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笑了笑,石雄防自己跟防贼一样,他岂肯帮自己。
歇了一会,李煦问李老三:“老三哥,您这回高升郴州团练使,打算给上官送些什么见面礼?我不怎么会说话,如有冒犯,您别见怪。”
李老三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说:“矫情什么呢,咱们如今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避讳这个。跟你说也无妨,我呀,准备……”
两个人头碰头,李老三凑在李煦耳畔嘀咕了几句,李煦蓦然大惊,面露崇拜之sè,挑起大拇指赞道:“好手笔,如此,上官也该娃哈哈了吧。”
李老三大手一摆,笑道:“这算什么,跟着行情走罢了,谈不上高低。”
说完他问李煦:“你打算孝敬点什么?韶州的常使君出身寒门,胃口可是不错啊。”
李煦笑道:“我能有什么孝敬的,还不全凭大哥二哥老三哥您做主。”
李老三嗤地哼出一丝冷笑,道:“这话说的我不爱听,你这可是为自己奔前程啊。现今咱们是坐在一条船上不假,可过几天,等出了京,咱可就是各顾各的了。兄弟是兄弟,兄弟又不是爹娘老子,谁还能管你一辈子啊。”
李煦皱着眉头,做沉思状,忽又听李老三低声献计道:“你老哥我家境一般,顾自个都顾不过来,兄弟这个忙我是想帮也帮不上,你二哥那比老哥我稍好,不过你也指望不上,你那二嫂子……你见了就知道啦。你大哥嘛,倒是有些家底,奈何要他关照的太多,挤不出多余的给你。倒是老崔那,你可以多费点心思,他崔家世代公卿,几百年积攒下的家底,拔根毛给你,就能保你下辈子官运亨通啦。”
李老三有教导道:“这参军事看着官不大,却是个可上可下的角sè,干的好两三年后就能放个县令,可莫小看这县令,如今的圣主最看重有才干的人,没在县里干过想往上爬,门都没有,反之在县里干出名堂的官员,连着跳的比比皆是,说不定五六年后,我就该称你一句李使君了。”
李煦在心里想:“还五六年呢,五六天后我能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李老三说完,就倚靠在树干上,惬意地眯上了眼打起了盹,午后的阳光暖熏熏的,正是一天里睡觉的最佳时节。
李煦也学着他的样子合上了眼,其实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的心里油煎一样难熬。
李老三啰嗦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打消他的顾虑,尽心尽力地演好长安的那场戏,等见过老夫人出了京,他们还能让自己活着吗?
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人也该知道冒认官亲是重罪,何况自己冒充的是朝廷的平山子、岭南道韶州的正九品参军事,这不是冒认官亲,这直接是冒充官员。
费了这么大周章,冒这么大风险,仅仅只是为了糊弄一下瞎眼的老太太?
就算退一步说这几个人真是一片好心为了不让老夫人伤心而搞出这一出,事后是不是也该做个补救措施呢,比如杀人灭口什么的。电影小说里不都这么说的吗?换成是自己也要这么干啊。
他们或许公卿子弟,或是将门之后,又都是边地厮杀多年的将校,杀人对他们来说算事情吗?为了把自己弄出来,他们不是已经点火烧了骡马市死了十二个人吗?
何况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个死人,再死一次,谁又会知道?
李老三这番话要是出自石雄之口,李煦是一准不会相信,也不知道这个石雄是不是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晚唐名将石雄。李煦总觉得这家伙不像是个将才,倒像是个爱搬弄是非的狗头军师。
不过眼下说这话的可是李老三,瞧他那张憨厚耿直的脸,能让人不信吗?
信了才有鬼呢!
李老三这家伙才最不是个东西呢。
别看表面上李煦和他称兄道弟,说说笑笑,心里可早看清这人的真面目了,十足的一个yīn毒小人,骡马市的那场大火一定就是他放的!
李煦做这样猜测是有根据的,两个月前他在宜chūn坊见过李老三一次,那次会面时间虽短,但李老三想把他买下来送人的急迫心情李煦是能感觉的到的。
此事虽因胡三娘反对而作罢。但李老三显然并没有罢手,他买了流云和茉莉两人,并留在宜chūn坊跟自己学曲。
表面上看他是死了心的,实则不然,他授意流云、茉莉两人私下劝自己离开宜chūn坊,跟他回长安去,并承诺说长安城里的官办教坊随自己挑,看中哪一家,他就会为自己推荐哪一家。
这个条件说起来已经十分优厚了,长安城的官办乐坊乐师的地位并不低,薪俸更是高的惊人,换成其他乐师只怕毫不犹豫就会答应下来。
可惜他遇到的是李煦,一个虽然卖力却并不敬业的乐师,他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成了宜chūn坊的乐师,但这只是他漂白身份的一个跳板,换句话说李煦的理想不是做乐师,他开出的条件对李煦并不觉有诱惑力。
骡马市起火的那天晚上,他又来了,说是考校流云和茉莉的功课,但据茉莉说他只是懒洋洋地听了十五首曲子就走了。他走后不久,骡马市就起了大火。火起之时胡三娘不知去向,宜chūn坊群龙无首乱作一团,直到所有人都逃出火场,也没见到她的人影。
但诡异的是火灭了之后,她却被宣称烧死了。
茉莉曾跟李煦说过,李老三曾出三十金求胡三娘陪睡一晚,却遭到婉拒。
诡奇的是被拒之后的李老三似乎并无不高兴的意思。
茉莉曾将此归结为胡三娘手段高明,夸她是花场老手,擅于摆平各sè人等。
李煦却不这么看,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到烟花之地寻花问柳,出了三十金的高价,竟被人拒绝,心境该是怎样。
愤怒,只会是愤怒。
当场发作是常态,事后算账也不稀奇。
受了一肚子气屁也没放一个,那是圣人或是受虐狂。
李老三显然既非圣人亦非受虐狂,他被拒后竟然没有当场发作,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他准备秋后算账。
仔细一想,这种可能xìng是相当高的,前线战事吃紧,身为军官却在jì院大打出手,逞威风,赢了面子,输了前途,这种蠢事谁肯干?
而等到大军得胜之rì再去找面子,就算把jì院砸了,上峰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屁大个事嘛,不就是砸个jì院,打个老鸨,谁在这种事上较真,那他就不配掌军。
自己死而复生,因为他们需要自己做别人的替身。
胡三娘是死是活,难说,生死都有可能。李老三手黑点,她就死了,李老三暗黑点,就掳她去搞禁室培yù了。
李煦觉得后一种可能xìng更大。
李老三这个人看似憨直莽撞,实则心机深不可测,胡三娘驳了他那么大的面子,一刀杀了,想都别想,怎么着也得把人关起来折磨个体无完肤啊……
李煦承认自己心理yīn暗了点,因为羞愧,额头上不觉渗出了一层虚汗。
“怎么啦,出这么多汗,来我帮你擦擦。”李老三见李煦额头出汗关切地问道,随即一张分不清是黑sè还是蓝sè的手绢就出现在李煦眼皮子底下,一股沤馊铺面而来。
李煦捉着脖子干呕了一声。
李老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手绢或能让女人怀孕不假,可你又不是女人,你呕个屁啊。”
李煦把手直摆,连声告求道:“求求您了,把那你的送子观音手帕拿走,我看着就难过。”
李老三不情不愿地把李煦新命名的手绢揣进了兜里,眯着眼望着西边的阳关,说:“再有两天就回到长安啦,五天以后,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去南方好啊,南方暖和,听说那地方一年直落一场雪,三月底就能穿单衣了。”
郴州那地方冬季下几场雪,几月份能穿单衣李煦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地方是离韶州最近的一个州,只有区区四百里,而韶州到岭南道节度使驻地广州尚有五百多里的路程。此外,郴州还是韶州通往长安的必经之地。
这就意味着如果李老三邀请自己结伴同行,自己似乎还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山高路远的,万一出点意外……
李煦不敢往下深想,想多了他会疯狂。
这样的rì子何时是个头呀。
他苦苦地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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