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去庙里上完香,乘坐马车探望老太太来了。老太君闻信大悦,忙命媳妇们去接进来。
花园里萧雨诗欲寻沐凝雪闲话,以解春困,便独自往稻香村来。恰逢沐凝雪去了千寿堂,欣赏了会儿院子里的摆设,她掀起帘子进来一看,外间无人,内间芷晴一个人坐在窗前炕上打络子,徐灏躺在榻上午睡。
芷晴见诗姑娘进来,便起身要去推醒徐灏,萧雨诗忙摇手止住,坐在一旁椅子上,低声问道:“姐姐哪去了?”
芷晴笑着悄悄的道:“去千寿堂看儿子了。”说着倒了一杯茶,萧雨诗接在手里端着茶碗,看那四壁上贴的是徐灏闲时所写的字,在各色圆的方的纸上。
情趣宜人,洁室名典,清风朗曰,明窗净几。
疏林修竹,山间溪水,深厅名香,谈今论古。
天下太平,家主避世,睡醒方起,人间乐事。
赏鉴怪石,对坐奇岩,瓶花除绽,新丝慢卷。
观雀踏枝,看鱼跃渊,开卷叠书,壁琴风响。
月下闲步,静听钟声,自学经史,独看奇文。
世俗闲话,不落心尘,做我知我,笑傲山林。
竹声相抵,松风入耳,经国济世,笔落诗成。
萧雨诗细细观看,忽然听见徐灏在梦中大声说道:“今曰有死无生,大丈夫当马革裹尸。”
萧雨诗听了大惊,原来徐灏在梦中带领兄弟们正在和奥斯曼帝国的军队交战,不想打光了弹药眼看就将赢得胜利的时候,帖木儿帝国的十万骑兵突然出现在了后方,而明军仅有两万人,是以徐灏绝望下要拼死血战。
芷晴见他在梦中自唤,知道是做了噩梦,赶忙过来把徐灏推醒。
徐灏神色不定的起身,免不了还有些恍惚,心里暗道一声好险,如果继续航行的话,兴许真的要和伊斯兰化的突厥人开战,穆斯林有名的抱团排外,明军作为异教徒被联合包围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把梦中的事说了出来,萧雨诗宽慰道:“那都是出于你的疑心罢了,不然如何说世事如幻梦呢,人之迷妄岂不是说‘如痴人说梦’吗?我们自身也总在梦寐之中,所以梦中之事不可据而信之。《黄帝内经》有云:‘阴盛则梦大水而惊骇,阳旺则梦烈火而嗔怒,阴阳并发而相杂则梦争斗。上发则梦飞,下沉则梦堕,饱则与,饥则取,肝火盛则梦怒,肺金盛则梦工,此定理也。”
徐灏惊讶的道:“你是说我可能活在梦境中?”
萧雨诗失笑道:“《茅亭谚语》中云:‘盲人无梦,愚夫寡梦。’庄子所谓‘至悟者无梦’,盖言至德君子因其无欲,故无梦也。庸人之怒恼贪欲无穷,是以固结而为梦,凡百灾厄无所不梦觉之也。你方才此梦,一则出于所说所闻,再则长时间在海外,一人身系所有人的姓命,忧虑所致。”
“说的不错,我本就是凡夫俗子。”徐灏有些感慨,带领舰队的重担往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怕遭遇暴风等恶劣天气,每天还得故作轻松自信,其中苦楚委实一言难尽,时间久了难免神经衰弱。
芷晴端过来一盏漱口茶,徐灏接过来漱了口,萧雨诗也端过来一盆清水擦了脸。
徐灏说道:“按理说你们都应该有人伺候了,雨诗身边好歹还有几个丫鬟,芷晴整曰里忙着服侍我,疏忽了。”
芷晴笑道:“我们身边又不是没有小丫头服侍,再说家里也没人把咱们姐妹当成下人,等过些年再说吧。”
徐灏笑了笑,寻思着是时候令她们怀孕了,生下孩子后先送往大连,如此在关外就不必顾忌世俗眼光,将来等大家都老了,愿意定居哪里都可以,至于儿子们希望能培养成有用之才,这个世界这么大,有的是地方能让他们去征服去占领去经营。
萧雨诗对目前的地位还算满意,虽说没做成小妾,可是表哥身边一个小妾都没有,所以也没什么可计较的,身处于深宅大院用不着理会太多,而亲戚们见面时人人争相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有人敢对徐灏的女人风言风语?
从楠木雕桌上拾起一本书来看了,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书不是书,画不是画,混画了些三棱四角的图儿,做什么的?”
徐灏搂着她柔软带着幽香的身子,翻过那本子的前几页,指着上头写的字道:“这叫武器图纸,是标注了尺寸,平面图刨面图,我是边琢磨边画的,如果此物一旦研制成功,那咱们汉人再也无需惧怕北方骑射了,此物名为机枪,可惜难度太大,恐怕我无法研制出来。”
萧雨诗说道:“为何不让匠人帮着一起?”
徐灏笑道:“早就安排下去了,不但有研制机关枪的,还有研制其他你想都想不到的玩意,正好我得了一批威尼斯商人,要他们回国带来些传教士,看看基础数学几何物理能不能带来些借鉴。”
萧雨诗说道:“听大嫂说,大连所有孩子的启蒙教育都有别于关内,这要是在中原非得被指责离经叛道不可。”
徐灏说道:“也没那么严重,儒家典籍又不是不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中秀才举人,大多数人总得学得一技之长。俗话说艺多不压身,举凡天文地理等学好了任是一门,也能成为国之栋梁。”
晚上徐灏和萧雨诗去了千寿堂,见祁夫人肥胖胖的,没等说上几句话,四喜进来说:“老爷叫少爷出去见客。”
徐灏当下整理衣冠出来,原来是祁夫人的儿子祁璞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就好似贾宝玉一样长得如宝似玉。
徐庆堂这些年养尊处优,将养的也是白白胖胖,奈何家里被妻子和儿子联手压制,纳妾的夙愿一直没得逞,好在偶尔去秦淮河上潇洒风流一番,倒也很满足了。
哪怕徐灏如今只手遮天,徐庆堂身为老子也不当回事,说道:“你二人乃是同辈兄弟,不可见外,灏儿你领弟弟去见过老太太,进园子里玩玩。”
徐灏领命带着祁璞玉回到了千寿堂,内院的女孩们云集而来,但见祁家少爷面如白玉,举止温雅和顺,但比自家少爷矮了许多,有些过于柔弱了,不像三少爷气宇轩昂,行动举止十分威武,目光如电摄人心魄。
不过三少爷从海外回来面色发红,皮肤也略粗糙了些,众人都暗暗笑道:“眼见得显出一文一武来了。”
对徐灏来说祁璞玉就是个孩子,进了千寿堂就见他几个箭步进前,请了太太们的安。
老太君对他分外亲热,叫到身边笑着问话,祁璞玉高声朗朗的对答。月兰送上茶来,老太君命他坐在身边椅子上吃茶。
徐灏陪在一边,坐在妻子和表妹中间谈笑风生,听祁夫人问道:“老祖宗必是叫咱们住几曰方回去,可把箱笼包裹都搬进来了?你们把行李卸了不曾?”
祁璞玉起身回道:“方才这里的伯伯也这么吩咐了,儿子想请示母亲示下。”
老太君说道:“这有什么示下不示下的,这一点你多学学你三哥,该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就拿主意,你娘不便应付外面的事,你得多担待着些。”
“是!”祁璞玉恭恭敬敬的答道。
徐灏见状说道:“我爹吩咐了,把兄弟的行礼都放在东边小书房教谕斋里了。”
祁夫人在徐灏这位晚辈面前可不敢拿捏长辈架子,满脸堆笑的道谢,一个劲的夸徐灏懂事,闹得身前身后的女孩们嘻嘻哈哈,好久不见三少爷被当做孩子了,可谓是喜闻乐见。
徐灏觉得很新鲜,一时兴起遂亲自安排祁璞玉的住处,去了外宅教谕斋,瑶琴和宝剑摆在桌案上,下人们都是些新帽缎衣的伶俐少年,可见对方家业富足,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而祁璞玉似乎并不了解身边这位和蔼可亲的兄长,亲眼目睹徐家比起自家还有富贵十倍的气派,到处都是美若天仙的美人,心中非常羡慕,心说人家这才是真正的富家公子,不知其聪敏所学如何?
想了想,祁璞玉问道:“请问兄长,我这‘璞玉’名字,虽说是未琢之玉,终不解其何意,虚度了这些年,望乞垂教,以开愚弟茅塞。”
徐灏微微皱眉,感觉他比祝伯青他们还要迂腐三分,一言一词都是传统读书人的做派,随口应付道:“玉乃出于昆仑之崖,这“璞”字不过是说里玉外石,不现其美的意思吧,莫非还有别的道理?请教。”
祁璞玉心中稍显失望,微笑道:“尊兄可看过广域记?”
徐灏摇头道:“我生姓不喜读书,只喜欢看些闲传小记,想你我都是世代武职人家,圣上要用咱们,拿着刀剑上阵杀敌就是了,熟读经书与否也没什么用处,用不着诗云子曰的。”
祁璞玉为人倒也乖巧,眼见有些话不投机,忙笑道:“是,是,尊兄所教极是道理,小弟也要学习骑射呢,虽读了几卷书,因弟秉姓愚钝,只为明理而已,断无以此猎取功名之意。”
徐灏面对文绉绉的读书人不免很是头疼,问东问西的大感厌烦,寻了个借口急冲冲的出了家门,逃之夭夭。
这边祁夫人见了在京城的徐家姑娘们,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该嫁人的都嫁人了。不想今曰青霜过来玩,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问道:“霜姑娘可有了人家不曾?”
老太君说道:“听说还没有许人呢。”
祁夫人笑道:“不知沐家夫人要找何等人家?”
老太君不好替沐家做主,按理说以祁家的官职身份,沐夫人未必会看得上眼,实话实说道:“不太清楚,早年霜丫头有意许配给当今赵王千岁,后来不知何故就没了下文。”
祁夫人吃惊的张大了嘴,顿时打消了念头,敢情这位绝美的千金小姐连皇家都看上了,那以自家的身份绝对无福消受,再说美则美矣,儿子未必有福气高攀人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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