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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冷冷扫了孝安一眼,“若并非我姨母,我——”

那眼中俨有杀气,便如淬毒刀子。

孝安哈哈大笑,“好,好的很!为了那小贱.人竟还要亲手杀了哀家不成?哀家亲手教养的外甥,如今竟如此待我!幸好这军机大权并未交还手中。”

霍长安挑眉笑,眼中一派狂妄不屑,一派毫不在乎,“军权算的了什么?我从戎从来只为抱负。”

“也罢,亲手栽培我,我回与连月成婚之情,回见不杀之义,就算我和她一生命苦罢了。”他说着,将匕首放回怀中,飒然掉头便去辂。

“长安,霍长安!回来。”孝安身子猛然一晃,这位向来养尊处优的铁血太后声音嘶哑、云鬓微乱,眼圈都红了。

“老祖宗,老祖宗,别这样……”红姑在旁看得悲伧,哀求地看着连玉:“皇上,便不劝劝侯爷吗?侯爷说,魏妃是他的命,和侯爷虽非老祖宗亲生,可和他……又何尝不是老祖宗的命啊?”

连玉用力闭了闭眼,他代替红姑搀扶起孝安,“朕和长安永远感激母后,可是,母后,若爱我们,不求能爱护我们所爱之人,只请体谅我们的选择。母后,无烟她不仅是长安爱着的女人,更是我们一起长大的知己朋友。孥”

“我们这些人,又能有多少朋友?即便是普通百姓,能有幸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又有多少?这是缘份,是幸运,那是谁也不可取替的,母后,好好想想,好好歇一歇。朕再来看。”

他说着微一拂袖,便要携连琴离去。

孝安一揩眼末,她再次笑开,声色凌厉。

“好,玉儿,皇上,如今的羽翅是硬了,再非那时躲在墙角捡人残羹吃的可怜孩子,再也不需要母后的保护,也懂得教训母后起来。有一天,更可为了自己的心,将母后废黜。”

连玉身形一顿,他缓缓回头,定睛看着孝安,“母后,在朕心中,有两个亲娘,一个是我生母,一个就是。母亲大恩,朕片刻不敢忘,只希望,母后不要像逼迫长安一样终有一天将朕也逼到这般走到面前。”

“逼?皇上,不要与哀家说情论爱。这世上最不配谈论这两字的就是君王。哀家在这个宫中争了几十年,这里只有权势利益、只有新人旧人,唯独没有情爱。霍长安只有一个,霍长安也还不是皇帝,只怕有一天,将今日口口声声维护的人逼上绝路的并非哀家。”

孝安同样看着自己疼爱的儿子,红唇吐出一句又一句冰冷无情的话语。

连玉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离开。

霍长安回到提刑府的时候,众人已散去,素珍搀扶着无烟在院中走路。

他心绪大起大落,怕自己的恐惧也让她恐惧起来,正想略一整顿再进去,却听得素珍数落无烟,“这伤还没好,就非得出来走,吃过药就该好好歇,我这提刑府院子有啥好看的。”

素珍语气中不难听出拗不过无烟的强烈要求,方才将她带了出来。

无烟笑了笑,“死了能躺的时间多了去,我自己在里面慎得慌。如今疼是疼,却感觉好多了。”

他心头大恸,又听得素珍道:“一会霍长安回来,跟他谈一谈吧……”

“我不想再见他……”

她摇头说着,素珍似乎一惊,一个没留神,松了手,无烟身子一软,便要跌倒——霍长安心如刀割,想出去扶她,却又不敢。

他怎么就忘了,近墨者黑,连玉和李怀素一样,净会诳人,怕他在后宫闹事,将他诳了回去。

“怎地如此不当心?”

一个人出声,将无烟半揽进自己怀里。

无烟脸红轻挣,“七爷。”

素珍连忙将无烟接过,斥道:“连捷,如今非常时期,我好心让留下,别乱了规矩,不是在追命他们屋里待着吗,要睡便睡,不睡便和他们玩儿。”

连捷自嘲一笑,“我哪睡得着,我一直就站在窗门前看着们,我知道们姑娘有贴心的话儿要说,无意打扰,看到无烟要跌方才……”

“七爷,我是将死之人,何必如此?”无烟摇头,“回屋睡去罢。”

“我说了,值得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魏无烟,我总等着。”连捷放下这一句,方才缓缓离开。

无烟不觉蹙眉,有些怔忡的看着他背影。

“无烟?”

素珍一声低唤未应,小周从自己屋里出来,又唤了一声,无烟方才反应过来。

小周笑道:“我早便说过,七爷好,不过,霍侯也是很好的。”

“霍长安……是很好,只是我与他今生再无可能。”无烟说道。

素珍和小周都大为着急,同问为什么。

无烟眸中映着眼前景色,声音却似远在天边,“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该是如此,也许该说,我爱他从来没有他爱

我的深,我以为救连月是为他,但经历过生死,这一醒来,悠悠一想再多情终是为我自己,想他负疚。可当他真像疯子般负疚了,我却害怕了。”

霍长安那一只欲跨出的脚终究生生顿在原地。此时,身上的每道剑伤才和心上的伤一同发作出来,痛得他缓缓蹲弯下身子。

他一直以为他很强壮,强壮到可以无视身上七八道伤口,可原来不是。

只是,若这就是她的选择,那么他接受。

从前,他会为她不爱他而做出许多疯狂的事。可是,如今他再不会那么做,他只要暗暗守着她就好。

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一天,他便发现自己爱她多一分。若真要问究竟,是年少突如倾心,是最终并无得到,还是他花在她身上的心血让他不由自主深陷,他不知道。

但就是非她不可。

他没有回霍府,而是拖着疲惫的躯体慢慢走回别院。

到得别院,他写了一封和离书,让老仆派人送回霍府,交到连月手上,日后但凡连月找他,一概不见,并交代让长缨枪和戟儿张搬到此处来。至于梁叔梁婶夫妻俩,便让老人家自行选择。

做完这一切,他方敢头一歪,昏倒在案上。十数天光景再次过去。无烟的剑伤渐渐愈合,连玉、连捷和霍长安送来许多好药,包括数支千年宝参,这些东西虽无法彻底解毒,却能将毒性缓延,为她多争取一两个月时间。也幸得当日连月递酒为素珍发现,少服了一回毒药,否则,再金贵的药,也留不住必死的人。

而这期间,宫内宫外,最大的事,莫过于驸马和长公主和离。另外,就是提刑府辛苦带回来的两名刺客,翌日素珍去提审时,却发现二人神秘的死在大牢之中,死因是服毒身亡。

明明铁手二人将人入牢前,不仅点了穴道,甚至将对方身上利器尽数搜走,连牙齿也没放过,做了仔细检查,防的便是齿中藏毒,吞毒自杀。

而在连玉领人赶到前,素珍为防敌人暗中劫狱,更让铁手二人守在牢房,直到连玉过来,又借了连玉数十暗卫,给足敌人面子守在四周,即便苍蝇也飞不进去半只。

谁知,敌人也给足了她面子,制造出这么一桩密室杀人案。

连玉领人细查玉妃陵墓,发现棺中骸骨竟惨遭一炬,皆都成了灰,与墓室泥尘混到了一起。

此案二名仵作惨死,连玉母亲尸骨遭辱,连玉不让素珍再查,素珍一怒之下,却自己亲手动笔,依照死者面貌丹青二幅,广发上京,追查刺客身份来路,又让无情借用六扇门力量,往江湖朝廷深处查去。

同时,霍长安遵守了自己对连捷和无烟的承诺,很少出现在提刑府,只每隔三天,来看无烟一遭,连捷却住了下来,随时诊症以备不测。

连捷和无烟相处越发融洽,琴棋书画,二人皆是博学多识,有时一个眼神交会,尽是会心一笑。小周说,其实选谁都好,都是待无烟极好的,素珍也替无烟高兴,毕竟无烟的时间一点一点在流逝,心中却又不免替那个老朋友心疼。

有晚半夜起解,发现屋外一道黑影如伫,她一惊欲.叫,突然间却又恍出一丝什么。

素珍觉得很是奇怪,屡屡问连玉,为何生死相许,却不能在一起。连玉淡淡说,他也不知道,但他从前在宫中听看过许多这样的事,也许情到浓时情转薄。素珍又问无情小周他们,他们说,在江湖中也听看过许多这样的事。江湖上的人都爱说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让素珍感觉非常悲哀,既为无烟日渐流逝的生命,也为他们的感情。就好似在盘中看到一件热气腾腾的十分爱吃的东西,箸去夹,却劈手被邻人先夹了去,后来把东西从对方碗中抢了回来,却又倒了血霉将它掉到地上,其实洗洗还是能吃的,可是,想,它曾掉到地上,又已冷掉,还是不吃了罢。

但无论如何悲哀,时间还是这样过去。直到这天素珍在自己屋中书桌发现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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