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峻和胡古月几乎是逃出家门的。
本来打算次日去上海给胡古月治病的,连行李都是现成的。
毛峻一手拖了箱子,一手拉着胡古月,头也没回,就跑了出去。
陈华美追了几步,便瘫倒在楼道,她刚想放声大哭,却意识都家丑不可外扬,便只好抹干眼泪往回走。边走边嘟囔,只道这个儿子白养了。
就近找了家酒店,一进房门,小两口就抱头痛哭起来。
“对不起,毛峻,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的病,妈也不会这么生气。这样,我们俩明天先回家给妈道歉,然后再去上海……我们……”
毛峻捧着胡古月的泪脸:“月月,我们不道歉,我们也不治病,在我眼里,你也没病!我毛峻就算是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了,我毛家就是真的断子绝孙了,我也不能让我老婆受这么大的委屈!”
胡古月一听这话,马上急了:“我之前说不想治病,都是气话,是自己跟自己置气,毛峻,我这病必须治,能治好算是我的运气,要真治不好,那也没办法。”
“想好了吗?”
胡古月重重点头:“想好了。”
“行,那我们按照原计划,明天去上海。”
“妈那边……”
“别管她!”
“这可不行,她会担心的。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真的不爱听。我们告诉她问题出在你身上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没关系能治好,治不好就抱养一个孩子。但是现在呢?可我也明白,她毕竟是你妈,是我婆婆。因为你,我也只能忍。再说了,万一她把这事告诉我爸妈,他们俩还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呢!”
“要不这样,我们不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吗,明天上午,我陪你回趟娘家,我们先把这事跟爸妈说了……”
“不行不行!”
“我们好好跟他们说,他们会理解的。与其让我妈去添油加醋,还不如我们就先如实相告了。月月,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我们现在瞒住了,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
小两口便如是这般,商讨了一晚上,这才定了次日去见胡古月的父母,把她不孕的事情告诉二老。
方致远也没有睡好,他正一脑子官司,左耳朵是周宁静的嚎啕大哭,右耳朵是柏橙的那句“罂粟花”,而悬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则是失业。哪怕他心里不愿意承认,可他目前的状况确确实实是失业了。
虽然出身不好,但这一路走来,他的学业、事业也都算是平顺里有些小高chao的。像现在这种低谷,他还从未经历过。当着陆泽西他们几个说下的豪言壮语——想自己创业,可创业,需要资金,更需要机遇。眼下,他两手空空,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正想着,急促的敲门声,王秀芬在外头喊着:“致远!致远!”
方致远纳闷,开了房门,只见王秀芬心急火燎的样子:“周子发烧了!快,我们现在就带孩子去医院!”
来不及慨叹雪上加霜,方致远抱了孩子就往楼下冲。
到了医院急诊室,一检查,是肠胃炎合并脱水引起的发烧,需要输液。看着细小的针管插进周子的血管,方致远一阵心悸。他嘱咐面容憔悴的王秀芬打车回家休息,小的已经病倒,老的可不能再出什么事。王秀芬的身体其实也没看起来那么硬朗,高血压,一直在吃药。
“还是我看着孩子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呢。”丈母娘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女婿的。
方致远有些感动:“妈,没事,明天我跟公司请假。”
王秀芬还是犹豫。
“妈,周子这就够折腾人的了,你要是有个什么……”
“行了行了,那我回去吧,”王秀芬点点头,“孩子就交给你了,有事一定得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妈,你就放心吧……”方致远沉凝了一下,“对了,妈,周子生病的事暂时先别告诉宁静,她离得那么远,跟她说了,她也只能瞎操心。这次去总部学习,机会难得,我想让她安心点。”
“这个不用你说!”王秀芬转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钱够吗?”
“够,妈,你赶紧回家吧。”
“哎,唉……”王秀芬这才离去。
当年那个不被她看好的一无所有的毛脚女婿,总还算没辜负女儿。女人这辈子,图个什么,不就图个身边人知冷知热吗?王秀芬这么想着,便有些欣慰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回出租房后,童安安就跟鸟雀一般,叽叽喳喳问个没完。一会儿问方致远和柏橙的过去,一会儿又问陆泽西为什么要跟潘瑜离婚,一会儿呢,又提起明杭,好嘛,话题一转,又絮叨起毛峻。一顿饭功夫,她对他们的基本情况倒是了解了个门清,连陆泽西前妻的名字都知道了。
老巴被问烦了,关门要睡觉,童安安老大的不愿意,她倚着门:“那说说你呗,说说你为什么要离婚。”
“你靠脸蛋吃饭还真是可惜了,”老巴摇头,“你应该当记者,要不这样,你写小说也行。”
“谁说我靠脸蛋吃饭了,”童安安撇嘴,“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喽,我的工作也是要用脑子的好吗?对了,说起这个,我差点忘了,发布会的事算你欠我的,你记着还。”
“我记着呢,这周末我就抽一天时间给你拍照片。”
“两天。”
“别得寸进尺啊。”
“上回要没我,你那同学的孩子能那么快找到吗?”
“咳,童安安,我发现你这人可以啊,你为人做点什么,就一定要人还你点什么。”
“反过来也一样,你要是帮了我,我必不亏待你。人和人之间要都这样不是蛮好的吗?多简单多纯粹。”
老巴摇摇头,竟无法反驳,他突然想起什么:“童安安,上回我不是把你简历和照片给推广部了吗?绝地车神的代言人你不是没选上吗?”
“怎么了,补刀啊?”
“其实也不是没选上,是你简历交得晚了,人选是他们早就定好了的。”
“哟,还有黑幕呢。”
“不过呢,推广部那边的人跟我说了,说过段时间要找几个本土网红的微博投放广告,还想请几个网红做直播,有需要的话,他们会联系你的。”
“真的啊!”童安安笑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你要这么问了,我也不怕教你一件事,人吧,不能老觉得自己是世界中心,不能老觉得这普天之下,众人皆你妈,我老巴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再说了,我跟你说了也好,不说也好,最终决定是不是在你微博投放广告的人又不是我,我只是个搞技术的。”
“哎,我发现你今天话很多。”
“平时我只是不想说罢了。好了啊,我真要睡了。”
“晚安啊,巴有根。”童安安轻轻给老巴带上了房门。
旧时光咖啡馆,柏橙一个人坐着,点了杯曼特宁。
吧台这边,刘易斯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改稿子,极为专注。
安汶端了个果盘,走到柏橙边上:“要我陪你说会儿话吗?”
“坐吧。”柏橙笑笑。
“刘易斯在写什么故事呢?”
“爱得死去活来那种,估计除了他自己,谁都感动不了。”安汶坐下。
“至少,他能感动自己。”
“怎么了你,看起来跟蔫了的白菜似的,出什么事了?”
“今天我见着方致远了。”
“他上你那吃饭去了?”
柏橙点点头:“还有陆泽西他们。”
“柏橙,我提醒你啊,方致远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啊,”柏橙搅动着咖啡杯,“我也没想怎么着。”
“你要是真的没想怎么着,就不会在这唉声叹气了。”
柏橙苦笑:“我今天看到段话,特有意思,说最后没在一起的说白了都是不够爱对方,或者根本不懂爱。而年轻,就是一个开发探索的过程,很多感情只是出于对异性的好奇……”
“我不同意,我倒觉得爱情只是年轻才会有的一种奢侈品。因为年轻,才会相信,也因为年轻,才能更投入。”
“你说,方致远真的爱过我吗?”
12年前的初夏,得知柏橙已经离开冇城,方致远的绝望和失落,安汶至今还记得。他甚至以为安汶是知情的,只是以为某种原因不愿意把柏橙的下落告诉他,也因此对安汶有了误会。后来各自到不同的城市上了大学,更是鲜有联络。方致远和周宁静的婚讯还是别人告诉安汶的。
“当然爱过,可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安汶说道。
“不,不对,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柏橙,你到底想干嘛?”安汶心直口快。
“你说,他们俩,我是说方致远和周宁静,他们俩真的幸福吗?”
“要是他们幸福你想干嘛,要是他们不幸福你又想干嘛?柏橙,你现在过得挺好的,你看,你既回到了家乡,又接手了你爸的餐厅,你应该往前看。好男人很多,不只有方致远这一个。”
“我说什么了,你就连珠炮似的冒出这么一长串。我吧,就是今天看到致远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听说他最近像是遇到麻烦了。”
柏橙抬头:“什么麻烦?”
“我也是听一个在启明通讯的朋友随口说的,说他从公司离职了,今天刚交接完工作。”
“跳槽?”
“我朋友说,方致远和信任的老总有些嫌隙,大约是被排挤了吧。”
柏橙沉思:“难怪了。”
“我就是顺嘴一说,这事你可千万别管。你啊,该相亲相亲,该恋爱恋爱……”
“你可真够啰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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