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南进入观察站临时网络,基本上“无甲”状态就等于结束了。不管观察站再怎么受折腾,凑齐一部单兵装备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不其然,罗南很快在不远处的一处工蜂格里找到了一些单兵装备部件,七拼八凑之下,竟然也堆出了一部机修师保障平台——简称“机保甲”。
是的,罗南毫无疑问首先选择了机修师功能模组。这是在这个观察站中,他能够看到的可以发挥作用的最直接途径。同样的,也是他在天渊帝国军事序列中最容易找到的功能定位。
当然这和测验系统为他标注的身份多少有些偏差,可现阶段,罗南哪还去考虑这些?
想当初,在中继站的时候,他还需要梁庐为他挑选配置。如今,即便是在已经乱成一团的零件堆里,他也能够迅速找到应有的目标,甚至还有余力进行评估:
目前他身处的这个时段,应该和中继站的年代差不多。大概率要稍微再靠后一些,很多设备都是那时候装备或维修过的,但也有部分不同。
总体感觉是升级换代了,解决了一些痛点,调整了一些功能。
至于具体年代……
中继站的梦境中,罗南并没有刻意去记忆,只知道是孽劫世一万零几年。
至于现在,战时信息界面上标注的非常清楚:
孽劫世10151年。
从那场毁灭性的大战算起,确定已经1万多年了。
如果换算成地球时间,还要再乘以1.6左右。
那个庞大帝国在断去了几乎所有的手足腹心之后,又在孽毒的深度污染下,挣扎求存,终于标识出了对遗传种文明而言已经相当可观,但对于宇宙史又格外不值一提的数字。
如果按照古神的视角,大约就是一只困兽在死亡前流干最后一滴血液的过程吧。
罗南多少有点儿精神分裂。
近期高强度学习礼祭古字,搭建观想时空的后遗症还在,特别是“演义”观想时空成型后,罗南自觉不自觉,都会往“大历史”的宏观视角去靠。以此再反观他目前所经历的一切,不免就有一种“万事皆虚且再看”的慵懒感。
可他本能又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的。
他终究不是古神,更不用说是礼祭古字体系中描述、模仿的古神。
他不可能任由这种纯由书本理论架构起来的三观,标注他的追求和价值。
这种感受还不能说是特别明晰,体现在外面,大约就是一阵突来的恍惚。
罗南皱起眉头,斩断对当下“互动测验”无意义的杂念,再度点选那个没有规定时限的“指挥中心任务”。真正接了任务之后,除了公共频道中显示的简要信息,还有更详细一些的任务进度、现场视频照片、简单设计图等,可供后来者参考。
就在看视频的时候,还有一段好像是机械声的话音同步入耳:“解析机芯彻底崩了,其实就是送来备件,能撑多久也不好说,这里就没有‘节点’基础,最后还是要看空投……又或者,构形信号直解课特么的谁上过?”
说话的内容,由于涉及到罗南暂不了解的背景,他听的也是半懂不懂。但这种充满了个人特色的言语,着实不像华丽实则冰冷的测验场景。
嗯,脱机测验时,那位大君强者的“满口芬芳”也很有特色,然而那等于测验失败后的彩蛋。
罗南还是想把事情搞得更清楚一些:
“葵姨,我的指令接收权限通过了没有?”
“通讯模块解析故障未解除,对外信道已全部转换为‘璇晶阵列’保供模式,无法进行权限申请。“
罗南摇头,继续询问:“备件收取路线呢?”
“通往指挥中心的储备格已标注完成。”
“那就走。”
罗南不再耽搁,最后检查了一遍看上去有些臃肿的“机保甲”,确定能够携带的设备和备件已经全部收纳,随即便在葵姨的路线指引下,向着指挥中心方向大步狂奔。
观察站很明显已经进入了低功耗运行的状态。
罗南所经过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只保持着应急照明,有的甚至一片漆黑。
出于在中继站养成的习惯,罗南携带了四个基数、整整十六颗“探测球”。
刚一启程,便放出去一个基数,共计四枚“探测球”,任它们在身侧悬浮。其实更主要的是倾泄出它们内置的数百枚“切分仪”。
这些内置了芯片的机械爬虫,如同黑夜中的蚊蚁,或爬行或飞翔,散入四面,聚散不定。但彼此之间,通过流转的信号以及有限控制的灵波,进行快速的信息交流,形成了疏密不等的复杂阵列。
由此,再触动观察站内部既有的构形框架,检视其协调严谨与否,一旦发觉有不谐之处,便会传导回来,通过“探测球”等专门设备,对照操典和技术手册,形成清晰结论,供一线机修兵和人工智能进行判断和操作。
罗南其实不需要最后回传、判断的步骤的。
以他在构形领域的造诣,完全可以越过系统判断,从直观的构形框架中,获得更精准的感知,并可以第一时间着手干预。
在灵魂力量难以肆意放出的孽毒环境中,这种行之有效的干涉手段,就等于是罗南精神感应的平替,帮助他更直观深入地了解观察站的布局轮廓,以及资料信息上不会体现的细节。
于是,在“切分仪”嗡嗡的低鸣声里,罗南这一路上,“看”到了各种战斗留下的痕迹,一些破损的崩塌的废墟里面倒伏的人影,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残肢碎肉。
他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又或者说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他能够估计到的,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葵姨规划路线上那些工蜂格储备间,特别是公共频道那些任务要求的备件,都是罗南调度的对象。他不需要一个个去打开,亲自搬运,而是凭借前出的“切分仪”,传导权限信息,并直接进行调度操作。
很快,他身边又跟上了两部小型运载车,里面装了大量备件,都是他觉得能很快用得上的。
不过,因为孽毒环境的破坏,“切分仪”的损坏率也是居高不下。罗南干脆又补了一个基数,也使得侦测和控制范围进一步放大。
一时间,小半个观察站里,都是“切分仪”的嗡嗡杂音。
那些在孽毒环境中滋生出来的“活体”,不管是幻灵亦或是扭曲的血肉造物,基本上不等完全孕育成形,就被“切分仪”传导过来的力量灭杀。
可以说,罗南正以一种非典型的“精神侧”手段,逐步接管7号观察站的控制权。
这种模式强大、高效,但也危险。
毕竟,对近千枚“切分仪”的调度,不是件容易的事。
需要的灵魂力量干涉,实在是太密集、太复杂了。在孽毒环境下,说是“违规操作”,并不为过。
事实上,罗南也确实收到了多个“感染警报”。
虽然他自己并无感觉,可在葵姨的统计中,他对于“切分仪”的操作精度和成功率,也有微幅下滑。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旦感染了孽毒,便是结束了“互动测验”,回归现实世界,恐怕也要折腾一段时间。
可这又怎样呢?7号观察站的“现实”便是如此。
便是在目前天渊帝国军事序列中,罗南已经能算一名难得的“精锐之士”,有了搅动有限区域战局的能力,却也仍只是军事序列中的一员。
战场上,特别是这种“失控区域”,谁不是在孽毒的持续污染中执行战术指令,完成有关任务?
谁还真能“出污泥而不染”不成?
那些倒伏在废墟中的人影、残尸,说不得也曾是一时精锐,却很可能是在孽毒污染之下,形神框架一时的岔子,饮恨在域外种的毒吻之下。
这又有谁说得清呢?
过去一万多年来,天渊遗民们就是这样,在无穷尽的战火和污染中挣扎过来的。
罗南承接了天渊帝国的“遗泽”,并且日后还要继续从中汲取营养,更进一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罢了。
如此,在妥善运用“切分仪”以发挥精神侧优势之后,罗南大步向前,一路几乎无阻无拦,很快就来到了葵姨标注的指挥中心区域。
这里同样也是激战过后满目疮痍的场景,甚至因为照明灯光常亮,显得更加惨烈。
罗南便看到,此处不知什么阶段,利用基建模块还有其他一些破损的设备,临时搭建了掩体。当然,也看到了掩体之后乃至其他各个区域倒伏的尸体、残肢、碎肉,以及可疑的腐蚀性液体、渣滓之类。
但见如此场面,罗南基本上就能够在脑海中还原出,观察站的军人或是后续的救援队,与蝗虫般扑杀过来的域外种短兵相接、拼死抵抗,以保护指挥中心区域的惨烈战况。
从最理性的视角分析,这样小规模的观察站,被敌方一路打穿到指挥所,被迫在这种核心重地进行抵抗,基本上已经宣告大势已去。
但在公共频道中,那些一条条刷过的历史信息和互助任务,又确实还在持续流动着。
哪怕未逾期的任务只剩下一条,但怎么说也是有点意义的,对吧?
罗南不确定,这是破烂飞舰上的“天渊镜像系统”专门为他模拟出来的虚拟考试场景呢,还是在天渊帝国历史上确实有这样一个微小的瞬间,被设计者还原过来。
罗南还是倾向于后者吧。
就像他宁愿相信当初在梦境的中继站里所经历的一切,在天渊帝国、在含光星系的历史上曾经真实的发生过。哪怕他作为那样一个变数横插进去,可能让那个历史片断改变了很多……
但那个中继站,那些人,却终究在时光长河中流动,翻涌起小小的浪花。且在有心人的精巧设计下,跨过不可计数的遥远星空,让他这样一个偏僻文明的年轻人所铭记。
而且有可能,再向其他人诉说。
站在指挥中心伤痕累累且已经完全不设防的大门前,罗南有些恍惚,但还是推开半掩的金属门走进去。
只是这样一用力,明显被强劲的射流轰塌融化半边的金属门就直接倒了下去,发出“咣当”一声大响。
不出预料,指挥所里面仍然遍布着战斗和血腥的痕迹,高能射流和爆炸性冲击波造成的损伤处处可见。但这一切又奇迹般的被阻隔在相对外围的一侧区域,以至于指挥中心有一小半区域的设备还在亮着光,在噪声中顽强运转着。
又或者,它们曾一度遭到破坏停机,却还是在缝补修缮中,重新活过来,执行它们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