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整个人都不好了,语带揶揄,那纨绔说的是她吗?
她看过去,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双白色云头靴,她凝目细看,可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知道是余兴发作了。
都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其实,老天爷求得一个博弈机会,与人命斗也是其乐无穷,哪怕最后还是输。
她是一名医术高手。连捷问,用针导出毒,可如何清洁已然被毒侵蚀的脏腑,针能进肤不能进腑,但同心蛊可以,其触须能渗入皮肤,进到脏内,将毒完全导出,传到另一命宿主身上,此虫自身会消化一部分毒素,但当然,同进亦需同出,没有另一宿主为其其他须爪所附,它决不肯施为,过多伤害自身撄。
但这已让她占得先机,她可自由选择入口,她于是将位置选在臂上,她武功不错,目前尚可以自身功力压制,令毒不往下移,侵入肚腹脏器,从而蔓延到脚,废掉双腿,无法走路。
只是,不往下走,便会往上移,于是,人体之中,最娇弱的眼睛便先承受不住,她知道,自己快要看不见东西了偿。
可她最无法忍受的,是连玉的痛心。
她决不能让连玉看到她躺在床上,失去尊严孱弱等死的模样。
还有,冯少英的愧疚。
“有没有想过,若把事情告诉无情,他的想法也许就彻底改变。他一直觉得更爱的信念而非他。但如今,做的不比公主少,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同连欣一般,有个被公平选择的机会。”
临走前,冷血曾这般说道。
她拒绝了。她不需要同情、愧疚和施舍的爱。
她主子曾放她自由,像冷血说的,他让她和连欣站在了同一位置上。这几年来,知他有比武,她都会暗暗跟着去看,怕他有危险。可是,她没有出来。因为她知道,他也在寻连欣。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欣赏,但从猎林那晚起,他的心开始为连欣变得柔软。
他们吃饭那天,她就在外面。看着他们灯火下的温暖,她不觉露出了行藏,他武功高,随即觉察,他不知她是谁,他的筷子打中了她。
她心里也是会痛,会流血的。
可是,难道这世上难道就没有人可以像连玉爱冯素珍,霍长安爱魏无烟那般爱她吗?
她一直知道,她同他的症结在哪,可是,在得知情由后,从此也会如此相付的冯少英,她不要。
怀素还在的时候,二人最常做的,就是与各种人斗智斗勇,其实,她们也说过姑娘之间的悄悄话,怀素说,爱是平缓如水,要用生死来证明的感情,只怕从不是爱。
离开后,她的视力一天天变差,可是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痛得无法自抑。
所以她,一直走,一直走。
“大周越来越繁华了,越繁华的地方,乞丐越多。”
那男子又含笑说道。
原来她蹲到乞丐堆里来了,自己却浑然不觉。
听着旁边老乞丐讨好笑着把其中一个破砵卖给那人,钱落到她面前,明明那般喜感,她一直压抑的东西却仿佛诀堤而出——眼前云罩雾笼,白白一团,一行五六人,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她摸索着抓起前面的瓦钵,用最后的余光,喵准当中那个人,狠狠掷去。
这下去势太快,众人猝不及防,那男子身形也是极快,千钧之际往后遽退,但还是被瓦砵擦过,因为他伸手轻轻摁到额上,在完全陷入漆黑前,她看不清他模样,但至少得到了这个认知。
“这是做什么?我们主子好意待,竟如此回报,这一下,我们要拿回来。”几人厉声斥道,有男声,也有女声,其中两个脚步声朝她走来。
四下乞丐也是惊呆,纷纷退避,躲到一旁。
她一手负在后背,一手轻轻一晃,袖中针筒机括打开,可以随时出手。她虽看不见,但要想在她手中讨得好去,也不容易。
“回来,不过是个可怜人。”
那个纨绔的声音淡淡响起,温文,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
“是。”那两人迟疑了一下,当即应声折回。
“我是个可怜人,若可怜我,便可怜我到底,若无法,那就收起那点所谓善意,还有多余的同情心,要施,也要看人受不受。”她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厌,但她还是一字一字说道。
“嗯?“
她瞧不见,但能感觉到他似乎转过身来。
“原来是个姑娘。”他淡淡说,“我自是不可能去可怜到底,谢婉,把这给她送过去。我们走吧。”
有人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件东西。
入手糯软芳香,是块帕子?
脸颊冰凉,她这才惊觉,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行人走远,她也慢慢转身,一点点往前走去。
一路上不时撞到人
,被人咒骂”原来是个瞎子“,但她无所谓,这点微不足道的话早已伤不了她。
不知走了多久,闻到炊香,她也到了饥肠辘辘的时候,她摸了摸钱袋,随即低咒一句。
妈蛋,被偷了。
真是屋漏兼逢连夜雨。
想着,几滴水,突然落到头上。
好吧,天老爷,她服了。
她随四处奔走的人们,进了个应该是庙宇的地方。铺着草垛的地儿,她闻到线香燃烧的味道。
她了个空处坐下来,拜她新造型所致,没有人敢靠近,这倒非坏事,庙中躲满避雨的人,她好歹占得一亩三分地,出门在外,也没有人多管闲事走来赶她。她是练武之人,听力本便较一般人好,现如今眼睛看不见,听力更为敏锐。一圈听下来,她知道这当中有路过的江湖人士、本地的商贾小贩,几家子、还有几个姑娘。
很快,她闻到烟火和干粮的味道。她冷而饿,身上衣服湿透,难受到极点。她琢磨着该怎么弄点吃的。
就在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同时,一阵浓厚的血腥气狠狠钻进鼻中。
“快看,那个人浑身是血……”
她听到几个女子的尖叫声。
“有人能给我料理下伤口吗?”
然后,她听到重物落地和一个男子的声音。
她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兄弟,那伤不轻呀。”
“看那剑口利落,这伤处又溃黑一片,那些仇家可是使剑用毒的好手,万一追查起来谁救了人,我们可担当不起。“
这开口的,似乎是那几个江湖人。
那男子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关大夫,您……不去瞧瞧吗?”
这时,庙中有个姑娘轻轻开口,听声音,已过去搀扶,而那被唤作关大夫的中年男子“哎哟”一声道:“这叶家小娘子恁地大胆,没听这些好汉说,这人可轻易救不得,日后仇家寻来问起,可是个死哪。”
“是啊,阿悄,这公子长的俊,我们看着也可惜,可这使不得,快回来呀。”几名女子急急招呼。
“公子,我带去看大夫吧。”
那叶家阿悄却是个好人,没有答允,反为主动提出帮忙。
“谢谢姑娘,等在下随从找过来,鄙人必有重报。”那男人温声说道。
但他似乎受伤极重,只听得“啪”的一声又摔到地上,那叶悄虽用了力,却没能将他扒拉起来。
“这可怎么办?”叶悄大急。
“烦劳姑娘替我出去请个大夫吧。”男子略一沉吟,说道。
“好,我这就去。“叶悄道。
“谢谢,姑娘路上小心。”男子说道。
“好。”
几个女子急得上来劝阻,叶悄却执意要走,她那些闺中好友劝不住,只好由她去了。这时,她终于开口:“慢着。“
人们都愣住,阿悄转身,奇怪地看着她。
“两点。一、这纨绔的伤不是普通大夫敢接的,去了也是白去,再往远走,一时三刻回不来,他已失血死了。二、这人不是什么好人,明知无用功也让去。”小周说道。
阿悄怔忡间,那男子笑了,“说的好,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知道,仇家将至,可除去这姑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人,都一并给我送个葬,颇不错的。”
他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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