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昌泻向后一跃,让开他这一扑之势,趁他势尽,猛然跨步向前,抓住了那汉子的手腕,那汉子也是摔跤老手,反手一叼,也扣住了黄昌泻的手腕,二人四臂相交,架在了一起,拼起了真气力。
若说上一局黄昌泻有以巧劲取胜之嫌,虽然胜的光明正大,却还不能让崇尚武力的室韦人服气的话,这一回若能以力相拼仍旧击败对手的话,室韦人可就输的心服口服了。
黄昌泻决心给室韦人一个教训,让这些草原上的骄子知道南国丛林里也有英雄!
人有种固然值得称道,但有种人的未必就有真本事,志大才疏者比比皆是,至少李煦并不看好黄昌泻这一局,以己之短克敌之长方称的上是聪明,英雄未必一定要全知全能,只要他们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并擅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达成目的,就不副英雄之名。
黄昌泻的优势在李煦看来是身段灵活,技法高明,擅使巧劲,他的力气也许也不小,但怎么可能是室韦武士的对手呢,那家伙长的跟堵肉山一般,怎么看也有几两蛮力。
李煦恰恰忘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黄昌泻除了身段灵活,技法高明,擅使巧劲外,蛮力似乎也大的惊人,他那矮小的身躯里竟似藏了无穷无尽的力气,跟这室韦人壮汉相持约一盏茶的工夫竟丝毫不落下风,这可是实打实的硬功夫,藏不得半点虚假。
四周欢声雷动,蛮人为他们的英雄欢呼,他的确值得欢呼,巴突一伙人中也有人为此欢呼,他们应该也是为黄昌泻欢呼的,肯定是为黄昌泻欢呼的。这么久都没有把敌人撂倒,他们在场中奋战的兄弟已经丢够了他们的脸。
露足了脸之后,黄昌泻才开始突然发力,他手一抖脱开对手的纠缠,身体往室韦武士怀里一靠,右肩向上一扛,劈手抓住敌人的右臂,然后就是一个漂亮的背摔。
咣!室韦武士重重地躺在了地上。
李煦分明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颤抖。
四周欢声雷动,黄昌泻汗津津的身体犹如从浴桶里刚出来,额头热气蒸腾,气色却不喘不急,神态从容自然。很显然他尚有余力。
李煦觑见巴突的眉头攒了起来,手下连败两阵,且败的如此之惨,这场摔跤已经不再是一个游戏,而是关系到某种荣誉,草原武士的荣誉。
巴突推开蛮女送到嘴边的一杯酒,正要起身跃起,李煦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他手里擎着两杯酒,笑呵呵地向黄昌泻说道:“三将军好功夫啊,南国有高人,在下这回算是大开了眼界。高,实在是高。”
黄昌泻接过他递来的酒杯,笑道:“黄某以逸待劳胜之不武,贵使的几位扈从功力不凡,待将养几日,定可取胜黄某。”
就以胜利者的姿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黄昌泻此番取胜喜悦自非寻常,通过跟两个室韦武士摔跤,他探到了李煦的“底”——来人不是唐人假扮,应该是是山奚王使者无疑!
黄昌泻早年曾在长安游学,不仅如饥似渴地学习唐文化,对长安城里各种流行的玩意儿也十分感兴趣,尤其喜欢马球、摔跤这种对抗性极强的游戏,他觉得游戏是一种很好的人际交往途径,尤其是这种对抗性极强的游戏。人在亢奋时真性情流露,最容易触摸到别人的内心跳动。
这些游戏中,他的摔跤又玩的最好。长安城中摔跤高手如云,各族人都有,他虚心求教,勤学苦练,五六年间竟也小有成就,不仅学得了一身好功夫,更让他大开了眼界,通过跟各地摔跤手的接触,了解了西北许多民族的风俗习惯,对各地摔跤风格都有所了解。
人的发式可以装,刀也可以造假,但赖以安身保命的东西不可能是假的。
黄昌泻虽然还难体察草原上各族间的摔跤有何细微的差别,但他却知道这两个壮汉所使用的摔跤手法跟唐军毫无干系。曾几何时,他以归义蛮族酋长子弟的身份在唐军最精锐的禁军龙武军中待过两年,还曾担任过摔跤教习。唐军中拿来操练士兵的摔跤式自成一体,跟草原上的有明显不同。
这种区别,他伸手一试便知。
有精明强干多疑多智的三将军做背书,李煦的此次顺州之行就显得十分顺利了。
黄昌泻派了十四个亲信护送李煦去顺州见自己的父亲黄少卿。黄少卿名义上是唐国顺州刺史实际早已割据一方,其府邸规模与长安洛阳的离宫别院堪可一比。
黄少卿年逾六旬,体态肥胖,面相和善,看着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他对李煦提出的结盟建议并不感兴趣,推说自己年迈,既无青壮时的体力,亦无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又说自己之所以率族人起兵占据州县割据地方实在也是被逼无奈,阳旻、桂仲武、裴行立等几任桂管经略使为求功绩,经常派兵骚扰自己。捕杀他的族人,抢掠他的寨洞,把他的族人卖做奴隶。
黄少卿问李煦:“假使唐国振武、河东两镇累岁对贵族用兵,杀你族人,掠夺你的牛羊,贵族当如何作为啊?”
李煦答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黄少卿捻着胡须笑道:“我也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呀。唐人不来侵犯我,我又何必妄动干戈去侵扰他呢,唐人有句古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的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怎么好让别人去承受呢。”
黄少卿笑了笑,又说:“我的话贵使可上呈你家可汗,黄某已老,不堪与他比肩驰骋沙场建立盖世功勋啦。”李煦道:“既然贵族无意与唐国为敌,却为何对黔州用兵呢?且又占据了连州,大王所言是否是自相矛盾呢。”
侍立在黄少卿身边的黄氏子侄怪李煦出言无礼,怒目而视,手中利刃出鞘。李煦公然不惧,倒颇有些使臣的硬气。黄少卿喝退侍卫,答道:“老虎卧在山上,纵然来了二十头羊,它眼皮子也不用眨一下,可若来了一匹狼呢,老虎还能安睡的着吗?倘或这匹虎恰巧又年纪老大,精力不济了呢,不该趁狼立足未稳扑杀它吗?”
李煦笑道:“南国之主心意我已明白,拜请南国之主赐我一件信物,让我好回复我家可汗。”
黄少卿遂让侍从取了一块象牙雕成的衣带扣交给了李煦,指着上面的一团花纹说:“黄少卿,老夫的名讳,是唐国篆文,找个懂行的人一辨即知。”
李煦收好,拜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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