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莆一下子失了神。
“你是说,我娘亲……还活着?”
“是啊,背负着冤屈、侮辱和亲生儿子的谩骂,还勉强活着。”星澜又强调给他听。
这多年的憎恨与执念破裂,对周莆的冲击力不可能不大。
星澜慢慢向他的方向行了两步。
“做个交易吧,周莆。”她道,“你告诉朕,谁在幕后一直挑唆你,怂恿你出头谋反。朕可以许你死前去见一见娘亲,然后安置你娘亲安度晚年。”
周莆抬眼看她。
第一次没有否认,没有谩骂,反而陷入了犹豫。
“不急,慢慢考虑。”星澜温和道,“先和你大哥聊聊吧。”
周莆彻底失了气力,由侍卫拖着去往隔壁的地牢。
星澜满意的一笑,转身要走。
“等等。”周莆突然挣扎着停下来。
“这么快做好决定了?”星澜问。
“不。”周莆叹了口气,“即便我娘是被强迫的,那你呢?有人强迫你纳妃?”
星澜又笑:“自然没有。”
这一次,换周莆看她的眼神有了怜悯。
“收手吧,女帝,现在还来得及。”他道,“遣散后宫,再将帝位禅让给星海王爷,他不会亏待你。女子永远不能压男子一头,更不能同时侍奉多个男子,会引起大乱的,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星澜走到堆放证物的案几边,提笔写起字来。
“那你觉着女子应是怎么样的?对夫忠诚,秉持贞操?这样对吗?”她提起纸张,展示给周莆看,正是秀丽又锐利的“忠贞”二字。
“对不对你自己很清楚,忠贞就是女子应有的品德!”周莆道,“这些年梁国民间女子因妒闹事的事情还少了吗,都是拜你这位女帝所赐,只怕再过几年,梁国就要一妻多夫了吧!”
“你错了,朕从未想过推行一妻多夫。”星澜摇首,“女子体弱,读书的机会也不多,一妻多夫不是多个丈夫侍奉一位妻子,而是一位妻子侍奉多个丈夫,那只会比现在还要惨。”
周莆的脸色稍稍缓和,虽然不赞同星澜看问题的角度,但结果还是肯定的。
“但是如果有希望,朕更想推行一夫一妻。”星澜扬了扬手中的纸,“忠贞二字,不该局限于女子,男子也该对女子忠贞。大雁都做得到,人也应该做得到。”
“无稽之谈。”周莆嗤笑,“你有什么资格叫你的妃子对你忠贞。”
“你说得对,对旁人不忠贞的人,也不能要求旁人对他忠贞。”星澜道,“男子也一样。你平日花天酒地少吗?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家夫人不出门,不看旁的男子?”
周莆无语,不知道怎么跟这个不讲妇德的女子辩论。
地牢里一阵诡异的安静,侍卫们也大气不敢喘一声。
星澜又握了握手中纸张,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突然道:“等到来世,不,若此生还有重来的机会……我会一心一意待我夫君,相互珍重,平等相待。”
她声音轻,似是在和周莆讲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但是这辈子嘛……”她抬起手,将那张写着“忠贞”二字的纸塞进油灯的火焰里,嗤笑出声,“还是算了吧。”
火光燃烧纸团,映衬在星澜大而明亮的眼中,有种扭曲毁灭的美感,叫周莆打心底的一阵不适。
……或许帝王的世界,离自己真的太远了。
他没有再做辩驳,安静的让侍卫将他带到隔壁,去见他曾经愧对的大哥,讨回他娘亲的清白。
星澜一直看着那团被烧的纸,直到它蜷缩成油底的黑团,才移回目光。
“走吧。”她道。
耿信鸿默默的跟在身后。
他是个糙汉子,一个媳妇够叫他头疼了,从未纳过妾,年龄又比星澜大上不少,一直把她当女儿辈来看,这些个情情爱爱那些事从来没关注过。
当然了,他一开始也不喜她纳妃荒唐的举动,不过看妃子们一个个安分又能干,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他又觉得大家你情我愿的,也没啥不好。
这时候他更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陛下是何时追查到那周莆的娘亲是被人强迫的?”他是没有查的,星澜也只叫他把人抓来关着。
二十多年前的事,哪是这么一时半刻的功夫查的出来的。
“没查呀。”星澜理所当然道,“朕随口说的。”
“随,随口?”
“那么多年前的事,知晓真相的又不多,真真假假,哪里说的清楚?”星澜道,“朕叫他大哥承认是强迫,他承认就行了。”
耿信鸿一惊,回头望了眼牢房,知道周家兄弟两正在说这件事。
“拿不出证据,他大哥也心甘情愿认罪?”
星澜笑了笑:“不认罪,杀他全家。”
耿信鸿抹汗:“……陛下英明。”
周莆这人,说难听,就是个脑瘫,可说好听点,也算是个硬汉,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供出幕后黑手。
女帝查了他的过去,使了些小伎俩,就解开他的心结。
现在他服软的可能性很大。
耿信鸿又忍不住想,女帝到底是为了解开周莆的心结,还是从一开始就想以他娘亲为把柄,逼他就范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洗白他娘亲一举,不过是为了加重他的愧疚,好叫他更加合作。
至于他娘亲当年到底是苟合,还是被迫,女帝根本不在意,只要周莆以为是被迫就行了。
耿信鸿又看了眼星澜的背影,只觉她现在的行为处事,和张先越来越像了。
或者说,她本身就受张先的影响很深。
张先是她的启蒙先生,她的洒脱不羁,不拘一格,行事乖张,都逃不开张先的影子。
也难怪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
……
三日后,周莆供出一人,震惊朝堂。
一直藏在暗处指导周莆,对接星海的人,正是整个梁国区区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六部的领头人之一。
工部尚书赵权。
朝中一品官员,居然参与谋反,还藏的如此之深,叫人胆寒之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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