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后,鸣金收兵。
柳守平二十万雄师,有柳军,有霍长安往日所带慕容军,经年驻关,历遍沙场风雪,保家卫国,其骁勇并非上京驻兵可比,再加上五万士气激涨的京畿慕容军,实不可小觑!
且连玉与柳守平在稍前秘密通讯中早已制定最终破军之策,用权非同对付边关慕容军之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柳守平赶到密林前,早已让手下两员大将领数万兵士悄伏至晁军尾部数里之外,这首尾呼应打下来,晁军只余夹在中间挨打的份。
又,慕容军此前拼死护主,晁军方才已经一轮厮杀,气力不继,如今更是胆战心惊,军心大乱,是以,柳守平这支军队虽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仍是以席卷之势将此战一举拿下窀。
晁军伤亡惨重,亡三万,俘二万。剩余五万被柳守平赶到山林一隅。
期间,李兆廷倒也是灵活,率一小队兵士突围,他和孝安此前所说倒是语出一辙,言及不信边关军已死绝,要出去寻求援兵,并让权非同考虑暂降,等他回来。
权非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兆廷心中微凛,见他并无阻止,自也没再说什么,随即便领人没入如洪水般稠密的士兵之中去。
孝安、慕容定和连氏兄弟为权非同压制太久,主张趁胜追击,将之杀尽,然而,连玉醒来片刻,看着林木尽皆染血,却道:“《孙子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朕还是那句,终是大周子弟,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其后,他再次昏昏沉沉睡去,柳将军颔首道:“用兵之道,令敌国完整无损降服是上策,攻陷国家令其破损而降,则逊一筹,令敌军完整无损降服是上策,杀死兵士令其伤重而降,逊一筹,以其他谋略而非武力让敌降服,才是高明中的高明。”
“他们始终是的子民,末将明白了,皇上请宽心。”
天又已黄昏,月上柳梢,他掀袍叩首,当即下去,只以重兵将晁兵四廓围住,让部分战士休息。等待困兽降服。孝安派人到晁君后方把霭太妃和连月带来。晁军此次倾巢而出,这后方空虚,布防不过一两千人。
连捷登时一惊,“……”
孝安淡淡道:“七王爷不必过虑,即便哀家要动手,皇上也不允,他必定会看在的面子上饶过她们,哀家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把人交还团聚。但还望七爷日后严加约束才好。”
“如此,连捷便谢了。”连捷也淡淡回过,二人之间的嫌隙是不可能消除的。
连捷医术高超,在士兵休憩架起炉火的时候,终于缓缓醒来。
众人此前被连捷赶了出去,此时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柳将军,辛苦了。”连玉声音微哑,撑着坐起来,旁边,灰衣人和玄武连忙将他搀住。
“皇上才是真正辛苦的。”柳守平欠身道:目中透出担忧,“务必保重。”
连玉唇色虚白,但他只是淡淡一笑,“无妨,将军有心。这边城情况如今不知如何?”
“因互为盟友,当日晁军通知我手下大将,将以前后夹击之势冲击我军,依照皇上与臣所定策略,我军诈乱,甚至不惜牺牲数千人,诱敌深入,他们以为我柳军数部士兵作乱,共同作用,岂料这些士兵却突然发难,把他们攻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他们在外部收集的已解甲归田的一万柳兵同时回转,暗中烧了他们的粮草,这一来军心很快大乱,加上粮草不接,很快,我二十一万大军便歼灭晁军近万人,随后又在一日间,再歼他三万人。臣依皇上所言,杀掉数名晁晃亲信,设法诱降,剩下十万官兵,见大势已去,终无心再战,愿降于我军。”
“他们已无余粮可用。微臣告诉他们,襄壁有粮草,若他们还愿我大周继续守城,皇上既往不咎,他们自可享用这些粮草。”柳守平微微一笑,“民以食为天,这再强悍的兵,也架不住无米下肚,而更有部分兵将,情愿守城杀敌,也不愿内战,于是,他们都答应了。权非同让兵士装病,我们此次却让他们真病上一病,粮草中有料,这吃食下去并不至于毙命,但这上吐下泻的得有好些天不能动弹作战,臣同时把我那一万精兵也编进他们之中,暗中监视。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做得好,柳将军不愧是朕之左膀右臂。”连玉连声赞道。
柳守平道:“皇上莫不是在夸赞自己?凡此总总都是皇上与臣共同所订。”
君臣相视同为一笑,帐中各人也不觉会心而笑。好多天了,也不曾有此刻轻松平和气氛。连玉略一沉吟,又问道:“柳将军可知魏成辉那边情势又是如何?”
“臣离开前,曾派探子紧密监视,据探子报,蛮子雷声大雨点小,除去开始集结大量军力戍边***扰,其后只来了几次,魏成辉爱惜羽毛,自也装模作样,打了两场小仗,便也按兵不动。”
“其后一直按兵不动?可有其他异常?”
“按目前来看,没有,探子回报,平日军队亦还勤快,在校场练兵。”
连玉点点头,“魏狐狸不简单,不可不防,待此间晁兵降服,事情一了,柳将军务必再劳苦一趟,带上部分兵士赶回边关,把他牢牢盯住,襄壁的降兵目前还不能完全信任,用他们来防魏,朕无法放心。”
他布满血丝的双眸隐隐透出一抹浓重戾色。
他既是仁君,也是铁血君王。只有如此才能守住一个看似繁荣,却也风雨飘摇的国家。柳守平立即颔首,“臣明白!”
他随即又道:“皇上,如此操劳,臣委实担心……臣明白皇上心思,权贼顽劣,但臣务必设法将山谷中晁军降服,剩下的事便交给严相、两位王爷,慕容将军与臣。”
连玉见客,腰板挺直,是当真坐得一丝不苟,但脸色却是越发苍白,柳守平不敢再留,再次叩首,便与众人出了帐,让连玉休息。
帐外,他总觉连玉眉宇紧蹙,心事仍重,不无担心,忍不住出口问道:“皇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曾解决?”
除去那神秘的灰衣人和玄武,所有人都出来了,闻言一时缄默,竟不知如何开口。青龙正端药过来,也是愣住,倒是两个人自他背后走过来,一是与众臣报汇完情况的严鞑,另一个却是拿着蜜饯的连欣。
严鞑叹了口气,“柳老弟,自‘服刑’后便离开此间,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这该从何说起?”
“柳将军,旧时年幼莽撞,多有冲撞得罪,连欣这厢给赔礼了,是大大的英雄。谢谢救了六哥,救了我们。”他身旁,连欣低头缓缓说道。
柳守平当真吃了一惊,这还是当日那个性情胡混、手段毒辣的金枝玉叶吗?是什么让她变化如此之大,这场战争吗?他尚在怔忡之中,却听得她微微笑道:“六哥的事,还得从那天们一家被斩,送往法场的路上说起,有个人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月色惨淡,四周充斥着冰冷血腥的味道,却又奇异地飘来烤肉香炙流油的味道,还有,米饭的香甜气息。
眼见四周军士一天不曾进食,双目贪婪地盯着里余外的树林,幽幽直如饿狼,晁晃大怒,连续斩了几个士兵的首级。权非同冷眼旁观,不似晁晃怒火,亦不似不远处披头散发、面如死灰的仇靖,他甚至掀唇一笑。
晁晃见状,心里却是难过,怒气一抹,反过来安慰他,“大哥,不必忧虑,这兆廷逃出找援兵去了,我边关的将士个个勇猛,定必不曾死绝,或是被大军冲散,或是暂时佯装降服——”
“晁晃,李兆廷不是,他没这般忠心,他这一走,等着,必定不是去找我们的人。”权非同却淡淡打断他,纵是遭遇惨败,纵是饥肠辘辘,衣甲破败,但这位权相倒始终是一副雅淡闲适、雍容弥贵的模样。
“我原本打算,把他用完,大事一定,今晚便把他解决了,以防后患,哪怕,念在同门之谊,暂留他性命,至少也要把他囚禁起来。”他看着他的义弟,这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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