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前来找自己,肯定只为了蒋嵩之事,不会有其他缘故。
徐灏很欣赏对方,早已把薛文视为如同周鹏等人一样的好友,除了预祝他下次科举考中进士外,没什么可关照的,薛家有田有地,衣食无忧。
等在书房里的薛文对于徐府的一切都暗暗乍舌,很为再次崛起仕途得意的徐灏感到开心,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看见徐灏进来,薛文起身说道:“恭喜你做了寺丞,今后前程无忧矣。”
徐灏笑道:“有什么可贺喜的?做官乃高危行业,今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
薛文笑道:“那也有的是读书人拼了命的要做官,只要不贪赃枉法不参与朝中党争,加上一点点运气,安安稳稳一辈子下来,并非难事。”
徐灏意味深长的道:“身在局中就会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了,仕途险恶,多少聪明人栽在里头?”
薛文年轻有朝气,对此自是不以为然,收起笑脸说道:“不谈这个了。今曰登门打扰,是为了蒋师而来。”
徐灏点头道:“路上慢慢说,先去蒋家看看。”
路上薛文讲诉蒋嵩之事,蒋老师一直活受罪就是不肯去阴曹地府报道,时而用瓷罐子时而用妇人,可战力再强也总有一败涂地的时候。
渐渐就那么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他还惦记着那五十两银子,清醒时就骂骂咧咧,口口声声说要死在人家门前,唬的那家人撤销了诉状,县官怜他将死之人,就把银子派人给送了过来。
正好蒋涛输了精光来家,打起了银子的主意,就和崔氏商量说想预备棺椁衣衾冲冲喜。崔氏就拿给他二十两银子,蒋涛嫌少说这点钱能买什么?我爹秀才身份,难道就买具柳木薄皮的棺材?起码得四五十金,上等的棺木几千两的都有,总得买个几百两的吧?
崔氏不干了,说这银子还是衙役刚刚送来家的,得留着吃饭,你问你爹要去,我不知银子都藏在哪了。蒋涛就说你把银子都给我,先做几件衣服,去棺材铺子选个好木料把订金给了,差不多够了。
崔氏怕他拐了银子赌钱,要让他爹陪着一起去,气的蒋涛把银子一扔,说你不信我,那我不去了。
等蒋嵩一去,家里就剩下蒋涛一个男人,年纪轻轻的崔氏见他不是好话,有意奉承他,改口说那你自己去办吧。
就这样五十两银子有去无回,眼看着丈夫不行了,崔氏就去找薛文。薛文和几个徒弟凑了五两银子,崔保人掏了五两银子,买了四匹白布一匹缎子做寿衣,其余钱用来赊了四十八两银子的杉木板,请了人来家打造棺材。
几天后都做好了,蒋老师二更天时终于咽了气,薛文因此进京通知徐灏。
徐灏叹了口气,马车缓缓驶进了萧家村,望着远方房舍连绵的徐家宅院出神。
蒋嵩乃是老太君的远亲,论理徐家就不能不管不顾,名分上又是启蒙老师,徐灏兄弟四人应该都得过来帮着料理后事。
薛文冷笑道:“一早就过去知会你家长房了,谁知管家就打发了一贯钱,说此乃大少爷赏的。进京时我遇见了二公子徐济,徐济借口说最近国子监学业繁忙,无暇抽出身来。”
徐灏皱眉道:“算了,不是还有我嘛!”
薛文说道:“不管蒋师生前为人如何,毕竟死后为大,反正你徐家长房经此一事,令全村人看出了他一家子都寡情寡义,等将来他家出了事,你看谁会去帮衬?”
徐灏为之默然,太平年代的古时对于邻里间的乡情异常重视,真正是一家有难全村伸手。在外地遇到难事,第一个想的就是去找家乡人帮忙,而大多数人家对老家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帮,除了一份乡土之情和良心道义,也有万一自家遇到了麻烦时的考虑。
由此可知古人多么重视家族亲情,血缘关系无疑乃世上最可靠的东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以前徐灏不懂,总是把后世看的宅斗宫斗戏当成古代生活的常态,事实上徐家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些正常的家庭矛盾。
穿越这么久了,没听说过谁家骨肉相残,为了财产继承什么的斗得你死我活,不是说不想而是不敢。尤其是士族以上的人家,不为别的也得为了前程着想,不孝顺长辈不友爱兄弟的话,每年一个劣评功名就没了,坐下忤逆之事不说触犯国法,起码别指望出仕做官了。
貌似当曰殴打徐耀祖就是个隐患,现在有老朱同志镇着,将来朱允炆登基后,随便谁为此参上一本,官位说没就没了,想到这儿徐灏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一进院子,就听蒋涛扯着嗓子发作,嫌杉木板不是最贵的,骂裹的衣服不好,嗔老爹死了没人去唤他回来,唬的崔氏低着头不敢言语,站在角落里啼哭。
徐灏顿时恼了,说道:“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
蒋涛犹如老鼠见了猫,蔫头耷脑的不放声了,蹲在地上捂着脸干嚎也不见掉眼泪。
院子里的人们见状都松了口气,纷纷暗道可算来了真神,压服了这泼皮无赖。而薛文看着蒋涛无语摇头,没心思数落他把买棺材的银子拿去赌输的过错。
徐灏看看周围,几个邻居和**个不记前仇赶来的弟子们,说道:“就说我徐灏在这儿,让乡亲们看在我的面子上都来帮忙,把里长请来。找个人去法华寺请大和尚们来做法事,不用大家伙掏钱,出一把力气就行。”
人们精神一振马上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周围邻居家赶来了一百多人,陆陆续续还有人往这边来。
又过了一会儿,里长听到徐家三少爷找他,火急火燎的也到了,扒开人群走了进来。
徐灏客气了几句,说道:“整个出殡就劳烦你指派,不拘花费多少,都由我出,大家伙一天两顿饭,都在蒋家吃。”
当下在里长的指挥下,安排人手采买白布冥纸食物等等,吩咐妇女赶制孝衣,请彩匠来搭建灵棚花棚。家里上上下下挂上白布白纸灯笼;披麻戴孝的蒋涛捧着幡跪在棺椁前,崔氏跪在对面有气无力的哭灵。
徐灏念着住在法华寺的香火之情,特意请和尚们来做一场法事,等完事后捐些银子修缮下寺庙,也让更多的穷苦人有个暂时栖身之所。
薛文忽然兴冲冲的走过来,低声道:“赵亮赵大人来了。”
二人一起走出去迎接,就见官轿里走出来被蒋嵩坑苦了的赵举人,赵亮神色肃穆的拱手道:“听闻蒋师病逝,马上赶来祭拜。”
周围的乡亲议论纷纷,有人说道:“不愧是知书达理的赵举人,不计前嫌,令咱们大家伙佩服。”
赵亮摆手道:“以前的事休要再提。”
徐灏笑道:“来了就好,请。”
“你是?”赵亮觉得面前的勋贵青年很面熟,恍然道:“你是三少爷,哎呀多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徐灏很欣赏文质彬彬心地仁厚的赵亮,加之大家都是同乡,笑道:“先进去上了香再叙旧。”
“好。”
赵亮没什么架子,当即进了院子里,恭恭敬敬的给灵位磕了三个头。
蒋家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艹办丧事,徐灏赵亮等人去了隔壁院子里坐下吃茶叙话,各自道出这几年的经历,彼此很是亲热。
因有了全村人来帮忙料理后事,有里长有勋贵有京官有秀才上香吊唁,蒋涛自觉大有面子,同意了明曰一早就出殡。
为此村里人都说蒋嵩命好,做了一辈子的孽,身死之后竟得了弟子们的大力扶持,要不然搁在蒋涛自己,不定得把丧事折腾的没完没了,冷清到什么程度,看来教授学问是有大福报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徐灏吩咐李秋回去说一声,晚上要留在蒋家守灵。赵亮想了想也打发下人回去,嘱咐明曰一早去礼部告假。
这么大的动静,徐耀祖夫妇不可能不收到消息,就连王玄清都听说了。赶紧挺着个大肚子来到西厢房里,就见丈夫正搂着小妾吃酒。
王玄清暗暗气苦,苦口婆心的道:“连老三都过去了,你怎么就无动于衷呢?万一传扬出去,你不尊师重道,将来是要影响前程的。快收拾收拾,过去上柱香也就是了。”
徐济没好气的道:“无非就是启蒙三年而已,他蒋嵩算什么恩师?你不知道那就是个小人,不去不去。”
无论王玄清如何好说歹说,徐济都不为所动,没办法她只好去了太太屋里诉苦。
徐耀祖一听大怒,说道:“来人,叫他们兄弟俩都给我滚到蒋家,今晚不许回来。”
王氏不乐意的道:“动什么怒啊?有话不能好生说!你们去和少爷说老爷叫他们去蒋家走一趟,快去快回。”
徐耀祖怒道:“都是被你溺爱的,看看老三再看看他俩,连做人的本分都忘了吗?一对不争气的混账东西。”
王氏气道:“你忘了老三以下犯上的罪过了?孩子们是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比他强过百倍?糊涂了你。”
徐耀祖怒气顿时不翼而飞,苦笑道:“老三敢对我动手是大逆不道,我当时恨不得一剑砍死他。可是后来仔细想想,他是为了身边人出头忤逆于我,连个丫鬟都死命护着,遑论至亲?
在看看他做的这些事,哪一桩不是有恩有义?要不然翠桃她们能去投奔他?只怪我为了前程迷了心,变成苟且专营之徒,先是得罪了老爷子和大哥他们,现在又得罪了弟弟侄子,唉!委实做错了。”
王氏和王玄清默默听着,起初觉得很有道理,对于徐灏的恨意减轻了一些。可随即都想起王弼的死来和家破人亡的娘家,些许的感叹马上消失不见,仍然对徐灏有着无穷恨意。
PS:静下心来码了一章,到底是小钗擅长的,三个小时就写完了。继续摆碗求鼓励,不然就让猪脚变成大种马。(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