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西境,龙头关。
夏雨如发狂的野兽,滋润大地的同时洗刷着时间的一切。
将漠身着一身藏青色劲装,手握一把油纸伞举目眺望。此地是龙头关东城头,是家的方向也是故人赶来的方向。
不多时,一条长龙在地平线上出现,它冒雨前行速度丝毫不减。
随着这条长龙逐渐靠近,马蹄声与车轮的转动声使龙头关中的将士清晰可闻。
龙头关的城门缓缓打开,两万卫字营骑兵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飞奔而出。他们在韩时与白宇的带领下,冲出城关迎接他们的陛下,他们的将军。
健壮的马蹄,席卷着大地,钢铁洪流中,地面的水洼尽数踏平。
将漠欣慰一笑,随即在那条车马巨龙前寻找这那个身影。
“来迟了,来迟了!”
尉迟无上登上城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才随着将漠的视线望向远方。
将转头问道:“你究竟把决云军藏哪去了?说好的时辰此时才来。”
尉迟无双轻笑道:“能被这大雨耽搁时间的,你猜是哪?”
将漠觉得无趣,选择不搭理他,继续在寻找将来的身影。
就在此时,天空一道霹雳划破乌云,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声掩盖落雨。
伴随着密集的雨点声再次冲入众人耳畔,一人一骑从那车水马龙中飞奔而出。
两万卫字营在嘹亮的号角声中就此分成两股,在空旷的平原上组建起两道兵马之墙。
待着临时的走马道彻底成型,大军在两位副将与一众军官的指挥下驻马而立。
两万骑兵同时拨转马头的场景让人称奇,当他们同时抽出腰间佩刀立在身侧的那一刻,运送物资的民夫发出了惊天的喝彩声。
将来用手指抬起斗笠,看向拨马上前的韩时与白宇:“哈哈哈哈,雨这么大,还等什么呢!”
两人大笑着拨转马头,跟在将来身后冲入了由两万骑兵组建的走马道。
白宇振臂一呼:“武冠九州!”
两万铁骑齐声回应:“将得到天下!”
韩时再呼:“武冠九州!”
“将得天下!”
“仓朗朗!”一声刀鸣响起,将来用手中墨渊刀斜指苍天:“武冠九州!”
两万骑兵高举手中佩刀:“将得天下!”
将来爽朗大笑:“入关!”
其身后的骑兵向三人身后汇聚,在瓢泼大雨下,在飞快的奔行中结成了骑兵阵列。
目睹这一切的几十万民夫,再难压抑心中的热血,他们叫喊着喝彩着,为大武第一军躁动了起来。
骑兵洪流带着物资巨龙驶入城内,这场夏季阵雨来的也快去的快。
太阳从乌云中露出脑袋,让那潮湿的空气变得更宜人了几分。
龙头关内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军备入库,粮草入仓,战马入棚,无论是士兵、辅兵、民夫都有自己的工作。
借助着逐渐晴朗的天气,一名名都尉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四处传达着好消息,那便是将来重返军营犒赏全军,今晚盘中有肉一人一碗春草酒。
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中,将来抬头向门外看去,身下两列武将跟随者他的目光,脸上也洋溢起了笑容。
将来收回目光时,看到了将漠特意用头发遮住的耳朵。只见他瞬间起身,走到将漠身侧:“大哥,你耳朵怎么了?”
“没事,少了一半耳垂而已。”
将来蹙眉:“不当一回事你干什么用头发遮起来。”
他猛然转头环视众人:“说!这是谁干的!”
将来知道将漠不会说,虽说自己现在是大武的皇帝,但将漠也要估计自己身为大哥的面子。
将漠的一双虎目瞪得犹如铜铃,弄得下面一众武将不敢吭声。毕竟这个欢喜的日子,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开心。
可有一个人不会顾虑他的威胁,那便是尉迟无双:“未央府三十万大军偷袭问龙城你知道的吧。”
见将来点头,尉迟无双继续道:“我们传回去的战报只说了遭遇偷袭,并化解了这场危机,其中细节你几次询问,我们瞒而不报,就是想让你安心看到大侄子后在赶来。”
众人知道将来不会怪罪他们欺君罔上,但依旧点头附议表示忠心。
将来也冷静了下来,但他没有回到高位,而是在将漠的身边做了下去。
将漠心中感觉暖暖的,那几乎羞辱的小伤也没那么痛了。
尉迟无双继续道:“赵千叶也算一号人物,他借助着第一场大雨为大军做掩盖,用他们在问龙城中事先准备好的四处密道,往城中输送了大批士兵当做内应。”
将来沉声问道:“鹰扬军在问龙城驻扎那么久,居然没有发现密道?”
“不怪他们,一处在城隍庙、一处在屠户的猪圈内,一处在衙门的枯井,一处在青楼的独院。”
将漠列数出了四条密道出口的位置,言语中多少透着些无奈。
将来眼睛微眯:“这么大的工程,那赵家父子很早以前便有预谋?但他们所谋为何呢?”
众将摇头,没谁能向明白,在自己家里挖这四条密道的作用。
将来追问道:“得知问龙城有危险,你们便去支援了,大哥是在遭遇战中受的伤?”
尉迟无双摇头:“我决云军就没有一个稳定的落脚点,才有幸第一时间赶到城下袭扰对方攻城。而陷阵军通往问龙城的路很明显,遭遇到了伏击。”
将漠咬牙道:“问龙城有一只主战军驻守,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以三十万人攻城,却能分出十万人阻击我。”
自己的话被将漠打断,尉迟无双也不恼,待对方不再言语才继续说道:“这段路中有一处临近清河直流的,那个地方河床地势低洼又是雨夜,芦苇长得不高不低的,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可伏兵真的就趴在了河床上,以至于斥候都没有发现。也能理解,毕竟当时我的目光也全都放在问龙城上,谁会想到那个地方会有伏兵。”
将漠接着尉迟无上的话继续道:“我军骑兵刚冲过芦苇荡,对方就发起了进攻,当时的与太大了,弓铉很快就软了,让我们一时间只与敌军战了个平手。”
“好在陌刀营与武卒营悍勇,硬生生的挡住了敌军第一波有力的进攻,为骑兵组织反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那是所有人都杀红了眼,陷阵军这些年那里吃过这等暗亏。我军越打越勇,敌军的伏击显然失去了上风。”
说道这里,将漠不自然的一顿,但尉迟无双并没有接下去的意思,所有人都在等待,因为有些话必须他亲自说。
将来伸手握住了将漠的手背,这一番举动让将漠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望着身侧这个如今已经贵为皇帝的弟弟,沉声道:“当时我带着自己的亲卫冲在最前面,接连斩杀了数名敌军武将,一时间轻视了对手,糟了那赵千叶的暗箭。”
“他先是一箭击落了我的头盔,在我一边防御一边寻找他藏身处时射死了我的亲卫长。在我冲向他时频频暗算圆月舞黄沙,使我不得不减缓冲势。”
“就在我身后亲卫不顾生死为我开路时,他一箭射中了我的肩膀,随之而来的一箭射中了我的耳垂。我知道,他本可以要了我的性命,却故意折辱我!”
“他在盾阵后的那一抹诡笑,我至今都不能忘记!”
尉迟无双没有安慰将漠,而是看向陷阵军的几位副将:“本将问你们,若将漠在阵前战死,你们会如何?”
甘福冷声道:“我神机营即便是拼刀盾,也会战至一兵一卒!”
“即便是追击万里,我轻骑营也不会放走对方一人!”
欧阳峰语气低沉,把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
曹羽一字一顿道:“主将战死,我陌刀营岂能苟活于世。”
周昊阳手掐桌案:“我不在敌方大营杀个七进七出誓不为人!”
李牧平日最为机敏狡诈,但此时却最为疯狂:“他赵家九族无一人能活!”
大殿中一时安静的可怕,他们对面七位墨甲军副将深有体会。如果将来战死,他们只会更疯狂,因为坐在五人之前的韩时与白宇,不杀个万里无人烟是一定不会罢手的。
打破这份寂静的,自然是将来。他拍了拍将漠的手,自豪道:“大哥糊涂了,他不是不想杀你,而是在陷阵军的那种状态下不敢杀你。”
“伏击失败,陷阵军气势高昂,有什么能挡得住一支失去理智的王牌军?他赵千叶不敢更不能,那种精于算计的人心中只有利害,他唯一的路就是仗着你负伤,并担忧问龙城局势而不与他纠缠。”
将漠颔首:“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咽不下这口气。你知道,我不怕战死,甚至觉得那是件光荣的事。但我身位陷阵军的主将,却被敌人在我的将士面前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将来目光冰寒:“战场上丢的东西,再找回来便是,你将漠统领陷阵军开始,何时输过?陷阵军没有输,便是你没有输。不过挨了一巴掌而已,打回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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