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什么谢礼?她要陆缄和林玉珍母子间离心离德!她要他们都不好过!这个,陆缄可给不了她。林谨容推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和五妹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你向谁打听打听不到?”
见林谨容不但不居功,而且还有撇清的意思,林五高兴得要不得,亲自夹了林谨容最爱吃的乳羊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四姐,你吃。”虽不便言明是要谢她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表示出了亲热。
双胞胎见状,立刻停下讨好陆云,转而怀疑地看着她二人在偷偷捣什么鬼。
林谨容只管低头用餐,几次兴奋的林五想同她说话,她都只是打手势,表示食不言,寝不语。林五虽连碰了几次壁,想着她自来话不多,又守规矩,也就罢了。
倒是陆云见林谨容吃得香,便也让丫头照着相同的菜式夹给她:“真的这么好吃?我尝尝?”又好奇地问林谨容:“四表姐,你不怕长胖?”
她是客人,林谨容不好不答话,便淡淡一笑:“真要长胖,那是喝口水也会长胖的,我不是硬塞,也没有贪多,不怕。”
林五就捂着嘴看着本来就显得有些珠圆玉润的双胞胎笑:“那是,有些人就是恨不得成天只喝水,那也得长胖。”
林七眼睛一瞪,就要发飙,林六扯了扯她,示意陆云在一旁看着的,丢脸。林七这才生生忍了这口气,假作不曾听见。
林五小得意了一把。
主席那边,正是热闹的时候。林玉珍到底是出门见过世面的人,笑语如珠地领着一群人给林老太劝酒逗笑,三两下就把气氛给充分调动起来,哄得林老太眉开眼笑,指着她只是笑:“你这猴儿,做了娘还这般皮。”
而陆缄,也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一直暗自关注着的林谨容立刻放了筷子,取了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等着看戏。
陆缄不愧是陆缄,即便是出了这样大的差错,即便是看到了众人形色各异的表情,即便是看到林玉珍陡然变得僵硬的脸,他也还是一贯的冷静沉默,面上丝毫不见慌色,只安静沉稳地往林老太面前走去。
陆家二太太宋氏一脸的笑意,热情地扬声朝他招呼:“二郎,我们在这里。”随着这声喊,陆缄成了全场最闪亮的存在,众人的笑声骤然低了下来,全都去打量他和林玉珍。
这下子,林玉珍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那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林谨容很清晰地看到她的眉脚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眼里冒出怒火和屈辱来,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一副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说不出的憋屈。
够难堪的吧?爱说谎爱虚荣,心胸狭窄的姑母大人?这份谢礼她真是满意极了。读书人下棋成痴本是件很风雅的傻事,若是亲生的,也不过就是责怪几句,可不是亲生的,无意也就成了有意。林谨容不由一阵快意。
陆云低低地“啊呀!”了一声,放了筷子就起身去拦陆缄。
也不怪她们母女难堪,适才拜寿的时候,陆缄失礼不曾出现,是林玉珍亲口和林家众人说他不舒服,就先让他回去了的,陆云还红口白牙地编了一席话,替陆缄向林老太磕头拜寿。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缄却出现了,还精神抖擞地站在众人面前,等于当面戳穿了林玉珍为了维持面子而说的谎言。她们怎能不难堪?
林五本来含着笑自得看着这一切,见状也收起了笑容,偷偷问林谨容:“怎么了?怎么了?好似姑母不太高兴的样子?云妹妹怎么也不太对劲呢。”
“不知道呢,陆家表哥误了事,姑母大概是会有点生气的吧。”林谨容托着腮眨了眨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林玉珍要是老老实实的说实话,别那么顾面子,此刻又怎会被揭穿谎言,丢了脸面?她也不想想,今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陆缄和吴襄躲在亭子里下棋忘了来拜寿这样的事情是瞒得住的?
陆云已然飞快地跑到陆缄身边,关心地提醒他道:“哥哥,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又来了?”接着又小声道:“你没遇到母亲派去寻你的人?”
陆缄是跟着林五派去的人抄近道过来的,又怎会遇上林玉珍派去寻他的人?但这会儿说这些根本没用,他只柔和地看了陆云一眼,也不答话,也不用垫子,撩起袍子就那样给仍然笑得一脸褶子的林老太磕了个头,朗声道:“外祖母,孙儿给你磕头贺寿。”此外一句解释都没有。
林老太也是个极好面子的,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到底要顾惜爱女的体面,便极亲热地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该去歇着,怎么又来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小心?”
陆缄也没甚可和她客套的话,只淡淡一笑:“孙儿是特意来给您老人家贺寿的,没磕着头心里不安。”
陆云在一旁偷偷看着林玉珍的表情笑道:“哥哥就是这样较真的性子。”
不是自己养的就不是自己养的,这才回来几天?就挑了这个时候来下她的脸面!这小畜生,平日里可真没看出来!枉她教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难道是积怨多日,受了那谁的一挑拨,就忘了他能有今日是靠的谁?林玉珍心中怒火冲天,不但气极了陆缄,也恨透了那“谁”,勉强松了松紧绷的脸皮,挤出一个难看到了极点的笑容来,硬邦邦地道:“既已经给你外祖母磕了头,就自去歇着罢。”即便是尽力掩盖,任谁都能看得出她的不快和愤怒来。
“是,母亲。”陆缄垂了手,半垂着眼帘行了个礼,轻轻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猛地一旋身,淡竹叶青的袍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哥哥!”陆云也顾不上吃席,赶紧追了出去。
这对母子间暗藏的不快和僵硬,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林五和双胞胎都有些懵了,双胞胎心心念念都是怪吴襄害了陆缄,林七甚至连吴襄是个扫把星的话都说出来了。
林五则是坐立不安,扯着林谨容的袖子小声道:“四姐,好像我好心办坏事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人去喊他了,省得让姑母当众丢脸,迁怒在他身上。哎呀,他会不会怨我?”她适才让人去叫陆缄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一定要让他知晓是她派去的人,是她做的人情。
林谨容垂着眼道:“你就放心吧,你是好心,他不会怨你。”也不知道陆缄身上到底有股什么魔力?为何这三个堂妹一见到他,心里眼里就只有他?明知道他是继子,地位尴尬,却还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的青睐?是了,人英俊风流,看着斯文儒雅,又有才学,怕是想着不靠父母也早晚要出人头地,深闺中的女子不爱他这种人又爱谁?
她闭了闭眼,笑别人作甚?那时候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默默喜欢他的。说不出喜欢他什么,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就想多看他两眼,看得多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
陆家提亲,陶氏的处境正无比艰难,便欢天喜地的应了。她虽然也担心过陆缄这样的身份,嫁过去可能会不好受,但左思右想,还是很高兴。她天真的以为,林玉珍好歹是她的亲姑母,她们身上流着林家的血,林玉珍不会太苛刻她,陆缄温文尔雅,也不是那种轻浮恶毒之辈,两家又是世婚,只要她真心待他们,又怎会过不好日子呢?更何况还能缓解母亲和七弟的处境,何乐而不为?
谁曾想她会把日子过到那个地步?夹在陆缄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夹在丈夫和亲姑母之间进退维艰。最亲的姑母恰恰就是心胸最狭窄,最挑剔她,最看不惯她的人;她以为温文尔雅,不是轻浮凶狠之辈的丈夫恰恰就是待她最冷淡,最刺心的那个人,他不曾打过她,也不曾辱骂过她,他不过就是对她视而不见罢了,对她的话说得最重的一次,大概也就是爱子夭亡的时候,他血红着眼定定地看了低头流泪的她半晌,只说了一句:“真后悔让你生了他。”就是这句话,击毁了她所有的自尊和信心,她也不耐烦再同他说一个字。可就是这样,最后他领她去江神庙,说一起逃走的时候,她却轻易地原谅了他。
还有比她更自甘下贱的人么?林谨容轻轻转了转面前的小素瓷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蜜酒。蜜酒虽甜,却终是酒,本就有伤的舌尖一下子火辣辣的疼,她忙从袖中取了帕子去擦眼角的泪花,含着笑道:“疼死我了。咬着舌头了。”
喝口酒也会咬着舌头?林谨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还没好?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祖母那里我会去说,不会有人怪你的。”
不过一小杯蜜酒,林谨容却觉得有些晕了。便软软地靠在林谨音的身上,低声道:“姐姐,我没事,让我和你多呆一会儿。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
林谨音摸了摸她的脸,爱怜地道:“你这个傻姑娘,姐姐就在你身边呢,夜里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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