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不大有客,崔四在门前打盹,沈鱼也就随他去了。
沈鱼将黎辞舟送的两盆芙蓉摆在门口,也算添了几分喜色。
“这芙蓉花摆在这儿甚是相宜。”女子柔柔的声音传来。
沈鱼回头,只见两位清丽娘子各带了个小丫鬟,正往这来。
两位娇客都梳了妇人头,一位着妃色对襟,另一位穿了件湘色芙蓉花的齐胸襦裙,看衣料,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沈鱼迎着两人往里,“两位娘子请。”
但这两位沈鱼怎么看,都不像来吃饭的。尤其是那位着妃色对襟的,那双眼睛就没移开过沈鱼,把她从头打量到脚,来回好几遍。
即使被沈鱼察觉,也丝毫不收敛自己。
若非对方是个漂亮的娘子,沈鱼定是要生气的。
蒋氏拉了下葛涵双的袖子,示意她低调些,葛涵双看人的眼神才没有方才那么热切。
蒋氏莞尔道,“沈掌柜不识得我,你曾给我送过鱼汤面。”
沈鱼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是黎辞舟的夫人,“从前黎大人总是念叨自家夫人,如今可算是见到了,真真是个美人呀。”
蒋氏笑了,“他满嘴胡吣,沈掌柜不必听他言语。”
然后又为沈鱼介绍,“这是葛姐姐,是江少卿的嫂嫂。”
沈鱼向葛涵双见礼,“葛夫人。”
葛涵双扶了沈鱼的手,笑咪咪道,“沈妹妹不必如此客气,我比你虚长几岁,唤我声姐姐便好。”
沈鱼想着这江砚白的嫂嫂倒是与他不同,自来熟得很。
两人落座点了些糕饼,沈鱼与她们闲聊。
葛涵双自然不是为了吃才来,自那日知道了有沈鱼这么个人,和周氏一商量,周氏便坐不住了。
还是葛涵双存着些理智,安抚周氏,“砚白可能都还未向人家挑明,您这急匆匆过去,人家小娘子被吓到就不好了。”
周氏觉得有理这才作罢,让葛涵双先来相看相看。正巧蒋氏也要来沈记,两人便一道了。
葛涵双见了人,自是哪里都满意,沈鱼样貌不俗,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虽是商人,却没半点子铜臭气味。
江家不拘家世,况且江砚白到了这个年纪,周氏早就没什么标准了。
蒋氏主要是来感谢沈鱼的,“那日的鱼汤面可是帮了我大忙。”
她三个月前刚生了个哥儿,黎辞舟是寒门子弟,还只是个七品官,在盛京勋贵遍地这地方,自是不够看的。
如今还带着一家子住在官舍,生了孩子蒋氏是从未想过要请乳母的,也怕孩子与自己不亲。
只是蒋氏体弱,生产时便吃了很大的苦头,产后不调,竟是没有奶水。通草汤猪蹄汤不知喝了多少,也没什么效果。
那日沈鱼送了鱼汤面来,鲫鱼汤味美鲜香,蒋氏难得胃口不错全吃完了。当天夜里觉得胸口涨得慌,点灯起来一看,竟是来奶了。
沈鱼不知一碗鱼汤面还有这么个意外收获,不敢邀功,“兴许是你喝的药起作用的。”
蒋氏却摆摆手,固执地认为是鱼汤面的功劳。
几人相谈甚欢,可聊着聊着,沈鱼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沈妹妹平时喜欢哪家的胭脂呀?”
“吃食是喜欢甜的还是咸的,可有什么忌口?”
“平日里常穿素色还是艳丽些的颜色呀?”
这位葛姐姐,怎么像是在打听她的喜好?
没来得及等她细想,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
崔四被吵醒,赶紧跑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喝了口水,“永兴侯世子三七,外面在烧三七,撒开路钱呢。”
这是习俗,人死后三七要请人做法,燃着香绕城一周,是为烧三七。再撒些纸钱给阎王小鬼开路,这样往生之路上便顺畅些。
说起这事,蒋氏与葛涵双都忍不住可怜彭氏。她们到底是官眷,与彭氏有些接触。
烧三七的队伍遥遥的过来了,中间捧着牌位的便是彭氏了。
沈鱼一眼就看到了彭氏,一双狐狸眼眼眶红红,面上没什么血色,一身孝服,素雅秀丽,眼角那颗泪痣为她平添几分娇弱媚态,更显娇怜。
蒋氏叹了口气道,“她也是可怜,自己还有着身孕呢。”她初为人母,更共情些。
葛涵双却道,“她就是个傻姑娘,当初非要嫁给田元武,谁劝都不听。”葛涵双在闺阁中与彭氏不算陌生。
“田元武在外面花天酒地,对着她却是瞒得死紧,也就她傻,信了田元武的甜言蜜语。”
葛涵双话虽不中听,语气却也惋惜。
沈鱼望着门外,“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被这件事一打岔,几人也没了闲聊的心思,蒋氏家里孩子离不得人,葛涵双赶着回去和周氏交代,都没留多久。
过几日就是五月初五了,端午这样的时节,沈鱼自然要准备起来。
后世总对甜粽咸粽争论不休,还常引发南北大战,争得面红耳赤,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沈鱼作为南方人,是坚实的咸粽拥护者。
但照顾盛京人的口味,甜粽也是必不可少的。
豆沙的,莲蓉的,碱水的,蜜枣的,火腿的,咸蛋黄鲜肉的,五花八门的粽子。
沈鱼打算卖个礼盒装,四个甜的,四个咸的为一组,装在定制的镂空木盒里,八个口味各不相同也省得挑了。
包装好看,价也相对提上去了,也就不心疼定制礼盒的钱了。
沈鱼包粽子,阿莓也想帮忙,可她手笨,怎么都包不成形粽叶倒是弄坏了好几张,还是放弃,灰溜溜去烧火了。
沈鱼也没做太多糯米粽,这时节家家户户都会包粽子,出来买的人并不多,卖不上价,她就是占了些后世的便宜,做的种类多罢了。
她想卖的,是西米做的水晶粽子。
从口感上来说西米粽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不如普通的粽子,但这水晶粽子,就是卖个好看。
水晶粽子大多用紫薯,绿豆或者颜色鲜亮的水果做馅,晶莹剔透的粽子包裹着紫色,绿色的馅来,惑着人想要切开一探究竟。
一排排水晶似的尖角小粽,能一眼看清里面悬浮的馅料,显得更可口了。
小孩子和年轻的小娘子那经受得了这种可爱粽子的诱惑,见着了都挪不动腿。就算是郎君,为着家里的夫人小姐,也得装上一盒带回去。
“沈娘子好巧思,五色糕后还有五色粽,给我来上一盒。”
沈鱼帮忙装盒,“不过是运气好,在胡市买到了种新米。”西米自然是和系统兑换的,这里是没有的,但大齐富饶,盛京里的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还是很快的。
沈鱼只管把一切都往胡市推,至于别人能不能找到,就不关她的事了。
水晶粽子卖得脱销,沈鱼连夜又做了一批。
崔四现在已经成为沈鱼的头号粉丝了,对自家掌柜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掌柜,明日浦江那边有赛龙舟,要不要去逛逛。”
端午的客人也少了许多,闭店一日也不是什么大事。沈鱼还没见过古代的赛龙舟呢,自然是想去的。
“行,大家都放个假,一起去看赛龙舟。”
阿莓不懂,笑得却欢,“赛龙舟。”
街上节日的意味渐浓,卖五色绳的货郎多了不少,沈鱼应了个景给自己和阿莓各买了一条,不过原本的绳结她不喜欢,自己解了编了个如意结。
阿莓得了新东西跑去崔四面前炫耀,崔四故意不接茬,到头来生气的还是她自己。
沈鱼笑着看他们闹,也觉得有趣。
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惠儿端午也放了假,回崇安坊来与家人过节,手里拿了府里发的节礼神情却恹恹的。
沈鱼在街上看见了她,招呼她来吃粽子,惠儿没精打采的。
“这是怎么了?”看出她有心事,沈鱼问道。
惠儿叹了一口气,“唉,沈姐姐,我是替我家娘子不值,郎君他……他在外头有人了。”
沈鱼闻言有些讶异,这几天前不还在夸邱钰,今天就变了。
“自娘子有孕后,郎君就没再去风月之地了,我还当他是知道这样会让娘子多想,谁知道却偷偷安置了个外室。”
沈鱼低声宽慰,这惠儿就是粉丝塌房了。一时受不了打击,接着就开始愤怒。
“我家娘子真是快把眼睛都哭瞎了呀,要不是顾忌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要闹和离。娘子前日还说,肚子里的孩子在动了,可……”
本朝民风开放,和离再嫁不算什么新鲜事。
惠儿接着说,“那狐媚子也真是好颜色,长了一双狐狸眼不说,眼角下还生了颗勾人的痣,一脸的狐媚像,我家娘子找去的时候,还柔柔地给她见礼呢。”
沈鱼没见过人,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了一个人的模样,这也太巧合了吧。
惠儿脱粉回踩得很彻底,“娘子气坏了,还不小心扭伤了脚,郎君却说她没有容人的量,这……这叫什么话呀!”
沈鱼给惠儿顺着气,一起痛斥邱钰,“男人惯会为自己找借口,就算管不住身子。”
邱钰算个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渣男了,在家装得夫妻恩爱,却在外头偷吃,但他名声也不好,这是图什么呢?
不愧是田元武的酒友,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惠儿痛骂了一通后,心情好了不少,沈鱼送了她几个水晶粽子吃,有了美食的安慰就更好了。
惠儿起身要走,身上却不小心掉下一个小盒子来。
“稍等,东西掉了。”沈鱼替她捡起来,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惠儿道谢,“呀,娘子的膏药差些落下了,谢谢沈姐姐。”
“等等,你说这膏药,是你家娘子的?”
惠儿一歪头,“是呀,娘子扭伤用的。”
不,这不对,沈鱼在里头闻见了一股非常浓重的麝香味,甚至没有丝毫遮掩。
沈鱼又问,“这是谁开的药,她知道你家娘子有孕吗?”
惠儿奇怪,“当然知道呀,府医开的药,我家娘子的喜脉就是他整治的呀。沈姐姐,你问这做什么?”
沈鱼愣了愣,还是提醒了一句,“哦,就是孕妇用药是有些禁忌的,怕开药的大夫不清楚。”
“这是不用担心的,我家娘子用了三日并无不适,况府医在府里已经数年了,医术自然是顶好的。”
就是这才奇怪呀,府医既然知道余氏有孕了,又怎么会开含有这么重的麝香的药,麝香是活血化瘀的好药,可孕妇对此是大忌。
沈鱼想了许久,想到惠儿走了也没想通,即使是外敷,经验老道了大夫给孕妇用药还是会避开麝香,而且余氏也无不适之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还有惠儿提到的余氏说肚子里的孩子在动,可余氏怀孕还只有三个多月,照理说不应该感受到胎动的。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让沈鱼辗转难免,子时才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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