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兄弟
归云郡。
云城,唐的临时国都。
随着起义者被逐一剿灭,如今的复国者只剩下了这一座城市。
诺曼公爵很清楚,唐土的城市并不多,一旦占领了这座城市,整个唐土的叛乱就会逐渐地平息下来。
对于城内号称是唐王后裔的女人,诺曼公爵恨之入骨。
公爵已经下令,不管是谁,都有权力在破城之后强暴那个女人。谁能抓住她,就会得到男爵的头衔。城内不时有出云人或者唐人出逃,对于这些人,春申的公爵根本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实际上,对于城内的唐人以及出云人,公爵都没有打算接受他们投降。
诺曼人的装备很好,除开从诺曼居民之中征募的两千多士兵之外,公爵还有一支一千七百多人的佣兵大队,林中郡的乌苏拉人也帮助公爵招募了一支两千人的唐人、夷人大队。诺曼公爵的唐人大队士气非常低落,公爵听说,每天晚上都有抵抗者潜入他们的营地,号召他们临阵起义。至于夷人们,他们和佣兵差不多,但却要价更为低廉,诺曼人只要有机会,就会安排夷人去死。
看着城墙,公爵感到憎恨如同汹涌的潮水袭来。
公爵本来已经买通了本地的主教,宣布唐地的居民全部改宗。下一步,公爵就可以申请在唐土开辟大主教区,再之后,就能借助教会的名义吸引更多的狂信徒前往唐土。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布尔萨行省已经被打烂,诺曼帝国需要东方的稳固基地,到时候,皇帝一定会增加对公爵的扶持。诺曼人内战在即,只要坚定的站在皇帝一边,等骚乱过去,诺曼公爵就会得到一批批的士兵、一批批的移民、一船船的武器粮食。
唐土会成为帝国在东方的屏障,公爵会在诺曼帝国获得更多的支持者。
到时候,不论是兴兵夺回父亲失去的领土,还是将唐土永久地纳入帝国,都可以从容选择。诺曼公爵几乎可以确定,只要在战争之中支持皇帝,皇帝一定会将唐地公爵从终身任命制改成世袭制度。那个时候,公爵就能丢掉‘卫戍区公爵’的头衔,变成一个真正的‘诺曼公爵’。
这般美好的幻影却被一群该死的叛军搅乱了。
一开始,公爵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骚动:一群热血上头的唐人青年杀死了驻防军官,几个月之后就会被剿灭。
没有想到,春申之外的动荡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了。
一股灵活的叛军在春申附近游荡。他们的人数从一百人扩大到了五百人,当诺曼人开始全力围剿他们的时候,这五百人凭空消失了。就在诺曼公爵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林中郡传来了那支叛军的消息,许多哨塔传回了警报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诺曼人的殖民据点被焚烧一空,居民被全部吊死在路边。公爵接到的报告之中,那支叛军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四千人。
公爵派出的小股部队在林中郡覆灭了。
整个林中郡变得不可收拾。
为了应对林中郡的攻击,公爵开始抽调其他地区的驻防士兵。
缓慢的动员调度中,林中郡彻底沦为了叛军的巢穴。
当那支叛军最终走出林中郡的时候,他们已经纠合了庞大的军队:包括九千步兵、一千骑兵,尾随这支军队的还有各种小股部队。
那个时候,春申的兰顿公爵只有一支四千九百人的部队,罗斯人的佣兵正在海上,还有一个月才能靠岸。
双方在春申城外爆发了决战。
叛军的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指望一战击溃唐土的诺曼主力,占据春申城,从而彻底地将诺曼人赶走。
春申城外的平原狭窄,诺曼人精心地选择了决战的战场。
诺曼人的侧翼有树林和沼泽的保护。唐叛军的数量虽多,士气也旺盛,但是当他们进攻的时候,人数上的优势却没有发挥出来。公爵的部队在通向春申的狭窄平原上坚持了四个小时,唐叛军士气开始跌落,这个时候,一支雇佣骑兵终于绕过了树林,在叛军的背后发起了冲锋。叛军立刻阵型大乱,公爵也下令部队全力反击,春申战役以叛军的失败告终。
那个号称章将军的叛军领袖,被乌合之众们抛弃了。
来自各地的叛军潜回了家乡组织叛乱,章将军却消失在了平原之上,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兰顿公爵听说,那个章将军是春申人士,他因为家人被处决而发起了叛乱。
知晓了这个情报后,兰顿公爵开始宣传章家为诺曼人当狗腿的事迹。
诺曼人控制的地区,所有的唐人都被告知,所谓的义军领袖,只不过是一个伪军之后:他的父亲是执戟郎出生,唐国灭亡之后就投奔了诺曼人,大发国难财,因为贪污的事迹败露,章家的族长便纠合了一批男盗女娼的唐人小贵族,试图刺杀公爵掩盖罪行,最后却落得身死家灭的下场。
章家的家底被掀得底朝天。
章白逸的身边,只要听闻过这个消息的人就会对章白逸投来疑惑的目光。一些对章白逸不满的人也纷纷借机闹事,希望取而代之。
在清河郡,卷土重来的章白逸组织了一只六千人的部队与诺曼人的追兵对峙。
但是两军爆发大战的时候,几个夷人头领带着部下离开了军营,这些夷人说‘我们不会跟狗腿子一起打仗,谁知道章家小儿会不会背后捅我们一刀!’
章白逸最后以四千人面对诺曼人接近七千士兵的围攻,终于被击溃,带着一千多残部渡过了大河,逃到了河阳郡。
河阳郡当时已经有了义军领袖。
这些义军领袖邀请章白逸前去共商大事,章白逸欣然前去。却被一群夷人刀斧手伏击,章白逸这才惊惶地发现,义军领袖准备杀他。宴会上的章白逸手持长剑,刺死了义军首领,又连杀三个亲卫,夺取了一匹马。章白逸如同战神,单骑奔驰营中,呼号如同雷霆,最后竟然被他逃出了军营。回到了部下身边之后,章白逸当即发动了进攻,义军没有抵抗太多就投降了。
章白逸兼并了河阳地区的义军之后,诺曼人的追兵已经逼近。
再次接敌之前,章白逸为了稳定军心,开始铲除原来义军领袖的亲信。
章白逸封死大营,曾经奉命诛杀章白逸的夷人刀斧手们被诛杀一空。营内的杀戮持续了一天,原来义军中的夷人或死或逃,章白逸账下的夷人将领也人人自危。
章白逸召集部下议事的时候,唐军官坦然赴会,夷军官却佩剑戴甲,唯唯诺诺。
章白逸大怒,斥责夷人部下:“夷儿难共大事!”
安排了战事之后,章白逸大开营门,三路出击,四战四胜,将诺曼追兵撵回了清河郡。
河阳郡暂时稳定下来。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唐土的大叛乱终于爆发。
归云郡,唐王之后纠合了出云贵族,杀死诺曼城主,向整个唐土发出了勤王的命令。
下方郡,九百少年白衣入城,当街举事,占领了郡府梅城,拥立郡望张氏为首领,遥奉唐王为主。
阻卜郡,归义人屠行之聚兵起事,遥奉唐王为主。
清河郡、春申郡义军蜂起,各路领袖招募唐人、夷人甚至罗斯佣兵为部众,大半遥奉唐王为主,小半则拥立了真真假假的许多唐王。
章白逸最早举事,却在唐地大乱的时候难以号召各地领袖,空有名声,实则危在旦夕。
当诺曼人开始全力出击章白逸的时候,章白逸焚烧了河阳郡的城镇、村庄,率领部众逃向了茫茫草海。
击走章白逸之后,诺曼人的压力骤减,诺曼公爵开始分兵出击。
下方郡最早覆亡,张氏全族遭戮。
下方郡的义军逃向阻卜郡的时候,却被屠家趁机兼并。
阻卜郡的义军击溃了来犯之敌之后,就私下与诺曼人谈判。屠家只要诺曼人不进攻阻卜,并承认屠家是阻卜郡的主人,那么屠家就会返过来帮助诺曼公爵进攻唐王。
兰顿公爵答应了屠家的要求,封屠家族长为阻卜伯爵。
阻卜郡今天还悬挂着唐王旗,第二天却悬挂着诺曼人的鹰旗了。
忠于唐王室的阻卜人纷纷北逃,试图寻找草海之中的章白逸。
接着,兰顿公爵将林中郡三十年的治权出让给了乌苏拉人,换取了乌苏拉人的全力支持,乌苏拉人开始招募佣兵帮助诺曼人作战了。
河阳郡还有孤城数座。
这些城镇奉章白逸为主,当归云郡的唐王联络他们的时候,这些城镇说,“我们只知道章将军,不知道唐王。”
唐土轰轰烈烈的起义,在半年的时间里面竟然逐一被平定了。
趁着接连胜利的余威,诺曼公爵召集了精锐部队,进入了归云郡。
归云郡—――最后的忠唐之地。
唐人发起了一次次的攻击,试图延缓诺曼人行军的脚步,但却被逐一歼灭。
诺曼人进入归云郡一个月后,云城陷入围城。
云城汇聚着各地的复国者,包括归义人大队、唐人部队、少量的夷人部队,甚至还有一批受雇的罗斯人佣兵。
这些士兵加起来不过三千多人,城内的守军一日三惊。
在绝望的围城之中,暗潮汹涌。
唐国王,是个女人。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父亲带着她四处逃亡,身边跟随着旧臣和老兵。
总是有忠臣效死,也总是有叛徒出卖。
春申的章将军起事之后,隐藏在各地的复国者找到了她,在她的面前下跪,然后把她带到了偏远的归云郡。
到了归云郡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最后一位兄长已经在前年染病去世了。
唐王室竟然只有她这一支血脉了。
不时有人引经据典,说唐王正统不能传给一个女子。
那些人希望她将国统禅让给其他人:比如长期与唐王室联姻的家族、那些唐国的国姓家族、那些唐国的名门望族。
这些人难以接受一个女人继承大统。
她记得最早被带到的地方,是河阳郡,但是那里的复国军首领瞧不起她,说他不会对女子效忠。
接着,她就被带到了归云郡。
归云郡相比唐土其他的地区,更能接受她:出云人在被唐人征服之前,是有女王传统的。
唐女如同一个稀罕的宝贝,被出云人的贵族们隔着一层层的纱帘观看着。
出云人耐心地等待着局势的变化。
当章白逸终于在河阳郡击溃了诺曼人大军,致使义军蜂起之后,出云人才召集了各地贵人,前来对她效忠。
唐女在颤抖之中接受着一群赳赳武夫的效忠,这些人名义上都是归义人,但有很多人,却连一句唐话也不会说。
唐女身边被安排了许多出云人侍女,唐女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些侍女记录了下来,报告给了某些出云贵族。
当局势开始变坏的时候,唐女敏锐地感到了变化。
出云人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态度也不再恭敬,在朝拜她的时候,甚至有醉酒的贵族提议女王下嫁。
唐女只能努力维持镇定,私下里却在联络各地的唐军,希望他们前往归云郡。
河阳人目睹过了章白逸的善战之后,已经成了章家的忠犬,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阻卜郡屠家更是改换了门庭,将她赠送的礼物笑纳,将她的使者砍了头,封在匣子里送去了春申;
春申和清河甚至出现了一群称王者,假托她那些已经去世的兄长,自立为唐王;
林中郡的夷人本来已经被章白逸纳入麾下,但唐人和夷人互不信任,最终让大好的形势白白浪费。
章白逸,这个男人的名字一再地出现在众臣的口中。
唐女知道,那些老臣曾经颇为看好章白逸,但河阳郡的居民‘认章不认唐’之后,这些老臣就开始咒骂章白逸了。
章白逸势力最大的时候,从河阳郡到林中郡,无数的儿郎愿意追随他,唐夷少年以追随章白逸为荣。
如果章白逸能够稳住部下,那么章白逸将成为一道坚实的屏障,保护在归云郡之外。
可是章白逸逃了:他的夷人部下离他而去,他的唐人部下死伤惨重,茫茫草海之中,那个闪耀无比的年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女经常感到一阵阵失落。
虽然唐女是王室之后,如今担当国统,不该有寻常女子的情愫的。
但唐女一开始并没有被人寄以厚望。
她的哥哥们才是唐国复兴的希望,只在她的哥哥死光之后,她才被戴上了冠冕,披上了王袍,成为了唐国名义上的国君。
她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人教她如何作君主。
她仔细地听着关于章白逸的每一个消息:她为他的百战不挠折服,她为他遭遇背叛而惋惜,她为他逃向草原感到一阵阵的失落—――臣子们曾经对她进,大事或许可以寄托章白逸。
大事,不光是复国的大事,也是嫁娶的大事。
唐女知道,自己最终会嫁给一个男人,延续唐统。
如果真的要选择一个人,章白逸并不是很差的选择。
可是现在,章白逸在哪里呢?
围城的局势越来越坏了。
昨日,又有三百唐人涌出西门,逃了。如果不是那些唐人出城后被杀死,城内还会有更多的人逃走。
诺曼人如此倨傲,他们甚至不屑于煽动城中之人投降,这些诺曼人应该是憎恶唐女王至极,不光要杀死她,还要杀死那些敢于收留她的人,以便未来的唐土,再也不敢有人造次。
今日,诺曼人已经三度攻城了。
唐女来到城下劳军的时候,只看见人人带伤。诺曼人的弓手在城外倾泻着一阵阵的箭雨,唐女的身边,几个侍卫举着门板挡住落箭,沿途所见的屋舍,全部扎满了箭矢。
唐人的士兵会站起来,对唐女恭敬地行礼;出云人则对她指指点点,大加讨论;罗斯人已经藏起来了,没有人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阻卜人躲在城墙下,对唐女不闻不问;夷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唐女,不少人还是使用唐礼拜见她。
“这就是我的士兵了。”唐女心中想道,“出了城,就再没有一个人忠于我了。”
唐女拒绝了臣子的劝诫,冒着危险登上了城墙。
看见君主登上城楼,士兵们颇为意外。
许多士兵已经做好了逃亡的打算。
可是女王却登上了城墙,前来看望城墙上的士兵们了。
人们都以为,唐王应该是浑身鳞甲、蛇身鹿角的怪物,但是眼前的这个唐王,却是一个面容朴素的女子:她穿着精致的唐人铠甲,看起来却也英姿勃勃。
有些士兵感到一阵阵的激动,暗自决定要死战不退,保护女王;有些士兵却更加垂头丧气,他们还是没办法接受唐王是个女人。
城墙上四处倒伏着尸体,一些弓手从射箭孔悄悄地看着墙外的诺曼士兵们。
诺曼人已经列成了纵队。
他们推着高大的攻城塔,缓缓地逼近城墙,诺曼人的身边,是无数散开的弓手们,在诺曼人的身后,还有附庸士兵们成群结队地跟着。
唐女感到惊恐肆掠心头。
她努力地压制住心中的恐惧,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她知道,即便躲回城中,也不过是晚死一些:既然人人都怀疑她,那么她决定死在城墙上。她会让那些躲在安全地方窃窃私语的男人们颜面无光,她虽然是女子,但她会作为唐王光荣地死去。诺曼人只在杀死了她之后,才能去伤害她的子民。
唐女抽出了佩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抬高它,也不知道如何鼓舞身边的士兵们。
但是,欢呼声去开始响起了。
唐女一时疑惑,士兵们竟然会注意到她小小的举动吗?
接着,欢呼声腾了,越来越大。
唐女也被这声浪感染,忍不住看着周围的士兵。
这个时候,唐女才发现,城墙上的人并不是为她欢呼,而是为城外出现的一支奇怪的部队而欢呼。
远远地看去,一群衣衫褴褛的大队正在快速地逼向诺曼人,四五百骑兵一马当先,那些骑兵身后,无数的士兵呐喊着决死向前。
诺曼军队开始变换方向,掉头迎向那支来袭的骑兵大队。
“这是谁?”唐女忍不住攀住了城墙,看着援军。
援军正在呼喊着什么。
女王必须屏息凝神,才能从城上的杂音里分辨城下的喊声。
终于,女王听清了。
“唐王万岁!”“唐王万岁!”“唐王万岁!”
唐女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在烟尘之中,看见了一面鲜红的旗帜。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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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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