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太阳将云朵镶上了金边。暖风徐徐,使光秃秃的树枝随风摇曳。麻雀成群,却在下落时四散逃窜。
武王府内院的屋顶上,三人趴在南侧斜顶,鬼鬼祟祟的露出了半个脑袋。
“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干什么呢?”
“嘘~别说话!”
“没事,我们三个要是被一个铸体境的发现了,完全可以找块砖头拍死自己了。”
“说来也对!”
“大哥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将来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将漠。
将漠黑着脸,小声道:“三军主将趴在房顶上偷窥,要是被别人看到多尴尬啊。”
“没事,我早有准备。”
说罢,尉迟无双一翻身,从怀中拿出了三条胸甲领巾。
“咔~”
瓦片的一声脆响,吓的将来与将漠同时缩回了脑袋。
将来脸贴瓦片,责怪道:“你别再弄出动静了!”
尉迟无双竖起一根手指,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将来别出声。
他倒换了片刻,把一条较新的领巾自己留下,另外两条变色的伸手递了过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将来,恶狠狠的瞪了尉迟无双一眼。他单手接过两条领巾后,先后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那种味道难以形容,着实上头的很。
将来翻着白眼,把味道最大的那个条递给将漠。
此时正探头侦查的将漠,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被陷害。他一边盯着将御,一边吧领巾系在了脖子上。
当他把领巾提上去的那一刻,差点仰头从房顶上滑下去。
他一把扯下领巾,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着隔壁的尉迟无双瞪眼道:“你多久没洗了?”
“就没洗过啊。”
“你...”
两人刚要掐起来,将来提醒道:“他出门了!他出门了!”
将漠连忙凑上前去,伸出了半个脑袋。他仅看了一眼,便皱眉问道:“这小子怎么还穿着那件沾血的衣服。”
“不仅如此,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准备从后门出府。”
将来看着蒙面的尉迟无双,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挥手道:“你蒙着面,你敢跟上!”
尉迟无双眉毛一挑:“你们不蒙怪我咯?”
将来毫不退让,瞪眼道:“你还有脸说?”
将漠没理会两人,深意一口气拉起领巾后,飞身跃上了另一座房顶。
“你看看,这就是大哥的担当!”
说罢,将来飞身跟了上去。
就在尉迟无双准备起身时,鬼帅出现在了他的身侧。鬼帅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尉迟无双再次竖起一根手指,把手指放在领巾前示意鬼帅别出声。
正当鬼帅一头雾水时,尉迟无双已然飞跃而去。
三人跟出武王府,一路朝内城西侧走去。沿途上,他们踩过茅房,听过青楼的墙根,蹲过买饼大姐的摊位,还被大姐的相公提着菜刀追出了好远。
最让尉迟无双生气的,是将来的伺机报复。将来趁他毫无防备之时,把他一屁股顶到了猪圈中。
现在他身上的味道,就连领巾掩鼻都挡不住。
当三人再次被带回青楼时,将来皱眉道:“这小子不会发现我们了吧?我怎么感觉他在带着我们兜圈子。”
尉迟无双看了一眼青楼的牌匾,轻笑道:“这小子,不会是这家店的常客吧?”
说罢,他把耳朵贴在了身后的墙上,阵阵木床“咯吱”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等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攻城略地、征战沙场。他可倒好,夜夜笙歌留恋温柔乡。不行!长兄如父!我要去教训他!”
将漠阴沉着脸,便要起身跃向对面的青楼。
将来一把拉住他,沉声道:“大哥莫急,他这不还没进去。”
见将漠停了下来,他继续道:“那日我们宿醉,老三半梦半醒时嘴里念叨着芳儿。听这名字,不像是青楼花魁。”
“芳儿?”
尉迟无双一听便来了兴致,他收回听墙根的耳朵,凑到了将来的身边。
就在他准备刨根问底的时候,将漠冷声道:“芳儿什么的我不管,但这小子进去了。”
将来两人的目光刚看过去,便见将御又走了出来。他小心翼翼贴着墙根,将铸体境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有古怪!快跟上!”
说罢,将来一步凌空踏出,朝着将御奔行的方向追去。
他刻意保持着距离,一路踩着青砖翠瓦,不疾不徐的跟在将御身后,直到将御身形一闪走进了城西的一条小巷。
将漠停下后,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建筑,而后沉声道:“他怎会来这城西?”
“烧房子?”
尉迟无双皱着眉,说出了这不着边际的一句。
“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三人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中。
小巷中,将御停在了挂有两只白灯笼的后门前。那随风飘曳的灯笼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王字。
他静立了片刻后,开始在门前来回踱步。最终还是一咬牙,敲响了王府的后门。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可一条缝隙。一名长相清秀的婢子,从门缝中探出了脑袋。
婢子看清来人后,轻声道:“三公子请回吧,我家小姐说了,以后都不会见你。”
将御作揖道:“劳烦春妹姑娘通传一声,有些事将某真的想当面跟你家小姐说清楚。”
这个唤做春妹的婢子皱眉道:“我家小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见就是不见。”
“那你为何会在此,而不是陪在你家小姐身边?”
面对将御的问题,春妹愣住了。片刻后,她沉声道:“公子请回吧。”
说罢,便关上了院门。
“今日不见到她,我是不会走的!”
将御也是个脾气倔强的人,此话一出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门后偷看的春妹已经冻出了鼻涕,她抱着双臂两只小脚不停的动啊动,直到差点打出了个喷嚏,才捂着嘴转身离开。
她跑过青石板路,走进了一条干竹子林立的小径。在这条小径的尽头,有间二层小楼。
当她推开二楼房门的那一刻,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春妹辛苦了,为了等他冻坏了吧?”
春妹抹了一把鼻涕,颤声道:“三少爷早就来了,但他站在门口不肯走,非要见小姐一面,此时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话音刚落,一道倩影从帘幔后走了出了。她穿着一身淡雅素裙,凹凸有致的身段勾勒的淋漓尽致。一双杏眼大而有神,不大不小的鼻子,与嘴巴放在一起显得格外精致。
此人正是左相王艺的孙女,王芳儿。
“他现在还在门外?”
见婢子点头,王芳儿径直朝门外走去。
春妹眼疾手快,拿起挂在门后的大氅就追了上去。她一边跑,一边又小声又焦急的喊道:“小姐,夜里凉。小姐,等等我。”
站在门外的将御闭目凝神,知道听到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才猛然睁眼。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靠近时,王府的后门已经被那道倩影打开。
那一刻,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停止的时间,在春妹赶到后又转了起来。当大氅披在王芳儿身上的那一刻,她声音冰冷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公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我今天...”
“若公子想要炫耀今日的壮举,小女子觉得大可不必。”
说罢,王芳儿便要去关院门。
“不是的!”
见王芳儿停住了关门的动作,将御继续道:“在下前些日子听说,王府要搬离东都返回临城老家。今日来此,特意来看芳儿小姐一眼。”
王芳儿眼中露出了失望之色,她淡淡道:“你现在看过了...”
话音未落,将御突然道:“你能不能不走?只要你愿意,我明日便来上门提亲。”
王芳儿愣住了,也哭了。她颤声道:“我父亲是不会同意的,他以前便在意两家的立场,如今爷爷故去更是难上加难。”
将御转过身,让王芳儿看他的后背。他坚定道:“落难贤臣三十九户,我身上一共挨了一百九十七鞭。”
他猛然转身继续道:“我今日之举,是想向天下人证明我将御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更想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只要你点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我都会把你迎进门。”
说罢,将御怔怔的看着对面的王芳儿,等待着她的答案。
此时的王芳儿已然泣不成声,她就那样回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有欣喜、有不舍、有忧伤。
片刻后,她颤声道:“我爷爷死在了皇城内,先不论谁对谁错,你我两家已然是世仇,又如何能冰释前谦成为亲家。”
将御认真道:“我会想办法的,芳儿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
“父亲已经准备把我嫁给临城赵家,公子请回吧...”
说罢,院门便被她关上了。
听着门后慌乱离去的脚步声,将御愣在了原地许久都没有再动一下。
直到幽暗的小巷中,响起了他沙哑且低沉的声音。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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