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害西北多年的沙陀匪患终于在元和十一年秋rì被彻底荡清,大军尚未班师回朝,朝廷对有功将士的嘉奖就已到达军中。平山子杨赞因功被授予岭南道韶州参军事一职,品阶正九品。
正九品,说起来不高,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而参军事一职并无具体职掌,有事则出,无事则留衙习学,作为士子初仕起家之官最恰当不过了。
李煦对这个认命很满意,虽然已经来到大唐两年时间,但一直浪迹边地,对官场里的勾当完全还是个门外汉,有这么一个地位超然却又接近核心的职位给自己起手历练,那是再好不过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得有命去做这个官。
岭南道远在天南海角,韶州距离长安三四千里,远离大唐的腹心之地,按照官场惯例,那里就是官场失意者的流放地。
流放,这个词看着虽然刺眼,但总比卸磨杀驴强吧。
李煦是真心希望刘默彤他们能流放自己,就算一辈子不回长安他也愿意,但究竟能不能如愿,他拿不准,或许有点希望了吧。
毕竟费了这么一番心思,把自己弄到这么远的地方,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方便动手脚?
有待观察。
因为在酒宴上喝醉了酒,扑去抱舞女反被舞女踩伤,平山子杨赞一下子成了名人。一帮浮浪子弟惊奇地发现军营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牛人,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就惊人啊。
出了名的“杨赞”在受伤卧床休养期间,前来探视的人竟把门帘都掀破了。
搞的石雄好生紧张,不得不整天挎刀守在床榻前,让不明真相的人好生羡慕:瞧人家这兄弟感情,真是激情四shè啊。
李煦应付的滴水不漏,一点篓子也没出。虽然如此,在石雄的撺掇下,刘默彤还是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李煦一副俯首帖耳、甘心受教的样子,表示诚心悔过,并保证此类丑闻将来绝不再犯。
刘默彤没话说了,石雄却仍在他耳边嘀咕。
“大哥,你瞧见了吧,这小子在跟咱们玩心眼子呢。”
“这话怎么说。”刘默彤正在举石滚子,一声大汗,听到这话,皱着眉头问道。
“我觉得他那天借酒撒疯是有预谋,有目的的。”
“哦,说下去。”
“大哥您想,那天饮宴的时候,鹿将军、常判官都在,诸将喝酒都有节制,连平rì嗜酒如命的张远那天都收敛了许多,可你再看他,平素一个机灵谨慎的人反而放开胸怀喝醉了。光醉倒也罢了,可他后面又干了些什么?竟然借酒撒疯,去搂抱舞女。哼哼,真是胆大妄为,这等事连萧文苑、虬龙、张远这样的莽汉也不敢干吧。他却干出来,我以为他这是在跟我们耍心眼,他怕咱们卸磨杀驴,因此故意生事,让人知道天下还有他这号人,将来咱们再想动手,就不得不有所顾及了。所以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有心计,咱们得留神提防着。”
“说完了?”刘默彤还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
“说完了。大哥,你不信?”石雄有些诧异。
“我信,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刘默彤放下石滚子,取毛巾擦了把汗,笑着问道。
石雄见刘默彤神情有些不善,尴尬地笑了笑,说:“大哥,你别这么看着我呀。咱们甘冒风险干这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老夫人承受不住,白丢了xìng命。咱们这是行善之举,行善之举岂能害人xìng命呢?我没想把他怎么样。可咱做好事也不能不提防歹人吧,你说这万一……”
刘默彤没有让他继续往下说,他反问石雄:“他有心机不好么,那说明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才知道进退。我问你,把这件事捅出去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咱们挨刀坐牢,他就能脱得了干系?你我要是抵死不认,死的怕还是他吧。反之,装聋作哑,他就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个乐师能跟朝廷的子爵、九品命官相提并论吗?说,对他有百害无一利,不说却有这么多好处,你说他说不能呢?”
刘默彤擦了汗,穿上衣袍,又对石雄说:
“老弟,多长个心眼是没错,可做人嘛,也该把心放宽敞些。什么都放不下,迟早会把自己憋死的。回朝见了驾,你就要赴山东赴任了,以后手下也有几百个弟兄,什么事都搁在心里头,还不把自己累死。听大哥一句劝,把心放宽,天地都宽。”
听了这番话,石雄哑口无言,什么也不想说了。不过暗地里他还是交待了几个亲信护兵要严密注视李煦的一举一动。但有异动立即回报。
到大军班师回朝之rì,李煦终于能勉强下得了地了,长腿舞女的腿是真好看,但踢起人来也真狠,生生的让她们踢断了一根肋骨。
骑马是不可能了,他的骑术本来就很粗疏,这种情况下更是骑不得了。
这样也好,本来刘默彤还担心他的骑术太荒疏,会让人瞧出破绽来呢,这下好了,有了充分的理由躺在运送辎重大车上了。
不过李煦宁可自己拄着拐杖跟在车后走,都什么破车子呀,连个胶皮轮子都没有,颠的人脑浆子都碎成豆腐脑了。
李煦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搜索有关炼制橡胶的知识,曾记得中学历史课本上提过,19世纪那会儿,英法殖mínzhǔ义者曾经在东南亚一带圈地建过橡胶种植园,强迫当地劳动人民割橡胶树取出白sè的浆液,再把浆液运回母国炼制橡胶。
天然橡胶是由橡胶树流出的白sè浆液炼制而成的。这点李煦记得很清楚。至于怎么炼的,书上没说我怎么知道?
知识储备不够,加之既无书籍资料,又无百度、搜搜、360,(谷歌就算了,查了也是结果无法显示。)为大唐制造第一个胶皮车轮的念头就此打消。
还是想想回京以后怎么办,嗯,也就三四天的时间,据他们说自己和平山子杨赞长的很想,加上神神叨叨的石雄出的那个神神叨叨的计策,看起来老夫人那并不难糊弄。
还是想想以后的事吧,死了万事皆休,先想活着该怎么办。
传说中新官上任都得给上司带点礼品吧,带什么好呢,拎着东西是不是太那个了,还是充张卡吧,哦,充不了,那就封两个红包吧。铜钱带着太麻烦,弄两根金条吧,银锭子也可以呀,就是没有。好像金条也没有。
送俩美女,歌姬、舞女,听说他们就兴这个,唉,貌似也没有。
骑在马上的李老三巡视过来,见到拄着拐杖在地上和士兵一起行走的李煦就勒住马,笑问道:“你没马么,怎么不骑马?”
正在为送什么见面礼给上司而苦恼的李煦闻听这话,顺口答道:“我只爱看步兵。”
“步兵?”李老三疑惑地问道,“什么步兵?”
李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举起手杖来,尴尬地一笑,说:“我伤还没好,骑不了马,坐车还不如走呢。所以我就成步兵了。”
李老三哈哈大笑,末了,笑骂道:“那是你活该。你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连鹿将军的女人你也敢扑,踢你是轻的,捆起来丢到臭水沟里淹死也活该。”
说着李老三俯下身来,跟李煦说道:“你真不知道,那个长腿穿紫罗裙子的女人是鹿将军的侍妾?蓝眼珠子黄毛的那个是常判官的,常判官的嘛,你懂的,那就是掌书记的,掌书记和咱大帅是什么关系?明白了吧,那女人是咱大帅的盘中菜。你也敢动。”
李煦觉得这里面的关系还挺复杂,自己一时理不清,也不好多问,便笑道:“鹿大将军的女人,我敢碰吗,我那天真是喝多了,脑子里一团糨糊。”
李老三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煦,意思还是不相信。
恰在此时,军中司号吹响了息兵号,到了休息时间。
李老三索xìng下了马,把缰绳丢给护兵,和李煦找了棵小树,倚着树干一屁股坐了下来。先接过护兵递来的水囊灌了口水,又倒出一捧,胡乱擦了擦脸。
等他打发护兵走了。这才见到李煦颤巍巍地扶着树坐下来。
李老三惊叫道:“你真伤的这么重啊。”
李煦好容易坐好,听了这话,不禁一阵苦笑,皱着眉头说:“装什么不好,我装受伤干嘛,再说我这伤,伤的也不光彩吧。”
李老三点点头,说:“那倒也是。”
又说道:“当初该让老二去找一下赵司马,好歹弄个‘因战负伤’,至少还能得些优待呢。老二跟赵司马是同乡,算算还是表兄弟呢,熟的不得了,他说句话,赵司马一准答应。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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