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边的气氛很是融洽,庞子棋请来的几位陪酒人员,不但酒量很高,也能说会道,善于调节氛围,使得桌边杯觥交错,笑语如珠,不知不觉间,就喝了两个多小时,尽管事前提醒自己不要再次喝醉,可在几人联手之下,周景还是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招架,借故去了卫生间。
刚刚把门关上,酒水就如同箭雨一般,笔直地从喉咙里喷出,之后宛如天女散花,一发不可收拾,这种情形以前也曾经有过,可这次尤为厉害,胃肠里就像是藏着千军万马,在酒精的鼓动下,一**地倾泻而出,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人精神也为之一振,似乎清醒了许多。
一阵响声里,周景缓缓走出,去水池边洗了手,点上一颗香烟,皱眉吸着,在卫生间里逗留了几分钟,才又返回包房,再次坐下后,只喝了半杯,就装作不胜酒力,眯在椅子上装醉,酒场如战场,与其被人放倒,不如使诈脱离,这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很显然,接下来的情况,证明了他的选择还是非常正确的,周景装醉以后,对方几人就把目标对准了耿长荣和冉鹏飞两人,一波密集的火力很快将两人放倒,而直到这时,庞子棋才有些后悔,在桌边不住地自责,只说酒喝得太急,原本订好了去ktv和洗浴,眼见去不成了。
恍如昨日重现,在时隔半个月后,周景再次被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架着上了楼,乘电梯去了楼上房间,被直挺挺地丢到一张圆形的皮质大床上,两人倒还客气,帮周景脱了外衣和鞋子,才转身离开,关门声响起后,周景叹了口气,缓缓地坐了起来,揉着发麻的胳膊,环视周围。
这家酒店还是初次来,感觉很是气派,房间也是经过精心装饰的,对面墙壁上挂着油画,是位身着俄国上流社会豪华服侍的黑衣女郎,坐在华贵的敞篷马车上,背景是圣彼得堡著名的亚历山大剧院,画面上的妇人高傲而冷艳,给人以居高临下却又充满活力的感觉,很是耐看。
而客房里的家具也甚是奢华,充满了西方古典韵味,古朴大气的写字台上,放着造型别致的台灯,就连地上铺就的羊绒地毯,也绣着大幅花朵,显得富丽堂皇,充满了艺术气息,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周景身体下面这张皮质圆床,稍微动作,床面就颤巍巍地晃动着,舒适极了。
尽管晚餐极为丰富,满是美味佳肴,可当时只顾着喝酒,并没机会吃主食,加上先前吐得厉害,胃里空空的,很不舒服,周景就起身下地,到货架上找了两盒碗面,泡上热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时就觉得好笑,生活往往就是这样,纵有盛宴在前,无福消受,也是枉然。
十几分钟后,他放下碗筷,去了浴室,脱下衣服,冲了热水澡,就躺进浴缸里泡澡,正优哉游哉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看了下号码,很是陌生,周景犹豫了下,就随手接通,轻声道:“你好,哪位啊?”
耳边响起一阵极为豪气的笑声,随即,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传出:“周主任,我是庞子棋!”
周景立时醒悟,笑着掩饰道:“你好,子棋兄,我这喝得太多,都有些听不清你的声音了!”
庞子棋压低声音,用极为诚恳的声音道:“周主任,真是抱歉,那几位朋友不太懂事,酒桌上把领导弄高了,就给您送回宾馆了,要不这样吧,您先醒醒酒,半个小时后我再过去拜访!”
周景笑着摇头,风轻云淡地道:“不必了,子棋兄,既然都是朋友,就别客气,来日方长么!”
庞子棋却是不肯,皱着眉头,固执地道:“那怎么行呢,你可帮了我大忙,要重重感谢才对!”
周景听出弦外之音,淡然一笑,摇头道:“子棋兄,你的心意,我领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哈哈,周主任,既然当我是朋友,就不要见外,这样吧,先把那几人送走,晚些时候,我再过去拜访。”庞子棋以为是客套话,就没有在意,笑着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向外走去。
周景微微皱眉,把手机放到旁边,摸出香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望着指间缭绕的烟雾,暗自寻思,这个庞子棋头脑灵活,善于察颜观色,很会说话,做事也讲究,难怪会有绝佳的人缘。
在浴缸里躺了十几分钟,周景就跳了出来,拿着吹风机,吹干头发,裹上浴巾到了外间,在衣柜里翻出崭新的褐色睡衣换上,还很合身,刚刚收拾妥当,外面就响起一阵咚咚的敲门声,他忙走过去,打开房门,却见庞子棋满面红光,笑容可掬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两个礼盒。
“周主任,真是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庞子棋的笑容很真挚,也很有感染力。
周景微微一笑,轻声道:“子棋兄,请进吧!”
“好!”庞子棋表情神秘,回头望了一眼,就进了屋子,随手带上房门,走到沙发边上。
周景抬手示意,微笑道:“坐吧,坐!”
“好,好的!”庞子棋很是谨慎,把两个礼盒放到茶几上,等周景落座,才笑着坐到他旁边。
周景摸出一颗烟,递给他,又指着面前的礼盒,淡然道:“子棋,这个要拿走,别让我为难!”
庞子棋神色不变,把烟稳稳架在指间,笑着道:“周主任,您别多心,就是点茶叶,没别的。”
周景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道:“子棋,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是坚决拒收礼物的,无论多少,一律拒收,谁破了这个规矩,谁就不是朋友了!”
庞子棋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半晌,才回过味,勉强笑道:“好的,周主任,那我就不让您为难了,只是幸好下午有您帮忙,才解决了这样一桩大麻烦。”
周景却叹了口气,指着礼盒,严肃地道:“子棋兄,早知道你带礼物来,下午就不帮忙了。”
庞子棋有些慌了,忙说:“周主任,这是该检讨了,其实,我在经济方面还是清白的,就是担心因为调查,错过了这次的升迁机会,要不然,我是不怕查的,没准还能查出个清官哩!”
周景听了,面色和缓起来,皱眉吸了口烟,微笑道:“那就好,总算没有帮错人!”
“周主任,不瞒你说,虽然时下官场的风气不是很理想,可我为人处事的准则,也是要做个好官啊,要做好官,当然就要从做清官开始了,我要是肯上路,也不会现在才是个副科长了!”
庞子棋也是喝多了酒,难以控制住情绪,就绘声绘色地,把这些年间,他在市政府办公室的生活和工作经历和盘托出,其中有许多委屈和不甘,也有些极为励志的事情,能够感觉得到,走到今天这步,庞子棋很不容易,付出了很多,不想放弃这次绝佳的机会,也是可以理解地。
周景安静地听着,通过仔细观察,也觉得庞子棋极为精明,说话有板有眼,条理清晰,倒是个不错的人才,只是,在官场当中,最不缺的可能就是人才了,上升的道路过于艰辛曲折,很多人缺乏机遇,没有施展才华的舞台,也许终其一生,都要在冷板凳上碌碌无为地经过了。
聊着聊着,竟觉得很是投机,周景也敞开心扉,和他交流起来,两人一时兴起,谈了足足有半个钟头,庞子棋也很高兴,又去外面要了棋盘,摆开车马炮,对弈三盘,才算尽兴,庞子棋起身告辞,周景把礼盒交到他的手里,笑着道:“子棋兄,咱们是君子之交淡如茶了!”
庞子棋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周主任,真是见笑了,我这是廉洁了大半辈子,险些晚节不保,幸亏你的提醒,才没有犯错!”
周景微微一笑,清楚他的言外之意,显然,这些礼物里,绝不只是茶叶这样简单,掂着分量就觉得沉甸甸地,凭感觉也有几万块,他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道:“错了也不怕,早点改正就好,以后要喝茶,还是我找你比较好!”
庞子棋神色微窘,摆手道:“免了吧,周主任,你们纪委的门,我是不想再进了!”
周景笑笑,送他到门外,轻声道:“子棋,慢走,以后常联系!”
“好,好的!”庞子棋展颜一笑,快步下楼。
他钻进小车,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拍了下脑门,大呼头痛,就掏出手机,给周景打了过去,电话接通之后,就压低声音,惴惴不安地道:“领导,刚才忘记了,犯了错误,要向您检讨!”
周景讶然,微笑道:“什么情况?”
庞子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受朋友蛊惑,找了个模特,晚点会去你那边!”
周景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极为不悦地道:“子棋啊,你可真是让我说什么好呢!”
庞子棋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主任,什么都别说了,下次喝酒,我自罚三杯!”
周景哼了一声,挂断电话,夹着香烟,望向窗外,叹息道:“模特?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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