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我并不知道千雅将要面临他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事。
我正半躺在榻上,把玩着千铮顺滑黑亮的长发。而仅着单衣的他挨着我,浑身带着沐浴后的清香疲懒,手捧户部呈上来的公文看得专心。与可以用九两银子买三个包子的千殷不同,千铮自小便显示出精打细算的性格,是掌管户部的好人选。而千夔,看他的志愿似乎想去兵部,但后来表现出对刑部的狂热令人无语。他有办法对着厚厚的刑典看了一整天还兴奋不已。这几年让他们跟向日桐学习,都有不错的成绩。
“庄主,客人带到。”
小凌子隔着黑色的纱帘,恭敬道,声音低沉稳重,不复原来的阴柔冷冽。当初我想遣他到千翌身边保护,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的声音会暴露了太监的身份。但他嗤笑一声后,用变了的声音对我说他的任务只是保护我。对这样油盐不进又滴水不漏的家伙,我最终决定还是把他留在身边。毕竟把他放在哪里都有利有弊,留在身边也没什么。
一个浑身着黑,身材中等的男人站到了黑帘前,粗狂的长相,尖锐有神的双眼,走路的姿势威仪显示他上位者的身份。
隔着黑帘我之所以看得清,是因为我看的是镶在墙壁上的镜。不是这个时代模糊的铜镜,而是“前世”最常用的平面镜。出自千翌之手。他经过这些年的学习,进步十分惊人,对图形的敏锐应用到器具上,所表现的天赋非常惊人,从一开始照着我给的图纸制作,到如今独当一面,制作出来的器具的精巧程度堪称当世一绝。制作镜子时,我就只告诉了他其中原理,他却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利用反射效果,以黑帘为界,外面的人看不见我,我却可以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得一点不漏。
这个单见面礼就可以是一千两黄金的男人,见他的价值似乎在钱财之外。
“请坐。”
男人皱眉,因为身边没有任何桌椅。
“你,搬一张椅子过来。”他负着手,对唯一侍立的小凌子命令道。视主人家的奴才为自己的奴才。
意气指使,头脑灵活,不拘小节。
我勾唇,说道:“照大人吩咐做。”
“庄主的待客之道真特别。”他大马金刀坐下,声音讽刺。
“身为主人,如何待客,客人也只能接受,不是吗?”我拍拍千铮,示意他下去。
千铮看了我一眼,挪也没挪半分。
“庄主,素闻贵庄生意,极重客人隐私,何不让不相干的人回避?”他建议道,实际上是提醒我,虽然他是“大人”,但武功不弱,与武林关系菲薄。
“不相干的人”轻轻合上书,直起身,面无表情瞪着黑帘。
“他不碍事。客人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一个沉溺于龙阳之事,对正事没有半分尊重认真之意的主子统驭的紫鸢山庄,在下看来名过其实了。耽搁庄主时间,在下告辞了。”他拱手道,没有半分犹豫举步离去。
“凌总管,送客。归还客人的一千两黄金。”我懒声道。
“不必多此一举。庄主接见我,不就因为这一千两黄金吗?”
“敝庄不登大雅之堂,但对目光短浅、只信耳听之实之人的钱财,还是不屑收的。”
“好!”他不怒反笑,“好个‘不屑收”!紫鸢山庄不愧为紫鸢山庄!”
“大人谬赞了。”
“你够格做我的生意!我要一个人的命!”他折返过来,绝不拖泥带水,仿佛刚才欲要离去的举动不存在。
事实上他只是不满我一开始的试探而想拿乔,他以为我看重那一千两的黄金——毕竟那的确是一般人无法抗拒的数目,却没想到我干脆地送客退钱,反将他一军。但他所求之事必然十分要紧而且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否则不会出手如此大方,而且不惜降低身份,生硬地为自己找台阶折回来。
我眼里闪过一抹深意,微微直起身,凑近还在用力瞪着黑帘的“小男宠”,朝他敏感的白玉小耳吹气,他受惊地一颤,低低一呼,慢慢转过头看着我。
“愿闻其详……”
男人微微皱眉,显然听到帘后还未转变的童音,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排斥。他刚才虽是试探之语,但对“男宠”的态度却真的非常不以为然。更何况是这种“恋童”的癖好。
“我想要一个人的命。”
“哦?”指尖轻轻一拂“小男宠”的轻颤着像小扇子一样秀气的睫,然后缓缓划过沐浴后格外细嫩的脸颊,颈项,再探入在一阵摩擦中悄然松开的单衣里。
“嗯……”“小男宠”反射性闭上眼,软软地趴在我身上,磨蹭,感受到我手上的安抚,发出低低的猫儿一般的哼声。那声音竟是柔媚入骨,与平常非到崩溃才会发出的压抑的呻吟声截然不同。
“……真正的‘神工巧匠’,岳遗……”客人怔了一下,掩饰性地轻咳一声道。
真正的?
我心里一动,捏住千铮小巧的下巴,转向我半起的火热。
他眨眨眼,姿势转为跪趴,小手利落撩起我的袍子,俯下身……
淫靡的吮吸声与微微的水声清晰传入男人的耳里,他微愕,脸上露出进退不得的尴尬表情。
“岳遗,原名应遗,年二十六,南应怀越人士。五岁师从当世第一武器师、东若前工部尚书铁铜子应铸。十六岁出师,游历四方,暗访大陆各地名师,曾化名怀意、邱纹、闻蹈等。至二十三岁,即南应顺天三十七年,被南应世家岳家招揽,更名岳遗,条件,亲自打造岳家世代奉为家宝的千年玄铁。顺天三十七年冬,为岳家打造第一件兵器,‘寒魄’连弩。该弩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为子母矢,一弩十发,轻便易携,威力极大。问世即天下震动,南应皇亲封“神工巧匠”,赏赐百金。后连续制作多种武器,但不再公诸于世,被南应秘密保护。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本座听闻过不少人想将他据为己有,却不想大人如此不惜才。”
我舒服地微眯眼,轻呼,但思路极为清晰地说着脑里的资料,声音镇静,只有几不可察的沙哑。
“原来他师从应铸……紫鸢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被我详细的情报镇住,男人锁着眉低喃,却在听到我舒服的声音时脸部僵了一下。
“有人请过贵庄劫岳遗吗?”他回避我的问题。
“紫鸢只司情报、杀人。”
“即使庄主接劫人的委托,恐怕也要铩羽而归。三年来共传出一十八起岳遗被掳的传闻,但每一次,岳遗都能毫发无损地重新出现在岳家。”男人眼里精光流转。
“哦?”我低头拍拍“小男宠”的头,漫不经心说了一句“用力点”。
男人轻咳了一声,看来非常不习惯有人与他说话时分心至此:“……看庄主的情报,该知道他除了精于武器制作外,其他才能皆属平庸……而且,岳遗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行为……”
回应他的是渐渐稍粗的呼吸与没有他的声音后静默中咂咂的水声。
微微的闷哼后,黑帘后传出享受地叹息及低弱急促的喘息。
那叹息,同为男人的客人自然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会发出这种声音。
粗犷的脸有被倏然噎住的扭曲。
“所以?”
“呃……主人猜测岳遗另有其人……”客人忍住夺门而出的冲动。经此一役,他可能会欣赏紫鸢山庄的能力,但对紫鸢庄主的怠慢无礼绝对难以苟同。
“客人的委托是?”
“找出真正的岳遗,杀了他,黄金万两以报。”
“岳遗惊才绝艳,价值不下于一座金山。连本座也起了掠夺之心……”我玩味说道。
男人一愣,想了想道:“若庄主感兴趣,夺来便是。只要岳遗不为四国效力,饶过他也未尝不可。如果庄主可以把他囚在紫鸢山庄,我们奉上万两黄金以报。”
“是我的东西,至死都是我的。”我轻道,舔舔唇,“四国这么看重的人,不知味道如何?”后一句充满掠夺残忍意味。
男人心里一寒。虽然说岳遗不为我等所用,必须除去以绝后患,但主人和他心里都未尝没有惜才之心。几次行动无果,除了岳遗确有几分怪异之处,更因为主人在劫与杀间首次犹豫了。毕竟如果运用得好,恐怕岳遗的能力对未来局势会起到决定作用。这对极有野心的主人来说诱惑太大。但随着局势越来越紧绷,主人没有时间再慢慢等待岳遗的归顺。杀成为避免岳遗造成主人阻碍的必行之道。但主人也说了,紫鸢山庄行事诡秘,可纵观其行事,庄主必是个霸道阴狠,却喜欢猎奇的人,如果岳遗引起他的兴趣,不必执着于诛杀,只要可以保证岳遗不为四国效力,便任紫鸢庄主放手施为。这样既可以找出真正的岳遗,又可以卖紫鸢一个面子。以后主人在情报方面,有用得着紫鸢的地方。
但此刻,男人觉得把岳遗这样一个人交到紫鸢庄主手上,会不会比杀了他更难受?
“……静候庄主好消息。”男人放下一个木制的小牌子,告辞了。他终究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人。
小凌子把小牌子递到我手上。
我接过翻了翻,上面只刻了一个古体的“靖”字。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东若靖宁太子。
而刚才那人的长相、反应,必是靖宁太子手下三大武将之一武濂。传言他是靖宁太子的武将中最适合为帅的人,而更令人赞赏的是他在私事上的严谨、洁身自好。这一点在某个时候却可以成为弱点。
我对着他时反其道而行,果然打断他的步调,让他不自觉多说了不该多说的。而且,让他对紫鸢轻视又戒惧。轻视我的作风,戒惧我的为人。
不过这个靖宁太子是个人物。
当今的南应岳遗的真正身份是翎凰的四皇子千翌。其他关于岳遗的资料,甚至连台面上的“岳遗”,都是障眼法,而且一直成功地瞒过世人的眼。靖宁太子未见岳遗,却在抽丝剥茧后得出背后有“真正的岳遗”的结论,他的观察分析力不容小觑。
而一旦让其他人也察觉到有“真正的岳遗”,千翌的处境将十分不妙。
“父皇,千翌要回来。”千铮唇角有丝白痕,让面无表情脸色潮红的他看起来有种禁欲的靡艳。
我点头。当初就说好,只有有人识破“岳遗”的身后有千翌,他就得回来。并非我授敌以器,而是千翌主动提出要为翎凰做点事,做的事就是控制南应的武器,进一步疏远南应与东若的关系。南应的第一武器师傅早把他设计的每一种武器的详细图解及缺陷放到翎凰皇的案上。
“回来就好。”千铮点头,双胞胎与千翌的关系一直很好,“父皇,利用完就算了?”话锋一转,他沉着地指指隆起的小分身。
犹感意犹未尽的我扬起唇角,把他压向卧榻。
“等等。”千铮抵住我的胸膛。
我有些意外,这两个小家伙一向不满意我不对他们做到底,所以总喜欢胡搅瞎缠,一有机会亲近便十分主动诱人。此刻居然喊停?
“小凌子,把夔叫过来。”千铮对侍立在不远处的小凌子道,然后抵住我胸膛的手揽上我的颈项,认真严肃道,“继续。”
我无语……又有一股想狠狠把他揉进怀里的笑意……
或者,不要太拘泥,让他们彻底体现一下情欲后,他们不会再这么嚣张?择日不如撞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