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茗这一番话说得十分痛快,但沈月尘听了,却是微微垂眸,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轻声道:“春茗,以后说话要就事论事。这些不该有的牢骚,能不说的就尽量少说。”
沈月尘可以理解她的忿然和痛快,但也不得不顾及腹中的孩子。虽说胎儿还小,但她已经想要开始留心胎教了。
春茗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忙低下头道:“是,小姐。奴婢一时情急,有些不知分寸了。”
沈月尘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抱不平,没事的。”
童楚楚勾引朱锦堂未遂这件事,沈月尘很早就知道了,只是因为突然怀孕,让她无暇顾及童楚楚的“大胆”和她的放肆。
和朱锦堂生活了这么久,沈月尘知道他不是一个容易被勾引的人,除非他自己有心,否则,别人很难去左右他的想法。
朱锦堂从小就被当做长子养大成人,强大的责任感,让他十分严谨,十分自律。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沈月尘几乎很少看见他睡懒觉,虽然他不会起得很早,但是待到天亮之后,就算是再累,他也会爬起来,而且,他几乎从来没有给自己放过假……
虽然,沈月尘未曾亲眼所见,但丫鬟们之间的传话,已经足够仔细了,甚至,连那些细枝末节的小地方,她们都没有放过。
沈月尘心知,那些话真真假假,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
不过,童楚楚的确是勾引了朱锦堂,而且,据说当时的场面相当香艳。
沈月尘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有些后怕,然后便是为朱锦堂的无动于衷而感到欣慰,最后就是对黎氏此番心机的气愤。
沈月尘只见过童楚楚一次,但其实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像她这样的美人,的确难得一见,如果不是黎氏别有用心的话,也许她们之间会多些相处的机会。
童楚楚给人的感觉,虽然惊艳,但还不至于下贱。
那些丫鬟们口耳相传的故事,似乎有些夸张过了头。
古代的女子大多矜持,就算是别有用心,也不会太过孟浪。女子的名声重于一切,童楚楚看起来不笨,应该不会如她们所说的那般不知分寸,袒胸露乳……
沈月尘不用猜也知道,童楚楚的大胆,都是源自黎氏的精心策划,否则,凭着童楚楚的身份,如何能近得了朱锦堂的身。
毕竟,他一直都是个有轻度洁癖的人,而且,尤其是在压力大的时候,他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会变得更加敏感。
沈月尘慢慢地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勺粥,满足地轻叹了一声,道:“大夫人有大夫人的打算,她现在之所以把童楚楚送走,不过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
吴妈和春茗闻言,脸上皆是微微变色,吴妈最先回应道:“大夫人如此看重小姐的这一胎,事事细心周到,这也是好事。”
看见黎氏疼她,总比看着黎氏给她脸色的好。
春茗随即也附和道:“是啊,大夫人待小姐越来越好了。”
沈月尘轻轻一笑:“什么好不好的,左不过是为了我这个孩子。”
这孩子来得如此突然,让沈月尘也有些措手不及,欣喜之余,她也多了不少担心。
养育好一个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又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大家庭里。
吴妈听了她的话,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忙道:“小姐也不要这样说,如今,一切都苦心甘来了,您也该放宽心了。”
沈月尘端起茶碗漱了漱口,淡淡道:“吴妈,现在还不是我放心的时候。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孩子虽为她解了燃眉之急,但也让她的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从前,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都是间接的,被动的,无从选择的。可是,现在她有了这个孩子,就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自己来适应未来的新身份。
吴妈见沈月尘要起来的样子,忙伸手扶着她道:“小姐为何这么说?难道,你还在担心大夫人吗?”
沈月尘轻轻拂开吴妈的手,柔柔笑道:“妈妈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方才一个月而已,你们要是这么守着我,还未等孩子生下来,你们一个个都先累倒了,到时候谁帮我照看孩子呢?”
吴妈含笑道:“小姐放心,我这把身子骨还结实着呢。别说是一个孩子了,就算是两个,三个,就算是五个,我也能替小姐照顾周全。”
说实在的,她真心希望沈月尘多生几个孩子,孩子越多越热闹,一家人欢欢喜喜地那才好呢。
春茗听了这话,忍不住低下头来噗嗤一笑。
沈月尘随之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个,五个……妈妈您这话真是难为我了。”
吴妈很是尴尬地笑了笑,一时有些接不上话来。
沈月尘在屋子里绕了几圈,方才站到窗前,深吸几口气道:“我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是该过去看看天香楼了。”
吴妈闻言忙道:“小姐,您忘了之前老太太说过的,不让您出门去的。”
沈月尘稍微想了想,“天香楼那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没有处理呢,我不去的话,谁来管?”
吴妈又道:“账本每天都按时送来,小姐看着心里有数也就行了。头三个月最是关键,您可不能大意了。”
沈月尘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我知道分寸的。不过我自己不能去,总要有个可靠的人过去看看才行。”
吴妈听了这话,还以为她是属意自己过去,忙问道:“那小姐想派谁去?”
沈月尘淡淡地回了一句:“宋嬷嬷。”
吴妈先是觉得有些意外,但随即一想,也觉得十分合情合理,仔细想想,似乎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宋嬷嬷到底是朱家的下人,沈月尘若是要给她派活外出的话,总要问过黎氏的意思才行。
毕竟,她是大夫人,也是当家主母。沈月尘不能自己擅自做主。
如今,沈月尘想要见黎氏已经不再是一件困难的事了。
早饭过后没多久,黎氏便抱着明哥儿古来了。
她原本想自己来的,可是,明哥儿一直黏在她的身边不肯走,她只好将他一起带过来了。
黎氏见沈月尘端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账本,顿时蹙了蹙眉道:“现在可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
沈月尘见她来了,忙起身福一福身子,含笑道:“您抱明哥儿也抱来了。”
明哥儿闻言,立刻挣脱开孙嬷嬷的手,一股脑地跑到沈月尘的跟前,险些就要撞了上去,幸好,他及时地停了下来。
不过,大家却是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就那么没头没脑地撞过去。
吴妈忙俯下身子,把明哥儿抱在怀里,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道:“明少爷,往后可千万不能再在屋子里乱跑了,仔细伤着大奶奶。”
明哥儿无奈地应了一声,他心里知道分寸,自然不会莽撞地伤了谁。
黎氏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真是一刻都松懈不得。
明哥儿被吴妈紧紧地牵住了手,为的是不让他再乱跑乱动。
沈月尘望了一眼他脸上的无奈,只是微微一笑。
黎氏和她面对面坐着,瞥着桌上的账本道:“你啊,别再为了这些事情伤神了,把自己照顾好,才是最重要的。”
沈月尘闻言,并没有合上账本,只是淡淡道:“天香楼的生意才刚刚起步,很多事情需要人打理,我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
若是之前,黎氏听见沈月尘这么说,一定会气她不知好歹,言语放肆,但现在,她却不怎么在意了。
因着老太太已经下了吩咐,不许沈月尘随意出府,务必要老老实实地留在家里安胎。
老太太的话,在家中犹如圣旨,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违抗。沈月尘不能出门是一定的,所以,黎氏也懒得唠叨太多。
沈月尘轻声道:“如今我是不能出门了,可以天香楼的事情,没个可靠的人看着是不行的。”
黎氏道:“那你的意思如何?”
沈月尘微微笑道:“之前园子里的宋嬷嬷帮了我不少忙,她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而且,天香楼中的东西,多半是出自她的手。”
黎氏听见宋嬷嬷这三个字,眸光微微一闪,微微沉吟道:“她是园子里当差的人,平时不常外出,又没见过什么世面,不会待人接物的,如何能帮得了你照看店铺呢?”
沈月尘听她的语气,只觉她好像不喜欢宋嬷嬷似的,便道:“宋嬷嬷为人低调内敛,办事能力很强,我倒是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黎氏又是一番犹豫之后,方才开口道:“办事得力的人多得是,你若是真想找个能干的人,只管让锦堂帮你留意着些就是了。”
沈月尘闻言,不禁心生疑惑,总觉得黎氏似乎对宋嬷嬷这个人很抵触似的,不免问道:“您好像不太喜欢宋嬷嬷?”
黎氏脸上的笑容有几分不自然,只道:“说来,她也是家中的老人儿了。我对她倒是没什么偏见,不过是为你着想罢了。”
沈月尘听了这话,心中的疑问不禁更深了几分。
黎氏没有答应沈月尘的请求,不过,沈月尘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不过首先,她要先弄清楚宋嬷嬷曾经在朱家都做过些什么事情。
黎氏每次过来都要呆上许久,沈月尘找不到别的借口让她离开,唯有故意装困这招最是有用。
黎氏见她一连打了两个哈欠,微笑起身道:“到底是有了双身子的人了。从前很少见你白天打瞌睡呢。”
沈月尘闻言只是柔柔一笑,起身目送着黎氏出门。
黎氏独自一个人先回去了,至于,明哥儿他倒是比沈月尘还机灵,早早就赖在床上装睡,让黎氏不忍吵醒他,便只能把他留了下来。
沈月尘不知道明哥儿有没有睡着,不过,她还是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明哥儿见状,还是故意装睡,动也不动,只等丫鬟们都退出去了,方才转过头来,小声道:“我今天见到那个狐仙了。”
沈月尘被他吓了一小跳,有些哭笑不得道:“所以呢?”
明哥儿轻叹一声道:“我要是男人的话,一定禁不住她的诱惑。”
沈月尘闻言不禁又是一怔,轻声问道:“那件事你也知道了?”
明哥儿微微点了下头。这就是大宅门里的生活,消息比风传得都快,由不得你想听不想听。
沈月尘沉吟片刻,才道:“朱锦堂是一个好人,也会是一个好父亲。”
明哥儿闻言,翻身来面朝着她,不知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好像还欠你一句谢谢。”沈月尘淡淡道。
明哥儿眨眨眼睛:“谢我什么?谢我给你通风报信?”
沈月尘也翻了个身,面向他道:“一半一半。谢谢你关心我的处境,也谢谢你自愿当我的耳目。”
明哥儿闻言一笑,伸出拳头轻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了然道:“彼此彼此。我现在小鬼一个,所以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月尘道:“你先别急着长大,好好享受眼前这一切吧。”
明哥儿听了这话,又翻身平躺回去,巴巴地望着头顶的帐子,喃喃自语道:“我享受着呢,只是偶尔心痒痒的。”
沈月尘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有点发沉,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要小憩片刻。
明哥儿见她似乎要睡的样子,正要开口出声,却突然想起她现在已经是个孕妇了,便又自觉地闭上了嘴……
沈月尘这一觉睡得很香,待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明哥儿早已不见了。
春茗说,黎氏派人把他接回去了。明哥儿平时活泼好动,黎氏不想他扰了沈月尘的清净。
沈月尘靠在床头,只觉自己还真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悠闲地过了头。
朱锦堂回来的时候,见她又在吃东西,只觉有趣地笑了笑。
沈月尘也觉得有些尴尬,脸色微红道:“我这副贪吃的样子,让大爷看笑话了。”
朱锦堂只是笑着,一面在她的对面坐下,一面接过春茗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一口道:“你这样最好,我一直都想要把你养胖点儿呢。”
沈月尘低头吃着碗里的珍珠汤,氤氲地热气模糊了她脸上的红晕,让她的笑容更显柔和。
朱锦堂喝过了茶,便一直坐着没动,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
沈月尘见状,还以为他饿了,便让春茗也给他端一碗珍珠汤来。
朱锦堂却是摆摆手道:“不用了,中午,我有几位朋友做东在仙鹤楼请客,我这会还不饿。”
沈月尘闻言,不觉有几分好奇道:“大爷的朋友?妾身之前见过的吗?”
朱锦堂微微摇头:“都是多年前的老朋友了,偶尔途经德州,便过来聚聚。”
“老朋友,原来如此。”沈月尘点到为止,没有多问,但心里还是十分好奇的。
朱锦堂在生意上的朋友比较多,但是很少听他提起老朋友这个词。
朱锦堂看出了她的疑惑,便道:“其实,他们都是我读书时期的同窗旧友,很多年没见了,难得能聚在一起。”
沈月尘忙道:“既然如此,大爷怎么不把他们请到家中坐坐?”
朱锦堂摇了摇头道:“他们都是些散仙似的文人墨客,不喜欢交际,只喜欢随心所欲地游历四方。”
不知为何,沈月尘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有几分感慨似的。
昔日的同窗好友,再次重逢,想必一定会勾起许多从前的美好回忆吧。
沈月尘如此想着,不自觉地出了会儿神。
朱锦堂开口道:“想什么呢?赶紧趁热把东西吃了。”
沈月尘闻言忙低头用羹匙搅了搅碗里的珍珠汤,“我只是再想,大爷从前上学的时候是什么样?”
朱锦堂没想到,她会好奇这个,但转念一想,她虽然读过书,却是在庵里跟师傅们学的。
女子皆是不能抛头露面,自然也不能和男人一样去学院读书,心中免不了会有几分好奇。
“我一直都是这样。”朱锦堂想了想之后,很是认真地回答了一句。
沈月尘闻言又笑了起来,心想,他还能是什么样子呢?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神情看起来总像是一个严肃的小老头。
说过几句玩笑之后,沈月尘忽地想起一事。这件事,若是不能问别人,问她自然是最合适的了。
“大爷,您知道在园子里当差的宋嬷嬷吗?”
春茗又重新端来一碗茶,朱锦堂没有再接,只是回问道:“她之前不是帮你办过事吗?怎么提起她来了?”
沈月尘微微笑道:“是的,宋嬷嬷之前帮我帮了不少的事,我一直都觉得她很能干,所以,想让她帮我照看一阵子天香楼的生意。我如今刚刚怀孕,不宜出门,需要一个能干又可靠的人帮忙。”
朱锦堂的眉头皱了一皱,“可靠的人多得是,未必非她不可。”
沈月尘轻轻放下羹匙,没想到,朱锦堂对宋嬷嬷也是抱有成见,不免追问道:“怎么?大爷您也不喜欢她吗?”
朱锦堂淡淡道:“这些说起来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不提也罢。只是,你如果要用人的话,最好不要用她,免得祖母心里不痛快。”
长辈们的是非,他不能说得太多,只能点到为止。
沈月尘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里面果然牵扯了不少事情。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宋嬷嬷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重用她,就会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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