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吃正好,试试宜修的手艺。”万疏泉拉着人坐在凸起的树根上,青苔柔软,阳光烘烤下草木味道逐渐浓郁。
一旁的紫衣少年将篓子里几条鱼开膛剖肚,手起刀落,脏器流了一地又被波浪冲到丰茂的春草内。
白鹭浅水边飞起,山中偶尔传来野兽咆哮声。
乔孜洗了手顺带在古树附近摘了一捧青涩果子,行走间凤尾裙上的小金铃便叮当作响,声音渐行渐近,万疏君抬起头。
他正挽着袖子在灌木丛里捡木枝,今日穿了一身苍蓝圆领衫,霁青罩衣,发丝用荼白发带束起,不妨与她对上,于是抱着木枝笑道:“嫂嫂坐着即可,我们很快就好了。”
“那怎么行,今天我是有求于诸位,这么多也够了,快过去。”乔孜走在他身边,万疏君稍稍退了半步在后,尚未张开的面容透着些许青涩。
他低着头道:“我们平日也是无所事事,不过举手之劳,嫂嫂不用客气。”
“哪里哪里。”。
似乎察觉到她的打量,万疏君抱紧树枝,不再言语。
身前的少女今日不是妇人打扮,看起来比他还小,相处过后陌生感打消一二,只是对上她眼里的笑,不觉又想起之前几次。少年垂着眼心下怪异得紧,坐在铺地的蕉叶上,余光还未扫过去,几颗滴着水的果子就递到面前。
指尖淡粉,果子碧青饱满,凑在一起,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万疏君顿了会儿才伸手接过来,低头用方巾擦掉水珠,嘴里道:“多谢嫂嫂。”
“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乔孜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万疏君小时候居然是这样的。
一口一口叫她嫂嫂,态度小心,跟日后从容体贴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缩在枝叶里的小松鼠,一双眼明澈极了,望向人时蜷着爪子,试探许久才会谨慎地拿走面前的坚果。
听到她的话,万疏君好奇问道:“那嫂嫂这位朋友是男是女呢?”
“当然是男子了,不过你这副样貌,我说是女孩你大抵也会信罢。”
万疏君闻言笑了笑,低头咬了口果子,未几眉头一跳,酸涩滋味在舌尖弥漫,他赶忙掩住唇,侧过身艰难咽下去。
那表情都变了,跟平日雅正恬静的样子比起,实在是反差大。少年眉头皱起,眼睫微颤,向来挺拔的腰身也弯了,几缕碎发落在脸颊两侧,见到乔孜还呆愣愣看着,不知心里想的什么,竟倔强地吃下剩余几口,然后背过身一个人默默消化。
乔孜:“……”
她震惊了!
这这这这、这也太狠了。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乔孜也咬了口。但这就像是不信邪的小孩亲看着同伴脑袋被树缝夹,自己而后也伸头跟他一道。
落在旁人眼里,莫名好笑。
而如此试探性行为所导致的结果来的极快。
乔孜打了几个抖,脸都要皱起来,舌头给酸麻了,头上的小蝴蝶扇着翅膀,眼角一抽一抽的,未几眼眶发红沁出水。
宋雅生没忍住,用叠成豆腐块的方巾给她擦了擦眼,随后将水递给乔孜:“嫂嫂你都哭了。”
咕噜噜灌了一大口水,乔孜还是结巴了,眼泪汪汪流:“这个味道、道、简直、世所罕见、见。”
“这个是调味的。”杜宜修拿了几颗事后友情提醒道。
“你、你方才为什么不、不说?”
“谁知道你们张口就吃,长长记性也好。”杜宜修那张面瘫小脸终于露出微笑,只是幸灾乐祸的样子落在乔孜眼里,她流泪更多了。
故意的、故意的!
火堆上的鱼烤的焦黄喷香,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万疏泉跳下树根,哪壶不开提哪壶,嘲笑道:
“长兄,这个果子上次你就说再也不吃了,结果今天你又食言了。”
原来他以前尝试过。
万疏君闭上眼没有说话,似乎是恢复了大半,但仔细望去,他的手指还在抖颤,呼吸杂乱。
宋雅生见状勾着万疏泉的肩,哈哈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第二回,又说事不过三,想必下次我们就没机会见到疏君这样了,真可惜。”
“是呀是呀,长兄平时练剑伤得再重也不会哭,看他掉眼泪实在是难,今日实在幸运。”
万疏泉话音才落,猛地被人打了一拳,万疏君握着拳踉踉跄跄站起,面色微微泛红,手指擦过眼角,乌黑圆润的瞳仁像是被水冲洗过,秋水般温柔。
他扯出一个微笑,声音缓缓:“我没有哭,只是酸疼了眼。”
万疏泉:“……”
长兄一动不动看着他,眼里意味深长。
“是是是,也只有你敢吃一整颗,打死我我都不会舔一口。”万疏泉解下水囊递过去。
“区区一个果子而已,长兄什么苦没吃过,这算不得什么。”
少年变脸极快,说道此处话题一转:“方才我是想提醒长兄的,都是宋雅生这厮不安好心,你打了我一拳,他要打两拳。”
“什么?”
“刚刚是哪条狗捂住我的嘴?你还有脸说!”
两个公鸭嗓吵了起来,而后又追打起来。
乔孜啃着烤鱼并不插手,少年虽然再有礼,可离了六朝府城性子就一下子解.放出来,一想到刚才的窘状她就忍不住捂一把脸。
宋雅生有一点闷着坏,而万疏泉与杜宜修就是明着坏。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几个少年都是好友,下山跑马,上山钓鱼,天天厮混在一块儿玩,万疏君想必也是有点……
乔孜偷瞄过去,正好又被他捕捉了。
少年眼尾一抹绯色,手指抓拢着袖子,背靠树干,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漏下,薄薄的光点洒在身上,他轻轻撩开耳畔落下的碎发,僵着身子坐好。
乔孜挪过去一点,咳了几声清嗓子,这才开口道:“他们是不是经常这样?”
“有时候也很安静。”
乔孜歪着头很好奇:“你经常被他们捉弄吗?”
万疏君日后那样好的脾气,是不是从小就被练出来了。
她像是在关心自己,从舌尖蔓延至心尖的酸苦似乎化开大半。
万疏君掀起眼帘,视野里飘过玉粉的丝带,风吹过铃铛,响声极为清脆,混杂着绵软的说话声,他止住即将出口的话,转而道:
“嫂嫂是怕我被欺负么。”
这一声调子极缓,一字一字入耳,不像是问,反而像是一种确认。
她甚至不必回答,望着她的表情,万疏君便知道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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