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一改前非,也有志成就一番事业。与杜家联姻时,青州、江宁两边行走不便,也从权未回江宁行礼,成亲后就将有孕在身的新婚妻送到江宁伺候我爹娘,他整日都在军营里。虽说青州比淮东有太多不足,但大哥在青州也无半点懈怠,”顾君薰泪眼婆娑的问道,“青州当真不能守?”
林缚没有回答,将外衣脱下,挨着君薰娇躯钻进被子里。
“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说这些的……”顾君薰心虚的说道。
林缚摸着君薰香腻的脸颊,她才二十一岁,正值青春韶华的妙龄,换在后世正是娇纵恃宠之时,但在当世受礼教拘束,替家人说两句话也要小心翼翼,叫人又怜又爱。
“你我夫妻,还有什么话要避讳不能说的?”林缚将君薰把怀里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口侧卧,能感受到她酥胸下贴着自己肋骨的心脏的跳动,说道,“嗣元在青州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但这次我要是站出来支持嗣元,实际是在害他!”
“……”顾君薰半个身子贴着林缚雄健的身躯,抬起头,不解的看着林缚。
“江宁支持组建青州军团,自然不会让青州军团缩在内线,嗣元至少要将主力兵马部署到青州北,甚至要推进到阳信一线,才会让江宁满意,”林缚说道,“梁家要能守住济南,嗣元率部突前到阳信,也是安全的,关键是我对梁家很不看好……”
“梁家不是有五六万精锐可用?”顾君薰问道。
“有兵还要有粮,”林缚说道,“中州曾是千万丁口的大郡,然而给持续数年的战乱捣得七零八落,包括晋中、山东西部在内,丁户十不存一二,特别是地方宗族,几乎荡然无存。这些地区一旦让虏骑渗透进来,即便能守住,也是一座座孤城……一旦嗣元率部突前到阳信,实际上给了梁家往南收缩的机会。”
顾君薰自幼在汤浩信膝前长大,汤浩信对她也宠爱,很少拿女礼约束她,使她较寻常女子更多的能接触到政事,所以林缚耐心讲解,她多少能明白一些。
“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对等的,”林缚继续说道,“这时候嗣元在青州进退两便,进可以率部到阳信争战功;一旦阳信不能守,他也能率部退回来,没有人会苛刻的要求他一定要守住阳信。说实话,支持嗣元坐上青州制置使的位子不难,甚至支持泰山大人在江宁与岳冷秋平分秋色也不难——但是这么一来,嗣元除了守住阳信就没有退路可选了……”
一旦梁家往南收缩,顾嗣元率仓促组成的青州军团顶在前面,其中会有何等的凶险,顾君薰便是一个不谙军政的妇人,也能体会一二。
顾君薰伏在林缚的胸口,低声说道:“我没有想这么多,就抱怨你,我……”
“……”林缚怜爱的捏了捏君薰的鼻头,说道,“我会写一封信,将里面的厉害关系跟你爹、嗣元说明白。淮东目前是不支持嗣元守青州,你爹与嗣元能不能听进去,会做什么决定,现在很难说。当然了,你爹跟嗣元决定要守青州,淮东也不可能袖手旁观……”说到这里,林缚又一叹,说道,“嗣元要还是以往那副模样,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知难而退也没有什么不好。有泰山大人在,嗣元一世富贵是少不了的,我更担心他知难不退!”
联姻是政治同盟的一种,政治同盟间彼此的利益不可能完全一致。除非最终破裂,不然就要在大方向上保持一致。
虽然彼此间分歧越来越大,就如同林缚当初铁心要取海陵知府一职、顾悟尘虽不赞同最终选择支持一样,今日顾悟尘与顾嗣元若铁心要守青州,淮东虽不赞同但最终也会选择支持他们。
当然了,就算有淮东的鼎力支持,两淮盐银也不可能完全流向青州,顾嗣元能占到三分之一强,就是相当乐观的结果了。
林缚在顾君薰房里宿了一夜不表,次日起早,将林梦得、秦承祖、孙敬轩、孙敬堂、胡致诚、周广南、王成服等在崇州的核心人物都召集起来,商议这件事。
“淮东的资源,必然要确保在浙东的军事扩张,”秦承祖说道,“唯有将奢家拖垮、打残,唯有确保南线的稳固,才有最终战胜东胡人的可能;其次就是重点保淮泗,特别是在还有徐州这个不稳定因素在,淮东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能守住阳信、青州上——顾大人那边能劝服最好,若不能劝服,两淮盐银的流向,淮东也不能完全主导,与其流到旁人口袋里,用在青州,也不是最坏的选择……”
林缚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都是不愿意将淮东的资源浪费守阳信、青州上,这跟兵力分散是一个道理,资源也要尽可能集中起来利用。
至于两淮盐银,淮东也得不到,与其给别人,还不如给同出一源的青州。
一旦顾嗣元在阳信、青州不能守住,残部往南退,恰也能作为淮东在外围的屏障;再者青州、阳信也是淮东侧翼战线的一部分。
“是不是派人问一下青河、子昂的意见?”林梦得问道。
“子昂与傅先生那边,多半也是这个意见,”林缚叹了一口气,说道,“梦得叔,你去找赵勤民,将淮东的意见告诉他,不要有什么保留……”
林梦得去驿馆找赵勤民,却是这当儿,驿骑驰入崇城,带来大同守军粮尽投降的消息。
林梦得在驿馆匆忙将淮东的意见告诉赵勤民,又与赵勤民一同到东衙。林缚正在偏厅,亲自趴在偏厅北面的墙壁上,将地图上大同的标识换成代表东胡人的朱红色。
悬挂偏厅北墙的地图将形势标识得是如此的清晰,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大同在坚守七个月后失守,意味着东胡人从燕山西北进入冀西的通道完全打开,晋北、太行山北部及冀西也大部沦陷,燕京与北面的宣府彻底的沦为孤城。
东胡在冀东(京东)集结了将近十万兵马,仿佛一把厚重而锋利的大刀悬在那里,切断燕京与津海的联系。在晋西北,越来越多的燕西胡族南下参战,对东进的曹家兵马形成积极的封锁圈。
大同失守后,曹家也就失去东进的动力与援应。一旦曹家向关中收缩,也就意味着,东虏能从西线抽调更多的兵力南进攻打晋南,或进入燕南彻底的将梁家及陶春所部阻隔在外围。
看到赵勤民与林梦得进来,林缚随手将炭笔丢掉,说道:“东胡人在冀东打的是围点打援的心思,短时间里,既不会强攻津海,也不会强攻燕京,但除非能组织十万精锐从津海登陆,燕京已不能救……”
这时候不要说从南线抽十万精锐北上,就算将淮东在浙东的兵马全部抽出,也很可能导致南边的防线全面崩溃,不管皇帝是不是在燕京,放弃燕京已经是当前务实的选择。
赵勤民与林梦得都沉默不语。
“淮东的意见,梦得叔应该都跟赵先生说了,”林缚将手负于身后,说道,“家岳与嗣元那边最终会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
“是,我马上就回江宁去。”赵勤民说道。
“不了,赵先生还是先留在崇州吧,让梦得叔陪你多聊两天;家岳与嗣元那边,我写信派人送去!”林缚说道。
“那也好。”赵勤民说道,他也不晓得顾悟尘父子最终会做什么决定,他做家臣的,也无法干涉最终的决定。
虽说富贵险中求,越是形势恶劣,顾嗣元越是能在青州建立殊大功业,但要守住青州,非常艰巨,除了青州的基础差淮东太多,顾嗣元的声望也无法跟林缚相比,更多是继承汤浩信在青州留下的政治遗产——他必然要北上去辅佐顾嗣元。林缚的意思,是要林梦得将淮东政事方面的心得跟他多说说,希望对最终守青州能有帮助。
林缚又跟门口站着的随侍说道:“派个人去将孙杆子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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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壮因伤从落鹤山战场撤下来,就先回到崇城来养伤,到现在都还行走不便,只在军情司挂了个闲职。他更想带兵打仗,对军情分析等事十分不耐烦,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日子淡出鸟来。军情司这边也考虑他养伤为重,不拘束他,任他在崇州城里自由混日子。
唐叔恩的宠妾,自从云梯关给他强占了,在守睢宁时就给他生了一子,年初又有了身孕,后来给接到崇州来。唐叔恩一直想将这个绝美的小妇人讨回去,但林缚在年初时签署了军婚令,官员与士绅恃强霸占将卒妻妾的行径,都是杀头的重罪,唐叔恩才绝了心思。连着他的瞎眼老母,孙壮在崇城也算是有了一个家。还收了两个残腿不能再上战场的老兵在宅子里当家丁,在张苟家里的照顾,算是在崇州安顿下来。
张苟当了浙东西南大营在落鹤山方向上的主将,写信回来要他家的大小子跟孙壮学兵法、刀术。孙壮对张苟的怨意没消,偏偏他老娘跟小妇人受了张家的好处,在旁边帮着说叨,他听了心烦,便带了个家人偷闲到街上的酒馆喝酒解闷。
林缚要见孙壮,东衙侍卫跑到孙宅,又跟孙宅缺脚的家人将崇城里的大小酒馆都找遍,才在一个小巷子角里的小店里找到喝得醉醺醺的他——扶着他上马往东衙赶来。
林缚看到醉醺醺的孙壮进来,蹙着眉说道:“臭哄哄醉汉一个,难堪重任,换别人来……”便要将孙壮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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