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林府的时候,正值傍晚。
幕色苍茫,夕阳像一个赤红的蛋黄安静地挂在树梢后方。林府所有的房屋都沐浴在一片玫瑰色的红光下,林谨音、林亦之、黄姨娘领着三房的丫头婆子,含笑立在二门外,一看到马车停下,林谨音就快步上前去打起车帘,亲手扶陶氏下车:,“母亲一路辛苦。四妹和七弟饿了么?”
,“姐姐在家辛苦。”林谨容牵着林慎之紧随陶氏从车上下来,含笑与林谨音问好,又和赶上来行礼问候的林亦之和黄姨娘寒暄。
所有人都下了车,还不见林三老爷下车,陶氏板着脸吩咐林三老爷的长随:,“去看看老爷怎么还不下车?”话音未落,就见车帘子动了动,林三老爷打着呵欠下了车,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抱怨道:,“总算走到了!”随即抬眼看着林谨音,不满地道:,“就是你们几个来接我们?”
三房是最小的,况且又不是去做什么,或是几年没回家了,除了自家人会来接,还会有谁来接?林谨音很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含笑答道:“是,祖母吩咐大伯母安排了接风宴。只待父亲、母亲洗浴完毕,就可以开席。”
林三老爷虽有些不满,但也勉强算是平衡了些。于是大步往里走,大声问林谨音:,“怎么样,这些日子家里的情况?”
林谨音晓得他是问买卖粮食的事情,却觉着他这行为真正是不招人喜欢,红不见白不见,就这么招摇的以功臣自居,那不是讨人嫌么?
便故意装作不懂,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回父亲的话,家里一切都很好。祖父母身体康泰、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还有哥哥弟弟、妹妹们都很好。”
林三老爷盯了她一眼,见她无辜地看着自己,只得回了头,心想她一个深闺女子,不知道那些事儿也是有的。等会儿问黄姨娘就走了1
黄姨娘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嗯到此,就抬眼去看黄姨娘。
只见黄姨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衫子,鬓发蓬松,薄敷脂粉,浅画双眉,看上去慵懒又娇弱,比着满脸刚强,板着脸的陶氏,不知要惹人怜爱好几倍。正想着,就见黄姨娘斜着眼睛飘了他一眼,他是旷了好些天的人,不由心神一阵荡漾,骨头一酥,使劲咳了咳,问林亦之:,“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好好儿读书了?”
林亦之挂怀着自己的亲事,也是魂不守舍,闻言被唬了一跳,嗯嗯了两句,才道:,“回爹爹的话”儿子不敢不用功。”忍不住又去看林慎之,眼神复杂地道:,“1卜七弟,你这些日子可认真温习功课了?祖父说要考你,你若是答不出来,日后不许你出门了。”
林慎之穿着一件簇新的宝蓝色锦缎小袍子,头发被可爱的梳成两个丫角,用红丝绳系了”垂在耳边,脖子上还挂了块美玉,圆嘟嘟的小
脸儿白里透红的,一手牵着林谨音,一手牵着林谨容,垂着眼正快活地踢石子儿玩,听他说了这一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笑道:“没事儿,我天天温习着的。”模样儿乖巧又可爱。
陶氏便微微得意的一笑,眼看到了自己和林三老爷院子的分叉口,径自就往前头去了,并不过问林三老爷的去向。林谨音姐弟三人却不敢忘了礼仪,纷纷回头看林三老爷,林三老爷本来也想要黄姨娘伺候,便懒懒地朝他们挥了挥手:,“都去梳洗”好给你们祖父母请安,吃晚饭吧。”然后瞟了黄姨娘一眼。
黄姨娘偏不跟去伺候他”反而讪笑着紧跟上陶氏:“婢妾伺候太太梳洗。”
林三老爷急得眼冒火星,紧步上前去问林谨音:,“我房里可备好洗澡水了?谁在伺候?”
林谨音正想回答,陶氏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冷笑着道:,“黄姨娘,你去伺候老爷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没得让这龌龊东西拿女儿作伐,反正他也生不出来了,她亦不想伺候他。饶是如此想,心里却恶心得不得了。
林谨音、林谨容都明每了什么,不由有些羞窘地垂了眼。林亦之更是臊得脸通红,匆忙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林三老爷天天说她不给林亦之留脸面,他自己就不懂得给林亦之留,怪得谁?妾用来做什么的?就是用来做这个的。既然这样,她就成全他。陶氏轻蔑一笑,回头看着龚妈妈道:,“走,抓紧梳洗。”
林亦之的婚事没成,这夫妻二人一路上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每次一开口就是夹枪带棒,真正一个恨一个恨得牙痒痒。龚妈妈听陶氏这意思,就晓得她想干嘛,心想有些贱人也真该收拾收拾了,便快步往前去安排不提。
陶氏这才问林谨音留儿的情况如何,家里的情况如何。林谨音小
声道:,“留儿那里我时常让人去问1剪姐的。铁槐家的看顾得很好,长得又白又胖,只经会爬了。家里的情况么”她有些讽刺地道:“大家都在想着发财呢。二伯母私底下来寻我入股,我说没有,她很不高兴:紧接着大伯母又来叮嘱我,说我是要出嫁的人了,别听有些人教唆。”将手指了指黄姨娘院子的方向:,“她近来和大伯母走的有些近。”
陶氏冷笑了一声:,“下作的东西。”
林谨音又道:,“不知阿全一路可顺利?我当时虽然见了母亲的信,却还是不敢太相信他。只好拖了他两日,背里寻了铁管事,让铁大牛、铁二牛跟着他,总要保全一些。”
陶氏这才想起来该和她说一声:“你做得极好。他也很好,这回他就留在你舅舅那里,跟着你舅舅学做事了。日后你嫁过去,有什么不方便的事,都可以让他来和我们说。”
林谨音含羞一笑:,“母亲疼我。”然后牵了林谨容的手,温柔地夸赞道:“囡囡,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见识的。我都听阿全说了。
林谨容少不得谦虚两句:“还没赚着钱呢。其实是舅舅和大表哥有远见。”
陶氏便推她:,“赶紧去梳洗,别误了时辰。”
林谨容本待要回自家院子,却被陶氏拦住:,“就在此处梳洗,不要回去了。”手脚飞快地催着梳洗装扮完毕,便道:,“走罢,去给你们祖父母请安。”
林谨音、林谨容见她不等林三老爷和林亦之,便道:,“不等父亲他们了么?”
陶氏淡淡地道:,“我们先去,他们迟来几步也没事儿。老五的亲事没相看成,大概你父亲会单独和他说几句。我们先过去,省得让你们祖父母久等。”不由分说,牵了林慎之的手,命令两个女儿:,“走。”
林谨容和林谨音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暗暗握紧了手。
此时天色已然黑尽,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桂huā香,安乐堂里灯火辉煌,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里头的说笑声。看门的婆子才一看到陶氏等人的身影,就迎上前来,笑道:,“三太太、三姑娘、四姑娘、七少爷来了。三太太一路辛苦。”
安乐堂的人可从来没有这样殷勤过。陶氏有些诧异,却又有些得意,进了门,只见林老太爷、林老太都在座,大房二房的人也都到齐了,见他们进来就都停止了说笑,热情地嘘寒问暖。陶氏想起林谨音所言,一家子都想着发财,不由很是有些轻蔑,领了儿女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公婆行礼问安。
林老太爷神色淡淡地:,“一路辛苦。”随即一张望,就发现了不对,当下沉了脸道:“老三呢?”
陶氏心情大好,垂了眼道:,“大概是还没梳洗完毕,或者是和小老五说话。媳妇久等他不至,担心公婆和哥嫂侄儿们久等,所以就先领着孩子们来了。”
林老太爷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恼色,却也没有多问。紧接着就见林亦之悄悄摸摸地摸了进来,话也不敢多说,就上前默然行礼。还是不见林三老爷。
林二老爷便问林亦之:,“小老五,你父亲昵?不是说和你说话么?
怎还不见他来?”
林亦之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林二老爷便回头对着众人笑:,“你们三叔去了一趟清州,就讲究起来了,比女儿家梳洗的时间还要长久。”
林大老爷干巴巴地一笑,周氏垂了眼睛不语,罗氏暧昧而幸灾乐祸地笑。林老太太却是抬眼盯了陶氏一眼。
林谨容推了推林慎之,林慎之便歪头看着林老太太笑:,“祖母,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林老太太板着的脸总算是放松了一些,朝他伸出手去:,“你想吃什么?去和你大伯母说就好。是想吃缕子脍吧?”
林慎之赶紧点头。
周氏忙笑道:,“做了的。”
林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林老太爷却伸手去拉林慎之:,“过来,我考校一下你的功课。”
林慎之嬉笑着:“祖父集吧,别儿这些天可不敢放松功课,四姐姐天天陪着我读书写字温习功课呢。又认得了几个字。”
林老太爷一番考校下来果然属实,便威严地朝林谨容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这时候林三老爷才算是急急忙忙地赶了进来,先进门就恶狠狠地瞪了陶氏一眼,然后赶紧上前行礼赔罪。
林老太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开席吧,再等只怕饭菜都凉了。”
林三老爷被盯了那一眼,又听得这一句,背心不由凉幽幽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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