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方和南方
纳斯尔侯国。
维克托坐在马车之中,目光忧郁地看着纳斯尔侯国独特的风景:平坦的河谷沃野,延伸到了远处,突然就耸起了高大的山峦。
侯国坐落在巨大山脉的一侧,坐拥辽阔的河谷平原,隔着丹奴河,与三个小诸侯国遥遥相望。
在古代,纳斯尔地区曾有六七个小小的诸侯国。
与丹奴河对岸的诸侯国们不同,纳斯尔人在血缘上与罗斯人更加接近,对岸的小诸侯们,则是正经的诺曼人。
纳斯尔人最初迁徙到河谷东岸的时候,立刻就成了河对岸的诺曼人肆意劫掠的对象。即便皇帝许诺给纳斯尔人保护,但本地的诺曼贵族根本不在乎皇帝的话。他们需要金钱的时候,就渡过河流洗劫纳斯尔人;他们需要奴隶的时候,就渡过河流洗劫纳斯尔人;他们无事可做的时候,就渡过河流洗劫纳斯尔人。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百年之久,纳斯尔人在诺曼帝国之中一直有‘边境眼泪’的名声。
纳斯尔诸部求助的信使让皇帝不胜其烦,皇帝最后派出了一位远亲前往纳斯尔,并且给这个人调拨了六十个士兵,让他驻守在当地。
皇帝再一次警告周围的诺曼诸侯不得违逆皇帝。
皇帝派去的边境卫戍官空有皇室的血统,但却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本地的纳斯尔人仇视他,河对岸的诺曼诸侯轻视他,他手下的士兵厌弃他。
不久之后,这位皇帝远亲就难以为继,只能带着剩下的士兵在河谷巡逻,警惕河流对岸诺曼贵族的入侵。
纳斯尔人从来不相信他。
有一天,这位卫戍官前往各个纳斯尔部族报信。
卫戍官警告纳斯尔人,诺曼贵族们正在准备入侵。
纳斯尔人派出斥候查看了河谷,发现一切如常,他们以为这是卫戍官信口胡说,将卫戍官羞辱了一番后打发他走了。
第二个月,河流对岸的诺曼人集结了四千军队,大举侵袭纳斯尔地区。
纳斯尔人抵抗不了诺曼人的大军,便逃亡到了山区避难。
等待纳斯尔人返回家乡的时候,他们在河岸边看见了成排的绞架,上面挂着卫戍官和手下士兵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胸膛都被用刀子刻上了‘叛徒’二字。
在卫戍官死后,纳斯尔人终于和他和解。
这一次,纳斯尔人没有如同过去那样,派出使者去诺瓦城哭哭啼啼的求助。
纳斯尔人想明白了,既然皇室成员都会被诺曼贵族们杀害,皇帝的口头保证又有什么用呢?
纳斯尔人这一次向首都派去了二十多个士兵,这些士兵找到了卫戍官的家,绑架了卫戍官的遗孀和子嗣返回纳斯尔。
在河岸边,在胆战心惊的寡妇和哭哭啼啼的孩子们面前,纳斯尔人纷纷下跪,对卫戍官的家族效忠。
诺依曼家族的旁支,从此在纳斯尔地区扎下根基。
按照诺曼化的罗斯语,纳斯尔山谷的诺依曼家族被人称为纽曼家族。
这之后的二十多年里,纳斯尔人的情况没有太多的变化,依然被河流对岸的诺曼人欺凌。
但是在河流对岸的诺曼人从来没有注意到,越来越多的纳斯尔部族开始变得像是诸侯居民了。他们用粗长的原木修筑围墙、他们推倒了神灵的石柱修起教堂、他们摧毁了诸神殿堂从南方迎来了教士、他们将土地分割进行轮种、他们招来工匠发掘矿脉、他们剃掉了辫子剪掉了胡须、他们杀死了牛羊用皮革蒙上了盾牌、他们烧旺了炉膛铸造了兵器。
接着,在一位年轻的纽曼领主的率领下,纳斯尔人第一次守住了他们简陋的要塞。
当诺曼士兵赌咒连连退回河岸边的时候,纳斯尔战士涌出要塞,尾随而至。
在卫戍官当年被绞死的地方,纳斯尔人簇拥着卫戍官的后裔,将诺曼人杀戮殆尽。
这之后,纳斯尔人开始了艰难的合并之路,在十多年的内乱之后,纳斯尔人的所有部族彻底对纽曼家族效忠,河流此岸从此融为一体。
纳斯尔人派出了使者,要求皇帝册封,并且以亲戚的身份对皇帝提出抗议:河流对岸的诺曼贵族,曾经谋杀过皇室成员!
皇帝大惊失色,多年来,他都忘记了那位卫戍官,他没有料到,卫戍官的后代竟然沉默了三十多年,复仇之后才捅破此事。
无奈那个时候皇帝已经垂垂老去,一心只想稳定局势,好让选帝侯们选举自己的儿子成为新皇帝。任何对诸侯们不利的事情,皇帝都不愿意去做。尤其是纳斯尔人的首领还是皇室远亲,再怎么公正的裁决,都会让诸侯们怀疑皇室偏袒同族。
最后,皇帝承认了纳斯尔人的统一,并且赐予了纳斯尔地区侯国的地位。
山区的诺依曼家族大失所望。
他们再也没有将家族名称改回诺依曼,而是入乡随俗,从此以纽曼家族自居。
诺依曼家族纵横帝国的时候,纽曼家族开始反攻河流对岸;
布尔萨的布朗家族成为选帝侯的时候,纽曼家族逼迫河流对岸的诺曼诸侯缴纳贡金;
诺依曼家族被连根拔起的时候,纽曼家族第一批对新皇帝效忠,作为回报,布朗家族承认纽曼家族是河流两岸诸侯国的保护人。
上百年的复仇之旅,至此终于画上了句号。
卫戍官在一片凄惶之中,为纳斯尔人走上了绞架。
上百年后,卫戍官的后代们慢马缓步在河谷穿行,河谷中所有的诺曼领主都要沿路鞠躬行礼,不敢把视线抬到领主靴尖以上的地方。
纳斯尔侯国的权势堪比大公国,可是诺瓦城的皇帝从来不愿意提升侯国的地位,只愿意以侯爵之名称呼纳斯尔领主。
纽曼家族经过几百年的磨难,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皇帝永远不可靠,只有领民的拥护,才是统治者最坚固的铠甲。
当新教义传播到纳斯尔地区的时候,纳斯尔侯爵对这种新思潮放任不顾。
几十年后,当大多数纳斯尔人改宗新教义的时候,纳斯尔侯爵欣然顺从了领民的意志,在新教义派牧师的主持下,再次接受了洗礼。
改革派出现之后,纳斯尔侯爵立刻意识到了战争的危机。
当别的诸侯愁眉苦脸,或者闭目假盲的时候,纳斯尔侯爵将改革派的教士迎进了纳斯尔的佣兵大队之中。
这个佣兵大队从此与别的佣兵有所不同了,他们作战的时候更加狂热,他们回营的时候更加守纪,他们进驻城镇的时候更加自律。
人们都不理解纳斯尔侯爵的佣兵大队为何频频取胜,实际上,别的佣兵大队因为劫掠将一个地区的补给来源彻底摧毁时,纳斯尔人的军需官甚至能够用金银在驻地购买到粮食――更充足的补给,更少的抵抗,这就是纳斯尔佣兵团取胜的原因。
纳斯尔佣兵团时常会输掉一场战役,但他们很少输掉一场战争。
这一次,纳斯尔人站在了皇帝和教皇的对面,准备援助北部的改革派以及新教义派了。
维克托作为纳斯尔侯爵年轻时的朋友,在一番权衡之后,终于动身北上。
在夏天的第一个月月末,维克托跳下了马车,踩在了纳斯尔河谷的土地上。
纳斯尔侯爵竟然亲自来迎接。
周围的诺曼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叫做维克托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我听说,你在苏培科的时候胖成了球,现在看来,也还好么。”纳斯尔侯爵干瘦的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我经历了一些```小事。”维克托含混地一笔带过。
“现在的诸侯全部在扩充军队,任何有才能的军人都能出人头地。我去了那么多军营,看见了那么多军队,但是维克托,我有一段时间根本听不到你的名字。你在干什么?”纳斯尔侯爵的语气完全是老朋友的惋惜和不解。
维克托心里说:我在乌苏拉,接受一个交际花的施舍,她开心的时候就睡我,不开心的时候就给我一截羊肠、一瓶橄榄油;我连哄带骗才能让一个唐人小姑娘给我买牡蛎,买回来十有八九是臭的,就是这小姑娘的哥哥把我撵出了苏培科;我每次下棋,总有一个疯老头给我说,世界是圆的,像个橘子,太阳和月亮是两个大球,太阳发光,月亮不发光。
但是维克托嘴上说道:“我在寻找机会,所以,我来到了纳斯尔。”
“你寻找个屁,”纳斯尔侯爵说,“你在乌苏拉写信管我借钱,我才知道你落魄到这个地步了。说起来,是机会找到了你,而你很不要脸的马上答应了。你年轻时候的气概呢?当年我先喜欢上那个磨坊主的女儿,你非得抢走,后来你们有结果么?”
她漂亮得像是一个梦,扎着白色的头巾,她在雪山上对我哭,求我留下来,可是我他妈还是把她抛下了。
“她嫁人了,体面又富裕,没什么忧愁,我很久没见过她了。”
“她没等你?”纳斯尔侯爵的脸上露出了恶意的笑容,“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别扯那些了,”维克托说道,“你准备做什么?”
纳斯尔侯爵的身后,一位侍从捧着丝绸织衣、棉服、铠甲以及纳斯尔式的头盔和靴子。
“先把你这身乞丐装换掉。”纳斯尔侯爵说,“我猜这身衣服,是你花三个银币租来的。等见完了我,你还要把它们邮回去。”
“四个银币,租两个月。”维克托纠正。
“那你要快点邮了,省的人家让你赔钱。”
纳斯尔侯爵说完话,终于张开了双手,正式欢迎维克托加入纳斯尔人的大军。
“兄弟!”
“兄弟!”
维克托感觉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眼中一热,差点哭出声来,他很想对最好的朋友说说,这几年他多么倒霉,被唐人欺负得好惨。
就在维克托独自感动的时候,纳斯尔侯爵推开了他,“妈的,你真臭。”
维克托说:“你在闻你自己。”
纳斯尔营地,数千战士正在汇集。
遮天的战旗,已经四处飘扬了。
诺瓦城。
湖边。
托马斯皇帝坐在长条石凳上等待着他的客人――安妮女士为他举荐的那年轻人。
今天身体轻松了很多,皇帝心情也好了不少。
皇帝刚才看见一个醉酒的伯爵堕下马来,被那副蠢态逗笑了好一会。
贵族们丑态百出可是皇帝最爱看的事情,如果不是腿上隐隐约约传来酸胀,皇帝倒是很想亲自去安慰一下那个贵族—――一定要憋住笑才行。
“陛下。”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皇帝扭头去看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正站在他的左侧。
在英姿勃勃的皇家侍从身边,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落魄的很,倒不是年轻人的穿着问题――安妮女士亲自指导的衣着,怎么也不会差――只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呆头呆脑,不太像首都的年轻人那样机灵聪明。
“是埃斯墨爵士吧,来坐。”皇帝拍了拍石凳旁边的空位置。
埃斯墨爵士迟疑了一下,扭头看了看侍从,侍从面无表情,埃斯墨就大着胆子坐到了皇帝的身边。
“陛下,”埃斯墨爵士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我今天早上才知道,竟然是您要见我。”
“哦?不然你以为是谁。”
“安妮女士说是一个大人物,她说这个大人物需要一位指挥官。”
“安妮女士对我这么客气的时候可是很少见的。”皇帝的声音之中没有太多的情绪,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在安妮女士的身上多说,而是直接询问了埃斯墨爵士的身世,“我听说,你的领地在布尔萨行省是吗?”
“是的。”埃斯墨的声音充满了感激,“我的祖先曾经为您的祖先效力,他们同时侍奉过约翰王和布拉德选帝侯,后来获封托利亚山区的土地,为选帝侯供应马匹。”
这话让皇帝增加了不少好感,懂得感激的贵族,总是稀少的。
“曾经有商人跟我提起过布尔萨马,就是你的领地提供的吗?”
“一部分是的,”埃斯墨说,“不过乌苏拉商人和自由市勾结起来,我的马匹都是经他们的手,我听说他们把最好的马匹留下,供应帝国的马匹并不是最好的,还会掺进去一些阻卜矮脚马充数。”
说到这里,埃斯墨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自由市可是直接受到皇帝保护的,指责自由市,岂不是变相的指责皇帝么?
没想到皇帝并不以此为意,反而有些遗憾地说,“这个问题不光你的领地有,在帝国其地方也有。比如北海人爱吃青鱼,放在桶里腌制的,我年轻的时候就很爱吃。不过后来我发现,除了皇家供应的青鱼之外,我在市集上买来的都是劣等货。自由市对维护帝国贸易不感兴趣,怎么侍奉共和国才是它们关心的。市长们尊敬共和国总督,可远远大过尊重我。”
听到皇帝这么说,埃斯墨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干脆自责起来,“陛下,我弄丢了领地。”
“布尔萨半岛有一百多位贵族丢掉了领地,”皇帝扭动了一下肩膀,叹了一口气,“帝国正在艰难时期啊,你只是丢掉了几个马场,我可是丢掉了三个行省呢,如果算上唐地和罗斯,那就更多啦。”
“陛下```”
“布尔萨可是我家族的源头,我不会对那里不管不顾的,那个时候,我还会将托利亚封给你的,你是布朗家族的忠诚者。”皇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将布尔萨失守的事情算作了自己的责任,仿佛安慰埃斯墨一样,说着以后会收复半岛的话。接下来,皇帝开始切入正题了,“埃斯墨爵士,你知道帝国的窘境。帝国的边疆四面告急,但是帝国的内部,诸侯们为了一己之私,彼此倾轧。如今,那位篡权者更是利用帝国的虚弱,煽动了罗斯人,准备侵入帝国腹地。要收复你的故乡,要收复我的布尔萨,就必须先击溃这支篡权的叛军。”
“是的,陛下。”
“但是大军离开之后,诸侯们会做什么事情,你知道吗?”皇帝苦笑道,“几年前,从先皇开始病重的时候,诸侯们就开始骚动不安起来。等到我戴上这顶皇冠的时候,诸侯们齐聚首都,在这里胡作非为。只有当大军集结诺瓦的时候,诸侯们才会安分一些,这还是在和平的时期。等我的军队前往罗斯的时候,你能想象那些诸侯们会做出什么事情吗?”
“他们还会作乱的。”
“作乱倒说不上,”皇帝谨慎地使用着措辞,“贵族们会为了讨好那些异端的领民,做出危害帝国稳定的事情。帝国面对外来的侵袭时,永远都会有这种趁势而起的诸侯,他们不敢直面帝国的权威,但却会在暗地里捣鬼。我希望,当大军开向罗斯的时候,能够有一支忠于皇室的军队北上,去威慑那些心怀不轨的诸侯们。”
“陛下的决定是正确的。”埃斯墨说道。
“那么,你能为我率领这支军队吗?”
埃斯墨知道,这可能是他一生之中可能会遇到的最大的机遇,虽然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之内、几场谈话,就让皇帝决定委任他成为军队的首领。
“陛下,这将是我无上的光荣。”
“对我效忠吧。”皇帝说,“未来,我会是你直接的封君。”
埃斯墨站起身来,单膝对皇帝下跪,伏下了身子。
侍从为皇帝递来了剑。
皇帝抽出剑来,轻拍了埃斯墨的肩膀。
“托利亚的埃斯墨,”皇帝说,“我,诺曼人与诺曼帝国的皇帝,册封你为托利亚子爵。你将作我的盾,你将作我的剑,你将手持我的旗,你将奉我的节杖,你将保卫皇室的荣誉和教会的尊严,你将保护弱小的信士,你将帮助正信的诸侯,你要献上忠诚,你要守护荣誉。以皇帝的名义,我命令我的子爵起身。”
埃斯墨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泪水,他微微发抖,不知道为何上帝会将这样的幸运赠送给他。
宣誓之后,皇帝和埃斯墨子爵又聊了一会无关痛痒的事情。
远处,人群爆发了呼声。
十六条水柱呼啸而起。
喷泉在风中。
日光明媚,湖边景色怡人。
安妮在希尔薇雅颊边耳语,挤着她们咯咯直笑起来。
皇帝扭头看了看埃斯墨子爵。
“年轻人,别跟我呆在一起了。”皇帝说,“你的去处在那里。”
皇帝指了指喷泉,露出了鼓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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