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现场的活物,只有那几只依然站在树上的老鸦子。
没看到预想中的红衣女鬼,我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恐惧,开始再次弹起铁丝来。
这一次,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死得好冤——”
只不过,当这声音出现第二次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丝端倪。
原来,并不是铁丝没有发出声音,被那种声音取代,而是因为我刚才太过恐惧,恐惧让我失去了听觉的理智,自动屏蔽了除了那个声音以外的声音。
当恐惧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烈的时候,我听到了铁丝发出一声叮叮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像是两种金属在一起共振一般,不属于《洗冤集录阴本》记载的任何一种情况。
金属共振,难不成下面埋得不是尸骨?
我抄起铁铲,开始挖了起来,当将这坟堆全部挖开后,我才看到,这坟包里哪里是什么尸骨,原来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录放机,上面似乎还有个小装置,只要微微震动,就会发出“我死得好冤”这句话。
看到这个录放机,我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爷爷事先放的,不禁苦笑,爷爷啊爷爷,你这是想吓死人么?
我知道,这只不过是爷爷对我的一重考验,所以我并不在意。
接着,我继续用铁丝来听骨辨音。
花了足足有三个小时的时间,我终于将所有的坟包听完,这些坟包中,女尸一共有十二具,而这十二具中又有八具不符合爷爷所说的那名女子的年龄以及特征。
剩下的四具,我着重而且反复的用铁丝施展听骨辨音,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排除了两具没有身孕的尸骨,而剩下的两具尸骨,我必须在一个小时内验出来,因为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这两具尸骨,年龄和特征相仿,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也都怀有身孕,唯一的区别在于盆骨扩张程度,一个怀胎九月,另一个怀胎四月。
最直接的验尸方式,自然是将两具尸骨直接挖出来,只是这样一来,一个小时肯定不够,就算自己能够验出那个女人的尸体,也没有时间再去查找真凶。
我知道,这一切应该都是爷爷安排的,我所遇到的每一个困难,都是爷爷所能预料到的。
我开始仔细思考起爷爷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想着想着,不知是时间实在太晚了,还是我太困了,竟然慢慢的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了一声空旷悠长的哭声。
“我死得好冤——”
我一个激灵,却是看到不甚明朗的月光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在乱葬岗来来回回的走着,她走动的身体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天上飘一样。
看到此情此景,我以为又是爷爷设计吓唬我的,十有八九,这个女人就是爷爷假扮的。
“爷爷,别装了,我知道是你。”我笑道。
没想到的是,我这一说话,那个女人突然顿住了,悠悠的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惨淡的月光下,我能看到,那个女人长长的石头露在外面,一双暴突的双眼没有瞳孔,一片浑浊的惨白。
“我死得好冤——”
那个女人哭着朝我飘了过来,这一刻,我本来消失的恐惧猛地向我扑来,一股寒意顿时直冲脑门。
因为,这个女人的脚,竟然不着地!
如果她是爷爷扮得,也不可能会飞吧。
我吓得惊叫出声,猛地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地上,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
我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个梦,不过这个梦还真是逼真,那个女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生动。
等等,细节!
我突然意识到,在梦里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女人的肚子微微突起,似乎才怀孕不多久的样子。
一定是怀孕四个月的那具尸骨,我心中一阵振奋。
于是,我抄起铁铲,开始挖掘起这个坟包来,挖到最后,我发现坟包里面,有一堆人骨,人骨上依稀有一些已经褪了色的残破红色布片耷拉在上面,从这具人骨的特征来看,是一具女性尸骨,在盆骨里面,有一堆细小的散骨,跟小老鼠差不多大小,看样子是婴儿了。
一想到这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就此夭折,我就一阵唏嘘,生死这事,还真是无常。
将这具尸骨稍微清理了一下,我细细端详了起来
据爷爷所说,这具女性尸骨生前是吊死的,死者的喉骨部分碎裂,显然符合上吊这一特征,不过上吊,并不意味着吊死,也有可能是死者死后凶手故意伪装成上吊自杀。
只是我仔细查验了许久,除了在尸骨上找到喉骨碎裂这一处致死伤之外,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的线索。
眼看天快要亮了,突然,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眼睛死死得盯着死者盆骨中那一小团尸骨。
从始至终,我都忽略了这一小团尸骨,因为我一直以为死者的死因会出现在死者的尸骨上,却没有注意过这一小团尸骨。
“怀胎一月如白露,二月如桃花,三月男女分,四月形象具,五月筋骨成,六月毛发生,七月动右手,是男于母左”
我喃喃念出声来,这句话,是《洗冤集录阳本》中的一句,意思是区分怀胎十个月婴儿的状态。
眼前死者盆骨中的这些细碎白骨,明显不是婴儿的,因为四个月的婴儿,根本不具备筋骨,哪里来的遗骨。
我将那些碎骨用手捻了一下,发现骨质比较坚硬,特别是头骨部分,而且这头骨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人类的头骨,反倒有些像是
一想到这,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又不得不信。
这些细碎的白骨,竟然是一只老鼠的尸体,而且,还是一只成年老鼠的尸体。
我猛然打了一个寒颤,似乎能够想象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十分恐惧的看着一只老鼠从她的下面钻进她的身体里面,啃食着她的血肉,也啃食着她孩子的血肉,直到她在极度绝望和痛苦中死去。
一种愤怒,直冲我的大脑。
究竟是怎样的恶人,才会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勾当。
一声鸡鸣,打破了天边的黑暗和寂静,也让我充血的大脑迅速冷静下来。
天亮了,我知道,在爷爷来之前,我必须找到凶手。
我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滚,不断的搜刮着有关于眼前惨痛悲剧的一切线索,想锁定那个凶手。
可是那种挥之不去的愤怒,让我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一声清亮的咳嗽,从山坡下传来,爷爷披着一件大衣缓缓走来。
爷爷似乎是看出了我此时的状态和烦躁的心绪,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仵作,是替尸体说话的人,不必要的情绪,只会让仵作失语。”
听到爷爷的话,我整个人愣了一下,大脑为之一空。
不错,尸体不会说话,就算他们有了冤屈,也只能静静的躺在那里,无声哭泣,只有我们,才能替他们说话,只有我们,才能洗刷他们的冤屈。
那些愤怒,恐惧等等一切影响仵作思考的情绪,只会让仵作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抛开所有的情绪,《洗冤集录》阴阳双本在我脑海中迅速翻过。
突然,我想到了《洗冤集录》阴本中曾经记载过一桩案例,有一个村庄,在许多年前十分看重贞洁,没有出嫁的女子或是有外遇的女子若是有了孩子,便会以鼠刑来净化她们的身体和灵魂,而主持鼠刑的人,便是那些女子的父母。
想到这一点,我几乎全身虚脱,瘫坐在地上。
人,怎么可以愚昧到这种份上!
人心,怎么可以恶毒到这种份上!
这时候,爷爷走到我的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具女性尸骨,叹息了一声。
“这世上呐,最可怕的,并不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而是人心。德子,这次考验,算你合格了,让她入土为安吧。”
我点了点头,拿起铲子,将那具再次掩埋。
临走前,我给这具尸骨烧了一叠纸钱,当纸钱的灰烬飘入天空,仿佛有什么东西升上去了一样。
“爷爷,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两个恶人被抓了没?”
爷爷摇了摇头,似乎陷入了回忆。
“为什么,他们明明那么过分,难道恶没有恶报么?”我气道。
“善恶有报,这是天理。那两个人没有被抓,是因为这个女孩死的第二天早上,他们家出了鼠患,夫妻两个被一群老鼠给分尸了。”
“活该!”
“是啊,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爷爷,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么?”我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梦。
“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信与不信,都要有一颗敬畏之心,你尊重他们,他们也自然尊重你。”
我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乱葬岗又拜了一拜。
“德子,既然你已经通过考验,从今天起,你便是一名合格的仵作了。不过仵作一行,远不止祖宗留下的那两本古书,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传授给你我这一生所领悟的东西,你,想学么?”爷爷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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