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谋反(1 / 1)

许铄的处境委实算不得好。

这种糟糕境遇的发轫,早在数年前就可窥见端倪。从前在楚王府、在东宫里时,还因为有先皇的压力,或有龃龉,也都为了顾全大局,往肚子里吞咽,尚显得一团和气。

如今他阿耶、不,现在是圣人了,自圣人登基后,从前那些被积压的矛盾一股脑爆发出来了。

诚然那时贺兰氏待他也算尽心,在外人面前也会尽力维护。但如今,贺兰氏的三郎日渐大了,聪慧了,圣人常常称赞,也将她的心养得野了。

自从许铄坐上这个太子之位,那个温柔大度的贺兰氏便仿佛只存在于记忆中。圣人对他的不满,随着对三郎的满意一起,与日俱增。

许如是坐在车中,掀起帘幕,低声喃喃:“阿兄,怎么会这样呢?”

一声阿兄叫得许铄心头一颤。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妹妹不是妹妹,贵妃不是阿姨,圣人越来越不像个父亲。

许铄骑在马上,攥紧了缰绳,思绪随着马身起伏,忽想起前些日子偶遇上齐行简。

其实他对许如是已经再无猜疑,只是心中,终究还存着那么一点介怀,许如是也一样。横亘着,或许说开了,也可以消散。

但终究,都没有跨越那层隔膜的勇气。

齐行简一向致力于消除他心中那个结。他那日刚从宫中出来,一身紫袍飒沓,见了他微微笑道:“太子殿下可知,天下兵马大元帅,也竟定了三皇子,三皇子今年多大?十二、十三?”

定了个黄口孺子,也不肯选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

饶是许铄早有准备,心头也不禁一揪。他讥诮回了一句:“是三郎之福,有个好母亲。”

为他提前铺路。就如曾经宋皇后一般。

“确实是个深谋远虑的好母亲。”

齐行简负着手,不紧不慢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圣人登基前,便筹谋着剪除殿下的臂助。起头命辛氏查探旧事,引了火,还能全身而退。”

——“剪除羽翼?”

——“殿下是如娘的兄长,那么齐某便永远是殿下的妹婿。贺兰氏早看清了这一点,而殿下——”

“还在跟自己的心结过不去。”

“使亲者痛,仇者快。有时候,放下也是一种选择。”

缰绳勒进掌心,许铄手中攥得酸麻,深深看了许如是一眼,十指徐舒:“如今景况不同了,你要是想听,为兄改日再为你分说。快回去吧,日后不早了。”

望着许铄策马扬尘,夕阳里挺拔的身姿,许如是还兀自为那一声“为兄”发怔。这似乎是那次以后,许铄第一次以兄长自居。

……

随着这一声的破冰,许如是与许铄关系日渐好转。在她养胎期间,逐渐与东宫交游密切,贺兰梵境瞧在眼里,却也不好制止。

齐行简凭着京畿几万兵马,向最软弱的河西节度使施压,河西节度使慑于齐行简的名头,不敢反抗,凑出了数万兵马。又借着这股威势,齐行简向各地节度使次第施压。

这些人若齐心协力,拧成一股,倒真是个**烦,只可惜,齐行简出手一个个收拾,叫他们心中存了侥幸,总以为这灾祸落不到自己头上来,等觑破齐行简手段时,他已手握数镇兵马,已经非是众人可以力敌了。

这番折腾下来,已经是三四个月的功夫了。

夏去秋来,许如是的小腹日益增长,隆起宛如一座小小的山丘。每日感受着脉搏里充斥着两个人的心跳,欣喜之余,又有些惋惜,齐行简恐怕是看不到这个孩子的出世了。

这当口,圣人病来如山倒,十来日功夫,竟连朝都上不了了。

许宸身体一向壮硕,怎么会如此轻易倒下。许如是犹自懵懂,太子妃那边却递来风声:“听闻河西节度使被圣人削了官位,心中郁郁不乐,他本是突厥胡人出身,如今又勾结了突厥、回纥贼兵,点齐三十万大军,取道陇右,往长安杀来了。圣人,本是偶感风疾,闻此讯息,却立刻气急攻心,呕血不止,不良于行。”

许如是闻言,大吃一惊:“京城岂非危矣?”

太子妃摇了摇头,叹道:“圣人急诏副元帅回京。”

毕竟区区西域,哪来得有京师要紧呢?

……

自闻长安出事,齐行简马不停蹄往回赶。他一人倒罢了,身后二十八万大军却不可能全插上翅膀。

当年,长安是他亲手光复,人间鬼域的惨象,也是他亲自见识过的,万不敢有半点懈怠,再使长安重燃战火。

那巍巍长安里,如今住着他的妻。

连绵陇山,郁郁青青,遮挡住归人焦灼的视线,齐行简策马在山前徘徊,半晌斥候来回话:“禀元帅,前方有大队人马经过的行迹。”

齐行简心中一振,亲自上前勘验炉灶、马蹄印痕,察觉敌军经此道,观其行迹,已有三两日。

他阖目思索,脑中浮现出一幅舆图,将陇山道路关隘一一括尽,陇山之中,泾河平易,渭河险阻,倘能驱敌于渭河河谷,驱敌于萧关之外,则长安无忧。

“全军衔枚而进!斥候再探。”

……

河西节度使领着突厥大军,心中愤懑不平。他从前跟随齐行简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却不提,全家男儿也尽从军征,家中儿郎报国殉难的,更有三十六人。

他二女,曾为国和亲。

他平定大周祸乱,居功至伟,仅次于齐行简而已。

可是朝廷回报了他什么?

齐行简要兵,他二话不说,交出了手中兵权。朝廷要制衡藩镇,他也主动上书辞去了节度使之职,回老家做个清闲国公。

即便如此,还有竖阉嫉恨他功高,在圣人面前,污蔑他与外族勾结!圣人诏他入长安辩白,只是他哪里敢闯那龙潭虎穴?

今上惯爱玩制衡手段,以宦官制朝臣,最听那等阉人搬弄是非,一旦入京师,他便如笼中之雀,插翅难飞!倘若如此,倒不如举兵造反,还能杀出他一条生路来!

思绪至此,河西节度使眯眸眺望,此间河谷两岸皆山,当中为一孔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是设伏的好地方。

他对突厥可汗道:“大汉,此际关中空虚,兵马尽往西域,咱们只消尽快拿下萧关,长安覆手可得。再以萧关为凭,据此等险地,即使齐行简回师,也只能望陇兴叹。”

突厥可汗闻言笑道:“若非有君为本汗指点虚实,怕是还被周帝蒙在鼓里。如今,纵使齐行简归来,又有何惧哉?”

话音未落,喊杀声震天!

可汗瞳孔一缩,遥遥望去,伏兵宛如一道钢铁洪流,大纛猎猎随风,肆意飘扬,上书主将姓氏——

正是一齐字!

……

陇西大捷的消息传回,人人讶异于河间郡王行军其疾如风,侵略如火。同时又欢欣鼓舞,长安之困已解!

消息传到禁宫中,许如是听了也有三分笑。虽然危机犹未解除,吐蕃、突厥还未肯退兵,但齐行简必然是要回师长安的。

她抚着小腹算着日子,齐行简若回得早些,还赶得上幼子出世。

说来,自从又有人造反。许如是心里就不踏实,想起从前菩提心被落下的,对许宸和贺兰氏始终不大信任。借口与太子妃交情,索性留在东宫,躲个清闲。

东宫被太子妃经营的水泼不进,贵妃的手再长,也伸不进这里来。

这日她与太子妃正聊得欢喜,忽然听闻圣人身边大监有请公主。

来的是与贵妃交好的大监。

许如是立刻心中一凛,一时冷汗涔涔。

想起从前宋皇后——假传圣旨,操控禁宫。

齐行简就要回来了。她可没忘记,留她在宫里,是要做什么。

贵妃这是要重演宋后之故事么?

还是——圣人的意思?

太子妃心思灵慧,镇定道:“如娘,你如今身子不适,不便走动,要延请太医来,想必圣人也能谅解你的难处。你且在东宫等着,我去与大监复命。”

私底下却打发人去衙门找太子。

许如是心领神会,这是要借病拖延,捂着小腹面色煞白:“我腹中绞痛,有劳嫂嫂了。”

许如是得了喘息之机,却并不觉欣喜。若是贺兰氏擅作主张便罢了,若……真是圣人病中的意思呢?

许铄,真能与圣人抗衡么?

思索之间,许铄尚未至,反倒是另一个圣人心腹大监——这位大监,却绝不是贺兰贵妃能够请动的。他在太子妃陪同下入内。

许如是躺在榻上,太子妃握住她手时,已经是一片冰凉。许如是对着二人强笑道:“恕我身子不适,不能起身接旨,还请阿翁恕罪。”

大监望着许如是惨若淡金的颜色,微微叹道:“阿家不必如此。圣人说,既然有疾在身,那将身子将养好了再去,也是一样的。”

许如是心中一个咯噔。

圣人说:有疾在身?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装病的消息能传到许宸耳朵里么?

许宸是铁了心了,不论如何,都要以她为质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可以完结,结果并没有……

下章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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