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肉痕齐截,只是死后假作肉伤痕。”
“检溺死之尸,水浸多日”爷爷又念了两句。
“检溺死之尸,水浸多日,尸首胖胀,难以显见致死之因,宜申说头发脱落c头目胖胀c唇口番张,头面连遍身上下皮血,并皆一概青黑褪皮。”
爷爷点了点头,神色慢慢严正。
“凡异死之尸,身无伤痕,体若常态,无毒无药,何解?”
听到这句话,我一颗心也慢慢揪紧,前两句考验,不过是《洗冤集录阳本》中的内容,而这一次,爷爷说的是阴本。
阴本和阳本虽然一字之差,其中的内容,却是天壤之别。
《洗冤集录阳本》中记载的全是普通的尸体和案件,也是流传在世上最广的,一般的仵作都是用阳本破案,而《洗冤集录阴本》,并不是宋慈一个人所著,而是集合了成百上千年一代又一代的仵作所遇到的奇案,验尸的方法,也不一而足,有的验尸方法,甚至用上了鬼神之说,玄妙无比,其中的内容,自然也是千奇百怪。
阴本比起阳本来,难度自然犹如云泥。
“先听骨,后辨痕,伴以辅药,若无解,则演凶推衍,梦入其境。”
爷爷眼神一亮,紧接着又道:“积案经年,微痕已去,尸已白骨,证人不再,何以洗冤?”
“势必以尸骨为基,存物为辅,若无法洗冤,则通阴阳,理人事,以净其冤。”
爷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是又忍不住落寞的叹了一口气,那种开心与无奈并存的情绪,在爷爷脸上不断变换着。
“既然天意如此,也罢,我最后考你一次。”
爷爷叹息一声后,念了一句诗。
“阴阳本相生,善恶自分明。”
“欲入此门者,无惧斩阎罗。”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最后一次考我会念出这首诗来,但我还是念了出来。
“欲入此门者,无惧斩阎罗。德子,你可知道,一发此誓,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然转身,我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带着哽咽,还有悲伤。
我的心头,也浮现一抹伤感,我知道,爷爷并不是在为自己悲伤,而是知道,我已经踏上了他走过的道路。
“欲入此门者,无惧斩阎罗。”
我看着爷爷的背影,语气却十分坚定。
爷爷的背影一顿,这稍稍的停顿后,爷爷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我睡得正香,却被爷爷从梦中拍醒。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爷爷道:“爷爷,有什么事么?”
“别问那么多,跟着我。”
说完,爷爷转身就走。
我虽然困,但听到爷爷语气似乎很严正,便驱散了睡意,跟着爷爷出了门。
此时的爷爷,背着一个包裹,默默的在前面走着。
看了下天色,才发现月亮刚刚到头顶,那一轮钩子一样的新月,带着淡淡雾气,似乎发了毛。
从月亮的位置来看,现在是凌晨一点,我有些疑惑,爷爷这个时候带我出门是要干嘛。
我没有多问,因为我知道爷爷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他这么做,肯定是有什么用意。
不多久,我跟着爷爷来到了一片向南的小山坡。
此时月光并不明朗,可饶是如此,我还是看到那小山坡上,有一个个微微凸起的小土堆,这些小土堆上,长满了各种枯枝烂叶,几只老鸦子站在枯树上,用一双双眼睛盯着我们,似乎在警惕着我和爷爷这两个不速之客。
这里,俨然是一片乱葬岗。
被这里的阴森气氛影响,我整个人的汗毛都树了起来。
“爷爷,我们来这干嘛?”我紧紧的跟着爷爷,问道。
“这是最后一场考验,这场考验过了,你就是一名真正的仵作了。”爷爷道。
听完爷爷的话,我是又喜又忧。
喜得自然是我能跟爷爷一样成为一名独挡一面的仵作,忧得,自然是这场考验,恐怕是跟这片乱葬岗有关。
果然,正当我想到这,爷爷就说话了。
“这里有一座坟,里面埋了一具横死的女尸,这具女尸生前本是村里的一个女娃娃,生得乖巧水灵,成年后跑到外地打工,没过多久,那个女娃娃就一个人跑回了家,还有了身孕。她的父母气了一个半死,狠狠的打骂了她一顿,还将她赶出了家门,第二天一早,村里人发现这个女娃娃穿着红衣服在这片乱坟岗上吊自杀了。喏,就是那棵树。”
爷爷说完,指了指一棵歪脖子的枯柳树。
我看了一眼那棵歪脖子的枯柳树,不禁缩了缩脖子,只感觉全身寒气阵阵,仿佛真的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吊在上面随风飘荡。
“据说每个月月初,都会有人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在这一带走来走去,嘴里喊着‘我死得好冤’这句话。现在,我要你在这片乱坟岗中,找到那个女人的尸骨,然后找出杀死她的凶手。哦,顺便一提,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而且是一个人单独待在这里。”
爷爷刚说完,我整个人的头皮都炸开了,爷爷最后的考验,竟然让我在一个人在这个乱葬岗查探一句尸骨,更重要的是,爷爷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确有其事,竟然还附带讲了一个阴森的鬼故事。
“爷爷,我能退出么?”我咽了一口唾沫,讪讪道。
“欲入此门者,无惧斩阎罗。德子,好自为之吧。”
说完,爷爷将包裹递给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进退两难。
我知道,我不可能退出,因为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可言。
一想到这,我咬了咬牙,走进了这一片乱葬岗。
四周一片寂静,也不知道那几只老鸦子是故意还是无意,竟然飞了起来,在天空“哇哇”的叫着,让人着实心惊胆颤。
我克服着来自心中最原始的恐惧,我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鬼神,我害怕的,不过是死亡。
不过这片乱葬岗,并没有能让我死去的威胁。
虽然这样想,但我发现似乎没有半点作用,一个人身处在乱葬岗中,让人没有来由的产生一阵阵恐惧,并不是因为死亡本身,好似是对死亡的敬畏。
我悄悄的来到一处坟包前,将包裹解开。
包裹里面,装着四样东西,一把铁铲,一叠黄纸,还有一根细长坚硬的铁丝,还有一把手电筒。
我知道,这四样东西,分别有着不同的作用。
手电筒是用来照明,铁铲,显然是用来挖掘的,黄纸,自然是用来贡死人的,至于铁丝,我在《洗冤集录阴本》里面曾经看到过,曾经有一个仵作,为了不打扰已经入土为安的亡灵,用铁丝插入坟内,接触尸骨,然后敲击铁丝,通过铁丝发出的声音,来判断白骨的密度长度以及形状,以此来分辨尸骨特征,这就是巧妙利用了《洗冤集录阴本》里提到的听骨之术。
随后,我将铁丝插入了眼前的坟包。
当铁丝插入坟包里面之后,我听到了一声很明显的铁丝摩擦尸骨的刺啦声。
我心中一喜,连忙用手指弹起了铁丝,只听到铁丝发出一阵如同蚊蝇展翅的的嗡嗡声。
我知道,那个仵作说过,若骨铁相击如蚊蝇,骨质必坚,骨形必长,是为青壮男子胫骨。
我知道,这个坟里埋着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并不是我要找的对象。
我站了起来,走向下一个坟包,开始验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我太过专注,也许是因为我沉浸在将理论用于实践的快乐,慢慢的,我竟然忘掉了独身一人处在这乱葬岗的恐惧。
直到我验到第二十八个坟包的时候,刚一弹铁丝,那铁丝上发出的竟然不是铁丝的声音,而是一个微弱而又细不可闻的声音,那是一个尖细而又带着哭腔的女声,仿佛从这坟包下的地狱中传出一般。
“我死得好冤——”
听到声音,我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也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模糊的红衣女子,伸着长长的舌头,双眼暴突,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那本已消散的恐惧顿时如潮水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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