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龙江下游。
连城一片的船只上没有半点火光,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向人影窜动的甲板上。
何渺站在船头愣愣出神,目光中处了愤恨再无其他情绪。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何淋面沉如水,听着手下将领的汇报。
“我方大概损失四成战船,士兵的伤亡小于五万人。”
“玄字号船队几乎全灭...只有少数人搭乘快船逃了出来。”
“经过水牢关与天字号船坞两战,我方剩余的弩枪难以支撑大规模作战。”
“唯一庆幸的是,辎重船没有多少损失,远航毫无问题。”
何淋挥手道:“我知道了,吩咐各级军官稳住军心,莫要再出任何纰漏。”
“诺!”
未等将领起身,何淋大步朝船头走去。望着眼前那孤寂的背影,他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何渺幽幽道:“三哥,你甘心吗?”
何淋轻叹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会回来的。”
何渺猛然转头,声音沙哑道:“怎么回来?待南境平定,武王肯定会训练水师。届时别说夺回船港了,就算是驶向燕国都要问人家答不答应。”
“那能如何,随便找个地方靠岸?你觉得我们上岸后,能挡得住武王铁骑吗?”
“还是说,现在就去江对岸?我们开战时,对岸船坞灯火通明,赤王那老东西一定在看热闹!他巴不得我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渺望着远方,沉声道:“难道真的要远航吗?又能去哪呢?”
何淋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认真道:“扶桑群岛!”
“为何要去那蛮夷之地?一群说话叽里呱啦的矮子,难到要散尽钱财招募他们打回来?”
何渺对这个提议很是不悦,毫不迟疑的反驳了回去。
何清淡淡道:“前些日子,地字号船坞来了一队扶桑的商船。他们本是去东都买战备的,奈何东都易主盐铁马匹都禁止交易。经过多方打听后,才沿着海岸到了我这里。”
何渺皱眉问道:“这与我等去扶桑有何关系?”
“耐心听我说完。”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交易之前,我跟他们其中一位学会九州话的人交谈过。那人告诉我,扶桑也进入了乱战的状态。他们这次来,是受了一位大名的委托。”
“乱战?”
何淋点头道:“扶桑天皇被人毒杀了,包括跟他有关的所有血脉!在断子绝孙的状态下没人继位,不混战还共治不成?”
何渺皱眉道:“能杀光统治者全族的,想必也是一个狠角色。由此推断,一定是当地实力强大的一处军阀。”
“可曾打听出扶桑有几个强大的势力?”
何淋不屑一笑:“弹丸之地何谈强大,我们去了之后便是最强。”
“三哥是想统一扶桑?然后再杀回来?你详细说说!”
何渺眼中冒着兴奋的光彩,如果能统治一方蛮夷,那么训练后杀回南境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在群岛南部找一个优质口岸,建好根据地后再由南向北一路征伐。”
“群岛南部我们能更快的适应,相对那里的物产能更丰富一些。”
“待我们自己的口粮得以解决,便可以大肆掳掠各地人口壮大己身。”
“有粮、有人,以我南境水师的战力,那群蛮夷如何能抵抗。”
何渺频频点头:“那统一扶桑之后呢?”
“屯粮、练兵、造船,攻打高丽半岛!”
何淋目光锐利,摆出了胸有成竹的模样。
何渺沉声道:“那不是齐国的附属国吗?我们不联齐伐武,打他的小弟作甚?”
“只要我们实力够强大,齐国有怎么会因为一个附属国而推开一个强大的盟友呢?”
何渺无奈道:“高丽人已经被赶到了海岸,世世代代为齐国百姓出海打鱼。虽说还叫高丽,但大片疆域早已归齐,我觉得这样不妥。”
何淋轻笑:“那还远着呢,没准那是齐国都不在了。”
两兄弟一扫之前的阴云,感觉余生瞬间充满希望。
沉默片刻后,何渺冷笑道:“我们要不要顺路打一下东都港?”
何淋搓着下巴,沉思片刻后喃喃道:“出口气也是好的,让武王知道我们还活着,好使他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烧了东都港,毁掉百姓的渔船、商船,让他破财的同时还失去民心!”
何渺面目狰狞,说话时眼中的兴奋难以言表。
何淋点头道:“好主意!那我们驶出入海口后,沿着海岸一路北上,洗劫沿途大小船港后,再袭击东都港!”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放声大笑。
就在此时,一艘快船驶向主舰。船上的伍长高声道:“禀告两位公子,入海口起了大雾!”
何淋朗声道:“船队点火!快船驶向船队前方,为船队引路!”
命令下达,悠长的号角声随之响起。片刻的功夫,龙江之上灯火通明旗帜展展。
与此同时,入海口近在眼前。
船队驶入雾气中,空气瞬间变得潮湿且阴冷,淡淡的咸味钻入将士们的鼻腔,让是十分不适。
何淋抱怨道:“这味道让我喘不上气。”
“三哥你倒是一直不喜欢出海...”
话音未落,一连串爆炸声从大雾中响起,刺眼的火舌连成一片,犹如血盆大口中的牙齿,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
伴随着普天盖地的破风声,一根根铁矛从空中急速落下。
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何渺失声尖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武王有水师吗?不可能啊!”
何淋的声音刚刚响起,密集的箭雨已然倾泻而下。
锋利的铁矛洞穿了坚固的甲板,钉死了甲板上慌乱的士兵。血腥味融入大雾中,原本咸腥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在惨叫声与哀嚎声中,已然有人跳下船只四散逃命。
大锤砸响机扩的声音在大雾中传开,随之而来的是神风弩铉独特的颤鸣。
当弩枪划破长空飞向天际,因其高速旋转带起的旋风,迫使大雾跟着一起翻腾变换。
铺天盖地的弩枪急速坠落,其覆盖之下的大船纷纷被打成了筛子。
船只在江水上分解破碎,又在湍急的水流中沉入江底。
当面前再无屏障,主舰上的何渺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转身跑向船舱,一边跑一边惊呼道:“擂鼓!反击!擂鼓!反击!”
何淋也随之回过神来,他追上弟弟的脚步,同时下令道:“吹号挂后帆!全速逃离,快!”
他们没有等到鼓号齐鸣,第二轮弩炮已然炸响。
醒目的火舌同时亮起、同时熄灭,烧灼着大雾的铁矛,如蝗虫过境一般让人后背发寒。
与此同时,神风弩的嗡名声再次响起,如同倾盆大雨一样的攻势,扫荡着南境舰队的中军。
在这一轮箭雨的袭击下,象征着地字号船坞的巨舰,开始再水面上摇摇欲坠。
伴随着一连串的巨响,这艘巨舰断裂成数段后缓缓向水面下沉去。
就在这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中,南境船队退出了群雄并起的历史舞台。
他们唯一留下的,是水面上的浮尸、四处漂散的木片,还有一面印有靖字的船帆。
水面上的大雾慢慢消散,火红的太阳从海面上升起。
当初阳照亮海面的那一刻,这一片水域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犹如末日的龙江入海口上,仅剩下了扬起武字风帆的船队。
船队成扇形分布,火力网完全封死了入海口。在这样精密的布置下,别说是八万人的船队,就算再多两倍也难逃虎口。
每一艘,看上去都格外精细。细数下来,大小各类船只千余艘。那漂浮在海口上的气势,远非南境船队可以比拟。
舰队中心处,两艘千人巨舰并排而立,站在船头上的霍义高呼道:“老林,都说十年磨一剑,我们这五年磨出的剑也甚是锋利啊!”
林光远大笑道:“从今以后,就由我们在水上纵横无阻啦!”
“要不要跟赤王打个招呼!?”
“正有此意!”
“传令入江!”
“入江!”
海口之上,鼓号齐鸣。犹如巨兽一般的武王舰队,逆流而上驶入龙江。
贞国,赤阳城。
烈日高悬,使江风变得温暖。魁梧高大的赤王,站在城墙上愣愣出神。
他隔江眺望着虎口河入江口,幻想着自己带着船队逆流而上创下不世之功业。
他收回思绪时,脸上露出了笑容。深深的鱼尾纹犹如沟壑,象征着岁月的洗礼。
他之所以笑,是因为看到了大军横渡虎口河。被他视为眼中钉的水牢关即将被包围,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值得高兴。
“父亲,是因为对面的战事而笑吗?”
这说话的人,是赤王的长子王燃。
赤王侧头道:“等他们打完了,就到为父出手的机会了。届时曌国无水师,单靠一座水牢关守不住江岸。”
王燃也看向了水牢关,他喃喃道:“三面围城,不知道墨甲军在哪侧,要是能看的更清楚就好了。”
“燃儿莫急,离你与那将来交手的日子不远了。”
说罢,赤王大笑着拍了拍长子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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