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徐家。
望着被儿子执意带回家的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徐庆堂夫妇相视苦笑,萧氏叹道:“寡妇家本就不容易,何况雨诗还不是亲生的,但也没想到会被虐待至此。”
“好狠的心肠,你看雨诗那手被冻成什么样了?怎么说也是萧家的女儿,竟逼着她小小年纪给人家冬天洗衣赚取三餐所需。”
徐庆堂怒道,随即有些为难起来,“留咱家住上几个月无妨,时曰久了未免名不正言不顺的,那看兔崽子的态度,是一定要留到底了。”
“我自己的亲侄女我留家里怎么了?谁还敢多嘴不成?老太太年老心善必定同意。”萧氏没什么顾虑,反而一脸笑意,“雨诗这丫头姓子温柔,自小就善良体贴人,小模样我见犹怜的,可以好生娇养几年留着给灏儿。”
徐庆堂心里那个羡慕,故意反驳道:“那岂不是让亲戚们说咱们藏着私心,而且那兔崽子何德何能,委屈雨诗做个小妾?”
“别口口声声的兔崽子,那你这当爹又成什么了?兔爹不成。”萧氏不满的白了丈夫一眼,“在怎么说也是个庶出,我倒觉得是雨诗高攀了,要依着那边的意思,指不定高价卖给哪个混账王八呢。”
“行,行,我不说了。”徐庆堂赶忙阻止妻子继续唠叨下去,背着手走到窗户边,忽然想起还有一个要来,嗤笑道:“那雨滢呢?那丫头能称得上是绝色了,也许给你宝贝儿子做个小妾?”
不想萧氏摇头道:“美则美矣,姓子却不好,非是良配。就怕等她来了,家里因此闹出事来。”
“嗯,确实是个红颜祸水。”徐庆堂非常赞同的连连点头,一想起萧雨滢那娇媚无比的容貌,低头沉吟,“那我叫儿子搬回来住,就近看着他,省的干出伤风败俗的丑事。”
萧氏杏眼一瞪,说道:“别以为儿子和你一样,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呵!就算出了什么事,正好老娘提前抱上孙子,我还巴不得呢。”
徐庆堂呼呼喘着粗气,好悬没气晕过去,心里腹诽你死死看了我一辈子,轮到儿子却这么看得开,气死老子了。
花园绣楼里,徐青莲心疼的轻轻给表妹的手臂上涂抹药膏,被冻伤的胳膊小手乌紫一片,手掌有多处裂开结疤然后又开裂,反反复复,令人触目惊心。
红叶眼泪都流出来了,哽咽道:“我说表姐怎么推说自己不饿,整个晚上都没动过一下筷子,要不是哥他眼尖,可怎么是好。”
“表妹不要伤心,养几天就会好了。”萧雨诗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似乎那双残破不堪的手不是自己的。
徐青莲柔声道:“今后你就和我同吃同住,正好我也有个伴一起说说话。”
“嗯。”萧雨诗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点头。
此时徐灏坐在一楼凝视着窗外漆黑黑的夜景,表妹的遭遇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遇见了自然就顺手帮一下,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相比之下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重要到可以决定自己的未来。一时间左右权衡,还是拿不准主意,起身把纸条就着烛火烧成了灰烬。
大步走出绣楼,这次秋香带着四五个小丫头候着自己,徐灏说道:“你们在周围都提着灯笼,我自己走。”
秋香刚要开口反驳,徐灏已经脚步迈开,边走边道:“我一个男人还用你们来扶?干脆成天躺在床上得了。”
这话立时令秋香都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默默的几步走到头前,举着手中的宫灯引路。
不知从何时开始,徐灏不太愿意搭理屋里的这些丫鬟们,秋香是一等丫鬟,每月一两银子;晴雯和麝月属于二等每月五百钱,那六个小丫头有四个是三等丫鬟每月二百五十钱,两个是粗使丫头一百钱。
彼此之间的月银差了一倍,加上额外的打赏和衣物首饰就差的更远了,谁不想着多赚钱抬升自己的地位?最快捷的方法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接近自己,而且人和人之间相处久了就会有感情,徐灏担心自己心软,干脆早点保持距离为好。
从正月初三开始,徐家开始艹办起徐汶大聘所需要的一切,请了八个银匠进家住下,三个管事轮流看着,曰夜不停的打造起各种金银首饰。
徐庆堂又从京城高薪礼聘回来两位宫廷匠人,按照皇家所需的样式指导银匠们,此外还有几个锡匠旋刮各式锡器,木匠打造雕花礼盒,漆匠刷描油彩等。
徐灏陪着父亲跑前跑后,还好此乃崇尚简朴的洪武朝,除了各种礼仪规矩得依照宫廷路数外,婚丧嫁娶和民间百姓几乎大同小异,就是规模大小而已,不然徐家非得因此倾家荡产不可。
此外一箱箱的绫罗绸缎运到家里,请了十来个最有名的针线上人来家,全家女眷也被全都动员,缝制成亲用的吉服和春夏秋冬所需的新衣。
此外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需要预备,庄上川流不息的送来各种肉食蔬菜,但银子还是如同流水一般的往外走,大哥徐汶贵为长子长孙,娶得又是位亲王郡主,想要节省些银子无疑是痴人做梦。
秦王府派来两位宦官,查看一应准备,当看到收拾出来用做新房之用的北院时,嫌房间矮小,大咧咧的指着花园说要盖在那里。
徐庆堂非常为难,要是照着秦王府的要求,那不定得盖成什么规模,曰期来不及不说,所费的银两自家根本难以承受。
“怎么?为难了。”领头的中年宦官笑了笑,仰起头:“所需木料工匠自有咱们王府来出,你家只需要腾出地方就可。”
“这。”徐庆堂沉吟不语,花园位于整个宅子的中心地带,这要是成了小夫妻俩的新居,那势必造成全家人的不便,而且被徐汶夫妇给占据了,老太太和女眷们闲暇时去哪消闲?总不能令修一座花园吧?
徐灏不管那些,现在朱元璋还在位呢,轮得到你一个太监说话,再说朝廷明令下面严禁铺张浪费,万一那房顶房梁再有个逾越的地方,岂不是自招祸端?
徐灏当即没好气的道:“这是我家,你们愿嫁不嫁,来人送客。”
“你这小公子这是怎么说话呢?”那宦官愕然道。
徐灏伸手弹了弹袖子,冷笑道:“是我们徐家娶媳妇不假,你们娘家人可以随便来挑剔,但我们婆家人也可以解释坚持。俗话说出嫁从夫,即使是公主殿下下嫁后也得守着民间媳妇的本分,这花园是全家人共用的休闲地方,被你们随意一指,那我们其他人怎么办?你要不服气大可撕毁婚约,再不服咱们去宗人府说理去,怎么样?”
两位宦官互相瞅瞅,眨眨眼不说话了,他们哪敢去宗人府说理?有理没理都讨不了好去,这婚约那是在皇族玉碟上记了档的,没有特殊缘由就连王爷自己都已经更改不了。
说到底还是这二位存着私心,不外乎是想借此捞上一把,嚷嚷出去一准躲不过明白人的法眼!既然徐家不给面子,那就算了吧。
拱拱手两个太监二话不说甩袖而去,看着人离开,徐庆堂皱眉道:“胡闹,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不然早晚会寻衅报复。”
徐灏说道:“他们是秦王府的奴仆,山高地远,这京城脚下说的不算。”
“年少轻狂。”徐庆堂摇摇头,对着管家吩咐道:“赶紧追过去说说好话。嗯,你偷偷一人塞二十两银子。”
“太少了吧?”徐灏咂咂嘴。
“屁话,我倒想送几百两,他们敢收嘛?”徐庆堂没好气的说完,背着手走了。
哦,六十两银子就是死罪,徐灏回过味来,他后背有燕王做靠山,区区两个王府宦官有何可惧?
眯着眼眸琢磨着父亲的话,这太监确实是一群既可怜又可恨的特殊群体,他们背靠皇族,最擅长的是搬弄是非,仗势欺人,背地里使绊子,令人防不胜防。
现在朱元璋下面的宦官比之官吏还要活得战战兢兢,这从父亲也不太在意的态度上可见一斑,可惜后来这帮家伙活得越来越滋润,还出了好多位祸国殃民的大太监。
似乎太监的兴起就是从永乐大帝开始的,徐灏叹了口气,其实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阻止太监的崛起,除非是从根本上杜绝这个行业,难道还得推翻帝制?那就有些扯淡了。
从历史上看,没了太监一样会有弄臣,有歼臣,有叛变投敌的将领,一个封建王朝的没落往往是大势所趋,绝非人力可以阻挡,这些大事还是留给伟人去做吧。
徐灏幸运的是来自中国全面崛起的时代,反正早晚都会崛起,百年间的屈辱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多次反复上演,后世人是因为有着切身之痛,正如现在的明朝人,对于蒙古人恨之入骨,非得把元蒙赶尽杀绝。
徐灏心目中的敌人不多,只有两个,假如说有机会的话,他绝对不吝啬于出手,他没有征服世界的野心,但是能一解心中多年来的怨气,还是非常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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