燕子山,也是导火线改变了,结局却没有变,接下来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关键点,其实都按照原剧情在发展着。

万一,只是说万一,沈寄不是死在原主手上,而是死在了此次天道手上,怎么办。

徐南柯从没这么无力过。

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脑子里却又空白如也。他还从没有想过,沈寄会死,当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这个念头瞬间撕裂了他。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去想。

他勉强站稳,苦笑道:“若是雷劫没渡过去,会怎样”

谢长襟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但此时看他前所未有的慌乱,便没有出言教训,只是答道:“身死魂消罢了。”

飞升之劫,是最后一道大关,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人过得去。多少大能到了最后一步,便死在了渡劫之日,留下一堆被雷劫击碎的仙器法宝,以及大补元丹让后人来抢夺。这次劫没有渡过去,就连夺舍都十分困难。

如今四百九十九道雷已经落下,本应该只剩下最后三十六道金雷。

可天上乌云滚滚,几乎压到头顶,黑光璀璨,其中无数雷电齐齐劈下,远看不见停止的半点迹象。反而愈发凶猛,隐隐有疯狂之势。

数千年来,这种异象前所未有。

天道会停下来吗,只有徐南柯一人知道,它绝不会停下来。它只会趁这次机会,将篡改天命之人狠狠掐死。

它这样劈下去,几百道雷不够,就再来几百道,直到将沈寄身上皮肉尽数劈烂,等到他看不出人形,再一点点抽筋断骨。即便是沈寄,也无法从它手下逃生。

有谁能够敌得过天道。

徐南柯站在原地,感觉身上有些发抖。

谢长襟道:“沈寄先前上山,说他不愿意你欠我的,替你还了我一半修为。”

徐南柯说:“我已经知道了。”

谢长襟道:“所以你如今不必自责,你也不欠我的了。”

徐南柯苦笑一下。

他还知道了当日药王谷中沈寄和江诗河做的交换是什么。

他其实想过,他对于沈寄而言,究竟是幸运,还是噩运。如非自己,沈寄虽然也过得并不幸运,但命里却并没有那么多波折。他至少还拥有过短暂的上虚真人的疼爱,以及朋友。如非自己,他不会有心劫里经历的那些事情,也不会有今日的地狱。

七日之前,他还在给以后的日子做计划,计划带沈寄去哪里玩,今后该怎么让他更高兴一点。但是现在这个计划全被打乱,徐南柯只希望沈寄平安无事。

雷电犹如利刃,仍一道道劈下来。徐南柯不敢回头看一眼,怕瞧见沈寄在血泊中的样子。此时渡劫之雷早就超过了沈寄可以承受的范围,然而还没有停下来。

到底怎样才可以让它停下来。

闪电劈过,照亮徐南柯青白脸色。

徐南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谢长襟忽然皱了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徐南柯抬起眼皮,定定道:“还有一个办法。”

天道有天道的规则,渡劫之时所有的雷劫都只劈在一人身上,无法伤及无辜,可若是他主动引雷,天道就不得不罢手,如此一来,只需要在天道罢手之前,在雷劫之下活下来就行了。

他话音落下,便转身朝着山洞驰去,速度无比之快。

谢长襟勃然变色,徐南柯什么也没说,但他立刻猜到了,一挥手在身后设下又一重结界,追身上去。

“你疯了吗”谢长襟觉得简直不认识眼前这人了,提起长弓便是一箭,试图拽住徐南柯的脚步,徐南柯修为没有他高,被他这一拽,顿时从高空中直直落下十几米,他又咬了咬牙,继续朝沈寄的方向飞去。

两人在半空中你追我赶,剑与箭相缠,顿时过了十几招。而金雷仍然不停劈下,整个天地间都地动山摇。

徐南柯哑声道:“三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碍事,还不如不来”

谢长襟冷笑道:“我碍事碍着你去自杀”

徐南柯抹了把脸,不再和他说话,竭尽全力从他手下冲出去。却没想到师父的缚仙索被三师兄带来了,顿时缠上他的脚踝,将他往后拖去。徐南柯不管不顾地挥剑朝脚上绳索砍去。

谢长襟一闪身,已经拦在他面前,长剑自掌心划出,拧眉道:“师父叫我来,就是不让你去送死的,没想到你这么想不开,居然”

他话顿住了,从小到大,他第一次看见徐南柯哭的样子。

徐南柯握着长剑立在那里,泪流满面,一句话也没说。

沉默片刻,谢长襟给他让了路。

沈寄于雷劫当中,如同坠身地狱,足足被劈了七天七夜,可雷劫毫无变缓迹象。一开始只是头痛欲裂,浑身如同五马分尸,到了后来,神智逐渐不甚清醒,也无法提剑。眼前景象颠三倒四,有时候变成黑白一片,有时候像是走马观花般,出现这些年来,和师兄相处的情景。

他自然知道,他不能死,于是咬牙对抗。

可雷劫过去了整整八日,仍然一道又一道,当头劈下来,他身上森森白骨露出,直到感觉不到任何痛觉。可他觉得,他宁愿受一百次这样的伤,也不愿意再重新经历一遍落霞坡之上,被背叛的痛苦。

恍然之间,他清醒片刻,又感觉到师兄正遭遇危险,于是拼命想挣脱雷劫织成的牢笼,可他越是心急,越是呼吸不稳,越是堕入雷劫地狱之中。

他几乎已经丧失意志,又逼迫自己求生,却不知道这雷劫何时停止,他还能不能再见徐南柯一面。沈寄越是这么想,越是被雷劫囚禁其中,不得动弹。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忽然,只听一直嗡鸣在耳边的天道冷漠的声音变得震怒。身上的雷霆万钧猛然收了一半,沈寄勉强抬起眼皮,眼中模糊不清,立了一个身影,持剑。

紫色金电转而劈在那道身影上,第一道,便叫他头破血流。

沈寄闻不到自己鲜血的味道,却几乎是刹那之间,就嗅到了徐南柯身上的血腥味。

他瞳孔猛缩,顿时挣扎起来,本已完全脱力,这时好似起死回生一般,只是想将那人拽到自己身后,护起来。

可是,没有用。

徐南柯将雷引到了他身上,足足有三十六道,齐齐落下,将他身上劈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一道一道劈下来。

分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仿佛过了千年那么煎熬。

沈寄被困于雷劫牢笼当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不敢相信,眼眶猩红,泪水混着血水落下。

这雷劫渡到了徐南柯身上,他身上每多一处伤口,沈寄便能感觉到自己逐渐朝着飞升的方向去一点,就好像这路是徐南柯用鲜血给他铺就一般。也是,沈寄浑浑噩噩地想着,本来从一开始,师兄就一直在为他铺路。

他身上露出森森白骨的地方一点点愈合,破碎的五脏六腑开始恢复原状。

他的劫难是渡过了,他即将飞升了,可他宁愿不要受到这样的恩惠。他宁愿不要飞升,让徐南柯无恙地站在他面前。

天道震怒,却终于收了手。

乌云之上亮如白昼,电闪雷鸣,嗡鸣地叫嚣着惩罚,但是无论如何,沈寄已经渡过雷劫,天道再也拦不了他了。

徐南柯没想到,这仅仅是三十六道雷而已,打在身上居然这么痛,沈寄虽然修为比他高得多,可在雷劫当中,居然承受了五六百道雷。

他一想到这个,就努力想站直身体,给沈小寄一点安慰。但是他血流不止,浑身骨头都断了,只觉身体薄如纸,一回头就倒在了地上。

沈寄呆呆地扑过去,把徐南柯抱起来,眼里泪水倏然落下,顾不上去擦。

“为什么,师兄”

“别哭了,我没有事。”徐南柯竭力地说,但是喘一口气,鲜血就涌上肺部,令他半句话都发不出来。

沈寄只是死命抱着他,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跪坐在那里。也不管刚才自己受了更重的伤,几乎是一股脑儿将所有的真气都输入他体内。只是他越是这样手足无措,徐南柯越是受不住他已经飞升后的仙气,反而嘴角溢出更多鲜血来。

沈寄更加方寸大乱,只知道抱着他,却又怕伤到他。

谢长襟飞身过来,俯身探了探徐南柯的脉搏,松了一口气。

他站直身体,方才见了徐南柯不要命的模样,只觉得一口恶气亟待发泄,于是对沈寄冷冷道:“你哭什么,这又不是我小师弟第一次为你赴命了,五年前他魂魄受了伤,在聚魄灯里待了数年,才一点点将魂魄补齐,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师父回来差点没气个半死,他的徒弟,居然让人拿锁链捆住,若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沈寄已经愣住了。

魂魄受伤

落霞坡之上,师兄魂魄受伤

是因为他吗

所以才整整五年不见踪迹,没有来找他。

沈寄低头看着徐南柯,脸上神情像是被扇了一巴掌,惶然无措。

徐南柯闭了闭眼静,想要劝慰他两句,但一开口又是咳出一嘴血。

只能听到沈寄哽咽道:“师兄,我错了,我之前不该怨恨你,也不该对你说那些伤人的话的”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沈寄无助地想要捂住徐南柯的伤口,却摸了一手血,他快要奔溃了,喃喃道:“师兄,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的人,也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为力的人”

“我总是想抓住你,因为我不知道,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对不起你我错了”

他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悔过,恨不得时间全都倒流,为什么要责怪师兄呢,为什么要不停质疑他,不信任他呢。他以为师兄没有心,根本不会难过,他以为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在自取其辱,眼睛瞎了,像疯了一样,师兄都看不到。他还将师兄锁起来,侮辱他。

他错了。

是他自己被蒙蔽了眼睛,是他错了。

这一回,所有的怨恨都彻底烟消云散了,再没有一点隔阂。

沈寄终于忍不住,抱着徐南柯,失声痛哭。

这哭声实在痛彻心扉,是悲喜交加,恍然之间发现拥有了全世界的那种哭泣,无法停止下来。他已经飞升,这一哭,令方圆几千里都山石崩裂,乌云压得越发低,又是几道愤怒的雷电劈下来,却无法落至二人身上。

谢长襟终于忍无可忍,道:“他又没死,又不会死”

也算是徐南柯命硬了,以元婴期的修为承受了三十六道飞升雷劫,还能捡回一条命。只不过接下来,可能要在修养数年,才能恢复元气了。

谢长襟想问一句值不值得,可是天底下的事情,哪里是能用一句值不值得来衡量的。

沈寄眼中泪水仍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边哭边笑,疯狂至极,俯下身去亲吻徐南柯的嘴角,两人鲜血混作一堆,脸颊贴脸颊,分不清是谁的血染到了谁的脸上。

徐南柯尝到了沈寄眼泪的滋味,是咸咸的,他有些想笑,但觉得极为疲惫,想要就这么睡一会儿。

但他又怕沈寄担心,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但不管如何,沈寄这一场劫难是渡过了,他觉得值得,并且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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