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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除了赵甲第和李枝锦,一桌人都是世人眼中的高干子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帮人往上推溯两代到三代,跟王家老太爷一样,都是马上打天下的将军,只是大多不如老太爷那般亦文亦武,而且大多上了中央一台的讣告,远不如老太爷来得长命百岁,可以说“王书生”见证了许多亲朋战友的去世。像韩芝豹身边坐着的赵开元,相貌平凡,如果不是开着牌照鲜明证件扎堆的奥迪a6,无法想象他的爷爷是一位开国部长,赵开元目前在江苏一个地级市政府部门工作,老百姓眼中难免会被按上个镀金的名头。如果不是这家伙为了追求一个幼儿园老师,动用私人关系调用了军区直升飞机往幼儿园撒花,一些个在南京认识的朋友都不清楚他的背景,滑稽的是飞行员不小心没把玫瑰花撒下去,反而阴差阳错把一个包裹丢了下去,弄得幼儿园上下无比紧张,还以为遇上了恐怖分子,起先那女老师对赵开元不冷不热,因为对纨绔子弟不太感冒,一直抗拒,这么一闹,被逗乐了,事情反而成了,答应处对象,最终结成一桩不错的姻缘。
另一位姓楚的,外公至今仍是军科院的大佬,可大学毕业前,小伙子愣是坚持乘坐了十多年的公交车和地铁,一开始是被父母长辈教育要艰苦朴素,后来习惯成自然,让他坐私车反而别扭,今天是发小韩芝豹说要拉他们去摆谱,这才跟一位亲戚借了辆车过来故作牛b哄哄。他的初恋就是公交车上见义勇为后认识的,可惜没赵开元那般幸运幸福,无疾而终了。大体来说,除了韩芝豹比较骚包无良,都是一帮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没有挥霍父辈们给予的高起点,偶尔热血上头,扯虎皮做大旗的勾当,年少轻狂的时候没少做,但欺男霸女的勾当还真没有,否则早就被王半斤剔除出革命队伍了。
王半斤动筷子比这伙人早,她又没等人的习惯,就拉着赵甲第李枝锦提前离席,韩芝豹这帮人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韩芝豹恬着脸跟李枝锦要了手机号码,李枝锦倒也没娇柔做作,直接就给了,离开饭店,王半斤提议说去什刹海喝酒,桑塔纳已经被韩芝豹喊人送去维修,只能乘坐李枝锦的奥拓,王半斤毛遂自荐当了司机,李枝锦坐副驾驶席上,坐后排的赵甲第打电话给梅姨承认错误,说车子撞了一下,得维修一段时日,梅姨没多说,只是询问人有没有事情,她还担心是赵甲第的车技不行,在拥堵的北京城容易出问题,就问赵甲第需不需要安排私人司机,赵甲第连忙说不需要,梅姨犹豫了一下,叮嘱几句,就挂了电话。
赵甲第如释重负,李枝锦透过后视镜瞥了眼狼狈的赵甲第,嘴角细不可见的勾了勾。方向感奇差的王半斤很不负责地瞎转,总说快到了快到了,一路上被敲出端倪的赵甲第骂了无数遍,翻山越岭的才到达目的地,是一个小胡同里的私人酒吧,一般不对外开放,都是志同道合兴趣相投的一些个老熟客,清一色紫檀木风格的酒吧不追求盈利,装修得古色古香,酒吧老板是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斯文秀气,白白净净,长了一张娃娃脸,很难想象其实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了,说是喝酒,老板大叔还特意给他们煮了一壶黄酒,可是王半斤没喝上一口,就被刚刚加入韩芝豹阵营的洪绿苔一帮闺蜜使用了大召唤术,王半斤可不是会粘人的角色,让赵甲第好好照顾枝锦姐姐,就拜拜一声潇洒走了,赵甲第和李枝锦相视一笑,不知为何,他们一男二女呆一起,话不多,却挺心有灵犀,没太多为热络而热络的寒暄客套,极为合拍,殊为不易。
李枝锦靠着窗,望向窗外的夜景,眼神朦胧迷离。赵甲第得以借着品酒的幌子欣赏她的容颜,李枝锦无疑是一位外美内秀的女子,现实生活中得她,内敛,城府,矜持,这类词汇套在她身上都不够确切,赵甲第想到了国士师傅陈平安一句八字评语:锦衣夜行,素袖藏金。李枝锦饭量不俗,酒量一样惊艳,一壶即墨产的陈年黄酒,后劲十足,却被她一人饮下大半,保持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架势,赵甲第不禁好奇问道你这酒量怎么练出来的,李枝锦笑道我爸妈都是酒鬼,所以我是天生的,跟人拼酒,至今未尝一败,你要不相信,可以试试看。赵甲第摇了摇头,调侃道我酒量是练出来的,经得起考验,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大正月里的,醉醺醺被人扛回去,多没意思。
李枝锦又让老板上了一壶黄酒,两眼一直盯着火候,貌似认定了要不醉不归,赵甲第无奈认命,喝吧喝吧,大不了就是吐啊吐的,在东莞妹面前也不需要装什么高人风范。两人又你来我往滴酒不漏干掉了一壶,如果说赵甲第是豪气,那李枝锦完全就是豪迈了,不佩服不行。好在两壶酒下去,李枝锦没有再喊,而是开门见山问赵甲第怎么突然想到要较大笔的资金了,你真准备单干,不来广东跟我们并肩作战?赵甲第诚实道真要去了广东,多半会水土不服,而且我也不习惯给人打工,束手束脚,尤其是熟人当上司,我现在算是理解杭州一个朋友的想法了。之所以找你借那一千万,不瞒你说,是打算给自己的私募挖到第一桶金,以后可就是半个同行了,你们财大气粗的,记得多帮衬我这种小门小户的,有内部渠道消息啥的,记得第一时间通知一下。李枝锦恨恨道钱可以借,只要你在正月里给我一个大概的投资框架,我肯定没二话,反正没人愿意娶我,嫁妆打了水漂也不怕,但就算内幕也坚决不跟你共享,谁让你不来广东锦上添花。赵甲第哈哈笑道我还以为我去你们那是雪中送炭呢。李枝锦哼了一声,板着脸说姐那边精英荟萃,卧虎藏龙,能锦上添花就很了不起了,你知足吧。
闲聊了半个多钟头,李枝锦逐渐健谈起来,可能是酒劲稍稍上了头,言谈无忌,说了一些她小时候的事情,例如喜欢跟男孩子比试谁爬旗杆更快更高,她会收集景区票和电影票,从小到大,已经收集了整整一纸箱,她还收藏了一屋子的飞机模型,零零散散琐琐碎碎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漫无边际聊着,不知道怎么就牵扯到了韩芝豹一伙,李枝锦说你姐对你真的很用心,都开始替你铺路子了,用心良苦呀。
赵甲第就试探性问东莞妹,你跟他们是一路人吧?李枝锦瞪着赵甲第,一言不发,赵甲第略显尴尬地想喝酒掩饰,杯子却是空的,就去摸烟,不曾想李枝锦早早从口袋抛出一包小熊猫,连打火机都一股脑丢出来,见赵甲第一脸惊讶,李枝锦笑道咋了,就许你抽烟,我不能抽?鄙视女人抽烟?
赵甲第干笑道没,女人抽烟只要别把牙齿抽黄了影响亲嘴,就无所谓,一些个少妇熟女抽烟,还是很有味道的。李枝锦点燃一根烟,动作娴熟,透着股轻灵,看得赵甲第怔怔出神,真别说,网上大大咧咧的神经病东莞妹抽起烟来,很有范儿,李枝锦抽着烟,两根手指摩挲着青瓷酒杯,意态阑珊,喃喃道如果是跟他们一路货,你是不是就望而却步了。
赵甲第愣了一下,笑道你别勾引我,想老牛吃嫩草?李枝锦难得神态妩媚一回,我家里所有人什么都好说话,就有一点没回旋余地,非要让我给他们找个上门女婿,他们的理由很正大光明,容不得我受一点委屈,例如难伺候的婆婆啊,出轨的丈夫啊,奇葩的亲戚啊,还有柴米油盐这些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啊,这也怪不得我爸妈,当初我妈生我的时候是难产,差点母女两个都死掉,所以我就被特别宝贝着,所以啊,我就算想老牛吃嫩草,你愿意被我啃,还落一个入赘的难听名号?
赵甲第直截了当道那不行,我奶奶还不气疯,两家人一定要打起来。
李枝锦掐灭烟头,趴在桌上,笑眯眯道如果我说我家有个在位的国副级大佬呢?而我大伯是某经济大省的一把手呢?我舅舅是某国字号大企业的掌舵人呢?
赵甲第依旧斩钉截铁,只是言语却玩笑幽默了几分:果断的,做上门女婿,你赶我都赶不走,小二,来来,再弄两壶酒来,等把你灌醉了,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李枝锦笑骂道你庸俗不庸俗。
赵甲第笑道不庸俗能让你知难而退,你我两个皆大欢喜,继续做朋友?
李枝锦眼神哀怨。
赵甲第不屑道别来这套,早被王半斤弄得百毒不侵了。
突然,赵甲第故意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问道喂,李枝锦,你这么牛掰,还开奥拓啊。
李枝锦也做贼一般偷偷笑道我倒是能开上主战坦克99式,可我不会倒车停车啊。要不下回带你去乘坐北京军区苏27侧卫或者歼十一,兜兜风?
赵甲第一头冷汗。
李枝锦嫣然一笑,总算让这家伙吃瘪了。她坐直了身体,想抽第二根烟,还是作罢,轻轻道我是吹牛皮的,老北京人嘛,就爱侃大山。
赵甲第点头道了解。
回去的时候,赵甲第要打的,李枝锦执意要送,到了巷弄,赵甲第下车前问道认识这里?李枝锦摇摇头,赵甲第打趣道那你就是真的吹牛皮了,李枝锦嘿嘿笑了笑,赵甲第走下车,挥了挥手,李枝锦做了个再见的口型,小奥拓扬长而去。赵甲第步入四合院,已经十点多,很反常的,不仅王半斤回了,连韩芝豹和洪绿苔这对兄妹也在院子里,加上大妈王竹韵,梅姨,未来注定会主政一方的政界红人王清平,等等十几号人都眼神诡异望着赵甲第,甚至连田增都大半夜赶回来凑热闹了,这是?赵甲第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韩芝豹咳嗽了几下,率先开口,“赵甲第,你那个朋友叫李枝锦?是不是中科大少年班毕业?”
赵甲第纳闷道对啊。
王竹韵和梅姨面面相觑,随即笑意浓郁起来。
连不苟言笑的王清平都笑着摇了摇头,十分感慨。
赵甲第立即恍然,李枝锦这疯癫婆娘没骗人,的确是根正苗红程度甚至要超过韩芝豹一大截的红色子弟无误了。
此时此刻,灯火辉煌的北京城,一辆不起眼的奥拓穿梭在繁华街道,都没人愿意碰这种小破车的瓷。而车中的女子,眼神清亮。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倾城又倾国。只是鹤立鸡群的她,会为哪个男人素手调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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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市,山顶之上如猛虎盘踞的赵家大宅,原本已经去北京总部的赵太祖去而复还,站在佛堂听赵家老佛爷诵经,一站一听就是一个多钟头,却不急不躁,魁梧身形纹丝不动。
诵完经,老太太让这个外人看来被她不顺眼了半辈子的儿子坐下,眼神慈祥,淡淡道三金呐,善报恶报,现世报才是最好,这样就不用拖到下辈子去做牛做马,也不担心祸害到子孙后代,只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一次,当真起因只是商务部那个韩红军的情妇?一个不成气候的女人真能折腾这么天大的风浪?她后头杵着谁?还有,你做好准备了没有?赵太祖轻笑道娘,这次算是牵一发动全身吧,陈平安早就提醒这个韩红军于我来说是成也败也,趁早撇干净才是,只不过我不信命,现在看来不管过程如何内幕如何,结果是板上钉钉了,娘,有一点你放心,这个家倒不掉,退一万步说,我就算真进去,当做修身养心好了,金海变不了天。至于那婆娘后头杵着谁,我不关心,真要玩,我马上就可以让她人间蒸发,只是没意思,荣极则辱,一些东西是该有些变数了,否则一滩死水,我都提不起斗志。
老佛爷叹息一声,伤感道:“只是我担心小八两呐。”
赵太祖微笑道:“他长大了。”
老佛爷喃喃道:“我这就给你缝两双布鞋去,回头让人给你捎过去。你还是赶紧回北京吧,这趟违规违纪的回家,肯定让你朋友为难了。”
赵太祖不以为意道:“这点小事还做不到,算什么朋友。”
老佛爷笑了笑。
赵太祖轻声道:“可要注意身体。”
老佛爷点了点头。
赵太祖走出宅子,给他开车的竟然是眼睛红肿的黄芳菲。
他坐进车子后笑道:“大不了就是去密云监狱呆着嘛,天还没塌下来,接下来还有得你跑关系。”
黄芳菲眼神黯然,“你是对的,黄睿羊有问题。”
赵太祖洒然道:“何止是他,唱双簧唱了十几年的王厚德和傅放,加上一大批蠢蠢欲动心有不甘的德隆系旧部,高层有三分之二都憋着口怨气,中层起码一半会做墙头草,看吧,我有多不得人心,嘿,娘说得对,都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饿寒则温顺如羊似狗,饱暖则如狼似虎了。都跟学四川变脸的一样,这十多年之所以放任不管,一方面是觉得手下养的狗腿子们能咬人,也能摇尾巴,另一半是实在受不了这帮子精英人士骨子里的市侩,我呢,是土匪出道,要匪气,别说几斤几两,几吨都能给你,但那些个九曲十八弯的蝇营狗苟,当真是心烦,这不就眼睁睁看着王厚德他们这些个专业人才慢慢玩嘛,这还没上市,老子就是福布斯前三甲的有钱人了,真被捣鼓上市,岂不是牛-逼到老子自称天下第一,都没人敢说自个儿第二第三了,这可比自居第一没人敢称第二牛b多了。”
黄芳菲一样有怨气,显然没有被赵太祖那个冷笑话逗乐,而是带着哭腔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放着不管?!好玩吗?!”
赵太祖闭目养神,没有给出答案。
黄芳菲凄苦,眼眶湿润,小心驾驶着他一辈子唯一钟情的宝马7系轿车,行驶在仿佛没个尽头的夜路上。
大风大雨,大浪大潮。
哈尔滨。
两帮原本应该风马牛不相及的风云人物,在一家私人会馆首度聚首。
金海实业二把手,商界石佛王厚德。
金海被放在掣肘石佛这个敏感位置上的傅放。
如今金海内部德隆系领头羊魏京海。
这一行人,俱是黑西装白衬衫,气势凌人。
只是走在三位金海巨头前面的却是一位年轻女子,引领着队伍,她一袭风衣,风华绝代。
俨然她才是这个黄金阵容的核心角色。
宛如一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绝世花旦,终于开始登上舞台。
迎面走来的是哈尔滨讲师,化名“常生”的五十来岁男子,一身得体朴拙的中山装。
身后是笑眯着眼的大纨绔陈红熊。
能够让陈红熊低眉顺眼的彪炳人物,当然只有在东北与赵阎王斗法多年的纳兰王爷,纳兰长生了。
起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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