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居,徐绿哥瞅着丫鬟们在忙着整理衣服等等,一副要出门踏青的喜悦,很是无语。
“辽东有什么好的?天寒地冻人迹罕至,路上耗费的时日太久了。”徐绿哥走至沐凝雪身边,继续鼓动道:“要不去福建广东吧,绿竹一定会开心死,大热的天在海水里游泳也畅快,再说红叶到时也该回来了。”
沐凝雪说道:“是灏儿要去辽东看看,而辽东的夏天一样炎热,景色也佳。”
“可是得乘坐海船,一天我都受不了,去了也没什么事可做,到处都是荒山野岭,没有名胜古迹。”绿哥转而又说道:“南面就不同了,热闹有趣人也多。再说他一定也要去南方探望妹妹,咱们不如先去福建,等他来不就行了。”
“也是!”沐凝雪清楚丈夫辽东一行,完全是为了正经事,带着一大群女眷未免不方便。如果去了南方,停留几天再去云南探望下二哥二嫂,可谓一举数得。
徐绿哥见嫂子有些意动,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徐翠云说道:“三姐你说说话呀,别闷葫芦似的。”
沐凝雪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莫非是病了?”
“没什么。”徐翠云压下心里面的不舒服,“过节累了而已,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径自走了,徐绿哥悄悄说道:“听说三姐成天做恶梦,不做亏心事岂能如此?好好的人怎会投了井。”
沐凝雪轻轻一叹,说起来翠云的性子最和善胆小,但在宫里那几年,也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变了。听人说她动辄在家打骂丈夫逼迫小妾,口出污言秽语,令人完全无法相信,这还是当年被人欺负了也不在意的徐翠云么。
倒是绿哥小时候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丈夫很不喜欢她动辄打骂丫头的狠戾,以至于长期无视这个妹妹。可绿哥天生就是不容人的性子,嫁了人后也一样尖酸刻薄,即使被哥哥讨厌也依然如故。
但相处的时间久了,反而能体会到她没有害人的心思,不合心意就直接骂出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因此丈夫也渐渐对她有些内疚,就好像这一次出门,亲口提出要带着绿哥同行。
正在这时。月兰进来说道:“桑奶奶来辞行了。”
徐绿哥讥笑道:“小丈夫丢了命,大丈夫去了海外,看来没了男人一日也活不下去,干脆自己开了窑子得了,夜夜当新娘。”
“不许胡说。”沐凝雪轻轻呵斥一句,绿哥不屑的不开口了,对月兰说道:“也不用进来磕头,我准备了五十两银子,算是一点心意吧。”
徐绿哥撇嘴道:“也亏了有我三哥。不然嫂子你这烂好人的菩萨心肠,帮了人家背后还得咒你呢。”
沐凝雪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可你也得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要是再眼里不揉沙子,家里人也不用过日子了。”
“这倒也是。扮黑脸的包公有大嫂和三哥就够了。”
徐绿哥说完指着外面,就见秀春拿着装着银两衣物的包裹要递给桑奶奶,而桑奶奶恶狠狠的一把推开了她,骂骂咧咧的走了。
绿哥冷笑道:“要是我。直接杖责一顿净身撵出去,再把她的丑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让她无法在京城立足。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明明是她企图祸害干女儿,现在反倒是秀春欠了她一样。”
沐凝雪不禁心生羡慕,有时候想说就说,想骂就骂该多好?不怪丈夫总是说自己太累了,事事揣着端着唯恐被人挑出一点过错。
这边徐翠云回到家中,刚坐下就疑神疑鬼的站起了来,好似粉姐在朝着她阴森森的冷笑。
徐翠云镇定下心神,问道:“麻姑子来没来?”
“来了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临近皇姑寺的莲华庵主持麻三姑匆匆走了进来,双手合什的见了礼。
“罪过罪过。剃了个头又叫剃头的与我取取耳,不想奶奶就叫人来唤我。因两个耳朵聋聋的,一等完事了才紧赶慢着过来。”
徐翠云吩咐丫头看了茶,请麻三姑坐下,说道:“我想问问你上个月说的那些罪恶,总是琢磨不明白。”
麻三姑说道:“佛经上说,‘阴司阳世原无二理。’阳间有三司两院府县都司,阴间有阎王小鬼牛头马面;在阳间犯了王法被人告发,有官府审理,阴间也是此理,而且神灵不可欺心,什么罪过都逃不过去。”
徐翠云说道:“我没害过人,可你也知道那位多多少少因我而死,犯了此等罪过,有什么法子救救?”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麻三姑解释道:“非得观音菩萨的神通,药师王佛的宝经,才能在阎王面前救度。不过要本人在菩萨座下着实的忏悔,虔诚立誓痛改前非,自己什么罪过便在什么罪过上改,以后再不要重犯,就算是忏罪消灾的功德了。”
徐翠云点头道:“虽说曾骂过婆婆几句,可当日婆婆没了,我也替她戴了白鬓,穿了孝衣。男人在外面不学好,不过是管教管教,我自认没有做错。唯有小妾被我骂了几句,打了几下,她自己要寻死我能拦着?反正您帮我消了罪吧。”
“唉!”麻三姑神色严肃的道:“我不敢虚套子哄你,这罪犯的已经不小了。先得斋戒沐浴,让心里不生恶念,三天三夜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念一声佛,磕一个头;还得请十位女僧,七昼夜捧诵药师佛老爷的宝经一万卷。”
徐翠云说道:“哪里设祭坛好一些?”
“就在咱家就行。”麻三姑指着外面,“前边厅房里,或在天井搭棚也可,早起后晌吃斋吃茶,添香点烛的也方便。”
徐翠云说道:“家里不方便,岂不是坐实了我是恶妇?此事不能传扬出去,干脆就在你莲华庵的菩萨殿,那样也省事。“
麻三姑说道:“那得算计下时日。去我那建醮的人家太多了。我且回庵去问问,明日再来商量日子,请的师父,定的经数。”
管家童妈妈送了姑子走了,回来说道:“何必在莲华庵?庙小要的钱也多,家庙或皇姑寺,哪个不是正经的佛门圣地?建醮不拘多少心诚则灵,没得白白便宜了麻姑子。”
“别说了。”徐翠云沉了脸,“多花几个钱而已,我不想惊动任何人。这事你别管了,我说的算。”
中军都督府,陆淐用心整理下衣襟,朗声说道:“下官陆淐奉命拜见。”
“进来。”屋里传出徐灏温和的声音。
陆淐精神一振,轻轻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稳稳的行了军礼。
徐灏指着身前的椅子,说道:“你也是我家的好友了,不必客气,请坐。”等陆淐小心翼翼的坐下。直接说道:“近日我或许会离京一段时日,家里这块得需要有人盯着那些不争气的东西,你为人我信得过。不单单是我家,连亲戚朋友都看紧了。我不想再出现张家的恶事。”
“下官领命。”陆琪起身大声说道。
徐灏挥手示意他坐下,说道:“你和肖伟皆是正派人,而锦衣卫的性质你比我清楚,一定要提防别有用心之人。我给你几个名额。你回去可以提拔几个信得过,人品端正的属下。”
陆琪大喜,随即犹豫的道:“下官可不可以招募一位朋友进锦衣卫?此人也是刘智的好友。那年因帮了刘智的如夫人,被刘夫人记恨上了,不但赖以为生的当铺给关了,还不许刘智帮衬与他,并警告亲戚朋友不得和他家往来,是以两年来过得好生落魄,全靠着我等友人接济。”
徐灏来了兴趣,问清楚原来是那人就是刘智的发小王二嘴,虽说帮粉姐有乱管人家家里的闲事之嫌疑,但此人能为朋友尽心尽力,这一点确实难得。
王二嘴算是半个文人不会武艺,在锦衣卫不会有什么发展,徐灏干脆好人做到底,说道:“我好友于鹏即将进京,要出任都察院左佥都御使,让王二嘴在他手下做个司务吧。”
陆琪赶忙道谢,司务可是从九品,对王二嘴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了,想刘智还是未入流呢,而且都察院可是一等一的老虎衙门,逮谁咬谁。
其实徐灏也是顺水推舟,现在都察院越来越有被陈瑛一手把持的倾向,他不得不往里面放几个自己人,就是不知道一直在外地辗转做官的于鹏,能不能坐稳了。要不等孙涛或张鑫等人三年任期到了,再扔进去一个,绝不能让都察院沦为少数人的一言堂。
正在这时候,陆琪听见外面传进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好似整个京城都在颤抖,雷鸣般的众口一言。
“杀!杀!杀!杀!”
陆琪赶忙说道:“启禀都督,圣上本意是蛮夷不通教化,当以德报怨,诛杀首恶也就是了,其余从犯教训一顿应放回本国。”
徐灏摇头道:“你正好说反了,周边诸国自汉唐起就深受儒家文化影响,早就不是什么蛮夷了。不杀了他们,怎么对得起无辜而死的百姓?别跟我说朝廷教化那一套大道理,我是武人,我只知道血债必须要用血来偿。”
陆琪见都督如此坚决,也不敢再提出反对意见,说实话他心里何尝不觉得很痛快?就怕此事会引来后患。
乾清宫里,数位大臣都在请求朱高炽以国事为重,对待献海寇的倭国要以理服人,一个不留势必会影响属国对天朝的看法,堂堂礼仪之邦不给犯错之人悔过赦免的机会,太过残忍血腥了。
朱高炽为此犹豫不决,耳听百姓万众一心的要求杀人,不杀则民心不服,杀了则太不妥当,担心有伤天和。
解缙说道:“徐都督在处置俘虏一事上太过绝情,但那是在交战之时,臣可以理解。可眼下是在京城,又是普天同庆之时,一口气处决近千人,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朱高炽当即说道:“爱卿说得对,来人传旨,暂缓处决倭人。”
几位传旨太监风风火火的领旨而出,策马直奔内城菜市口一带,沿途到处都是人,把个街上挤得水泄不通。
从大明刚立国之日开始,时至今日四十年了,四十年的时间里,倭寇每年都会骚扰整个沿海地区,到底因倭寇而死了多少人,一直没有一个详细数字。
哪怕以最保守来说,大概也被杀被抢了数万人之多,金陵位于南方中心地带,和沿海近在咫尺,谁没听过残暴的倭人如何如何的杀戮汉人百姓。
太祖皇帝之所以全面禁海,建立了无数沿海卫所和多达数千艘的战舰,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防范倭寇么?
汉人自古以来讲究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老百姓不懂也不想懂朝廷权衡大局的做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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