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得失
诺曼郎队驱赶着九百多诺曼民夫涌向了城墙的一角。
唐军的虞官率领着一百多弓弩手在后督战。
战鼓声咚咚咚地催促着,诺曼民夫们如同一群遭到驱赶的羊群,他们扛着土袋和挡箭板,顶着马恩吉城楼上射下的箭雨挪开了安息人架设的拒马,清理了安息老兵扎在土里的尖木桩,标记着安息人挖掘的陷坑。当诺曼民夫顶不住城楼上的飞石和箭雨的时候,他们就会惊慌失措地向后逃遁,等待这些诺曼民夫的是唐虞官的箭阵。
马恩吉的城外,那些哨所和望台如同锉肉的钝刀,将诺曼民夫的血肉一点点的撕碎,无数的诺曼人倒下,唐军的包围也一点点地逼近了城墙。
定城的士兵驻守在城南,他们监视着湖面,并且驱使着上千诺曼民夫修葺石坝。唐军的工匠探明了马恩吉城南的湖泊,他们发现如果修筑两条石坝,就能将湖水引入一处半干的沼泽,沼泽灌满之后,就会浸泡城墙。马恩吉城墙虽然坚固,但却没有诺曼人吹嘘的那样坚不可摧,任何城墙只要长期地被水浸泡,总是会出现松动的,更为严重的是,湖水会向城内渗透,几个月后,马恩吉城内就会成为一片泽地,泥泞的城镇必然会爆发瘟疫,这是瓦解坚城守军很好的办法。
在城北和城西,随着与罗斯人合约的缔结,唐军已经不必担心有外援逼近马恩吉城,唐骑兵终于离开了他们巡游的战地,分批返回了东部就粮。唐军的补给能力有限,在转运粮食无法满足围的需求时,便只能轮流调遣士兵前往产粮地就食。这种做法一来可以减轻唐地居民转运的压力,二来可以弹压那些桀骜不驯的诺曼城镇。唐骑兵如同牧羊人一样,轮流迁徙在诺曼城镇之中,每到一个城镇,就会点检当地的存粮和士兵。许多诺曼城镇对唐军骑兵极为惧怕,唐骑兵弓马娴熟,步战也极为擅长,他们手持校尉的节杖,在各处传播着唐军胜利的威名,也有权力替换掉那些对唐军不满的城守—――唐骑兵巡游各地以来,已经有两个诺曼城守被唐骑兵以‘密谋反叛’的名义逮捕并处决。
章白羽坐镇在城东。
整个唐地的兵马、粮草、民夫都会先行运抵城东的大营,再经由校尉的安排转运到马恩吉城外各处。
唐军围困马恩吉之后,各部轮流攻城,每次攻击一面,绝不给安息人休息的机会。即便入夜之后,唐军也会突然拥抵城下,扰乱守军的休息。唐军大多数的进攻都是佯攻,鼓噪之后却并不真打,反倒真正的进攻之前却毫无声息。
安息老兵们在退入马恩吉城之前,在成外给唐军留下了许多‘礼物’。
唐军有好几次试图集结士兵夺取城门的时候,一旦逼近城墙,士兵就会踩入陷坑折断小腿,许多看起来平坦的大路实际上都是坑坑洼洼的,大队行进的时候,就会被地形逐渐逼向某一处狭窄的空地。唐军士兵们发现不对的时候,马恩吉城内的投石弹和六尺多长的弩炮就会发射密集的箭石,许多唐军士兵殒命城下,前几次进攻纷纷受挫而归。
这之后,章白羽不再命令唐军士兵靠进城墙,城外所有未经探明的地区,都会驱使各地的诺曼民夫首先蚁附。诺曼人会趟出一条血泊的通道出来,等到安息人设置的陷阱、障碍暴露之后,唐军就会征发民夫清除安息人的防御。这种措施虽然笨拙,但却比较有效,围城的空气中飘扬着浓烈的尸臭,唐军士兵们和民夫们用布条缠住鼻子,将尸体收并起来焚烧,然后通报唐军,此地已经被清理。
在城东,唐军最先抵达了城墙。
在城外一处地势稍高的望台上,诺曼民夫运输了六千多担泥土,将那里的地势垫的稍微升高了一些。在泥台之上,攻城匠师石廿三架起了一架抛石机。这种抛石机是改良过的诺曼抛石机,比起诺曼人的抛石机,唐军的抛石机抛臂更长,但重量却更轻――这多亏了莱赫人运来的一种阴干充分的木材,使用了这种木材制作抛臂后,抛石机的力量可以将更大的石块抛入城内。
唐军的攻城匠人来源许多,既有原本擅长机械的唐军士兵,也有四处收编的敌军工匠,还有一小批投奔唐军的攻城佣兵,石越的几个儿子也先后参加了唐军的攻城营。唐军在使用攻城器械的时候,也从不拘泥任何定制,只要好用,唐军立刻就会采用。这是从苏培科开始就养成的习惯,唐军的第一仗就差点被诺曼人的抛石机打垮,从那之后,唐军不论怎么轻视敌人,只要敌人有一技之长,唐军都会毫无保留地采纳,事关生死的时候,任何傲慢与自负都是致命的。
唐军的抛石机就是这种混合了各地抛石机之后的产物:它使用了诺曼人的抛臂;蓄力的重槌则是唐式的,这种重锤可以替换压重的石块,调整石弹抛射的远近高低;至于底轮,唐军抛弃了安息人的辐轮或者诺曼人的实轮—――唐军把轮子完全拆掉了,转而以唐军的榫头代替长钉作为抛石机的连接物。没有了轮子之后,抛石机固然难以移动,但却可以制作得更为高大,虽然面临着修建之后难以移动的窘境,但唐人榫头拼接的技术却让重修抛石机的时间大大缩短。
许多莱赫人工匠讥笑唐军这种抛石机用几次就散架了,石廿三却告诉莱赫人,“散架就散架了吧。一架散掉了,我们再造两架。这种抛石机又不是什么高明的玩意,十几岁的孩子学几天就能开始照做,除了抛臂之外,别的木料都容易替换的。”
唐军工匠这种用完就丢的做法让莱赫人嗤之以鼻,不过当他们看见唐军的抛石机将一块块巨大的石头抛入城内的时候,还是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在城外制作了三架抛石机后,唐军便开始对城内投射‘天命弹’了。
所谓的‘天命弹’,就是不看落点,任意抛射,随意射击。
这种射击既没有规律,也没有章法制度,时间可能在早上可能在晚上,可能低低地抛射,打在城墙上,也可能高高地抛起,丢进城内。
这种‘天命弹’虽然不见得能够打中城内的什么人,但却会让城内的每一个守军都胆战心惊,谁知道下一刻石弹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家头顶了呢?
石廿三在城东制作了几架抛石机后,又赶往城北和城西,分别制作了几批抛石机。
这些抛石机都按照城东的经验,对着城内打天命弹。许多恶趣味的唐军士兵还会在石头上面刻字,然后再抛进城内。这些字要么是问候安息人的祖宗,要么就是很简洁的一个‘操’字。唐军士兵在无聊的围城时间里还琢磨出来了许多新鲜的玩法,比如对着城内抛掷一头死羊,结果羊的重量太轻,一抛射出去就在空中旋转,最后在城墙上撞开一朵血花,后来,唐军士兵还试过将一个安息俘虏抛进成立去,有了抛羊的经验,唐军士兵们首先将安息俘虏绑成一团,又在他身上缠着几条装满了碎石的挂重袋,终于成功地将这个安息人送入了城中。
抛安息人的娱乐没过多久,就被虞官们制止了。
有一次章白羽巡视围城的时候,发现一群安息归义兵坐在地上,情绪颇为低落,有个安息骑帐官看见章白羽后除了行礼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章白羽,面露悲色。在远处,唐军士兵正在欢笑着将安息老兵抛进城里去。安息俘虏在被绑起来的时候,都在声嘶力竭地告饶着,他们大声地呼喊着安息话,请求他们的安息同胞救救他们。安息归义兵们当然不为所动,但是同为安息人,他们还是感到了痛苦。
看着安息归义兵的反应,章白羽突然想起了在春申外的时光。那个时候,对夷人没有什么感情的章白羽见到他们受苦的时候,也会感觉满心的痛苦。章白羽安抚了安息归义兵一番后,就下令禁止了朝着城内抛安息俘虏的做法,转而将安息老兵们送到了受降城挖矿。
唐兵们被安息归义人夺走了娱乐之后颇为不快,唐兵和安息归义兵之间时有口角摩擦,虞官自然会去执行军法,可虞官们再怎么公正,要么会得罪安息归义人,要么会得罪唐人士兵,左右为难。
蒯梓最后提拔了几个安息归义人的虞官,亲自坐镇在归义营中,与安息兵同吃同住,这才稳住了安息归义兵们。即便是这样,章白羽也接到报告,说安息归义兵有三三两两地逃离军营而去了,游侠儿们在东部捉住了这些逃兵,将他们带回了军营之中。
章校尉召见了这几个安息归义兵。
询问了几句之后,安息逃兵对章白羽说,“校尉,我们觉得唐军已经不像过去的唐军了。”
“过去的唐军什么样,现在的唐军什么样?”章白羽问道。
“过去的唐军士兵们亲如兄弟。”安息人说,“我们在高原被部落掳作奴隶,可是沙阿沙不管我们,只要部落为他效力,他就任由我们被部落民欺辱。就算我们逃了,沙阿沙的爪牙抓住了我们,也会把我们送回到部落里面去。我们对沙阿沙大失所望,最后加入了唐军。在托利亚的时候,我第一天跟着唐军走,第二天唐军士兵们就和我并肩作战,把他们的剑给我,把他们的盾给我,在战场上让我呆在他们的后面,把他们的后背交给我保护。我们到了托利亚,便只知道有校尉,不知道有沙阿沙。”
“我们跟着校尉打安息部落,我们跟着校尉打布尔萨人,我们跟着校尉烧了格拉摩根,我们跟着校尉一路打进了尼塔。那时的唐军抓到了俘虏,有罪则杀,无罪则释放,愿意跟着唐军走的就是袍泽,不愿意跟着唐军走得也有地方做活。这样的唐军是我们的家。我们真的当自己是归义人,是个唐人。可是现在的唐军总是叫我们想起我们是谁来了。唐人的郎队自从跟塞米公爵交手后,没有少骂我们的。我们在战场上奋力搏杀,杀死的塞米公爵兵不比唐人少,比唐人杀得还要凶,可是回了军营,还是有人说我们是‘高原儿’‘安息崽子’。那些把安息人抛到城里的唐兵,还喊着‘安息崽子都去死’,这不是说给我们听的么?”
安息归义兵的这种情绪,当初布尔萨人也有。
只不过布尔萨人被穆护和贵族们欺负得太狠,许多人都是走投无路之后才加入的唐军,即便面对同为布尔萨人的敌军,那些布尔萨归义军也是义无反顾的。安息归义兵则不一样,安息人未曾亡国,比布尔萨人要更加骄傲。沦落为部落奴隶的安息人虽然悲惨,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对安息贵族或者沙阿沙彻底死心过,他们最多是失望沙阿沙没有救援他们,他们多半在心中还是把沙阿沙当成‘小父亲’,小父亲没有去救他们,多半是因为沙阿沙身边的邪恶大贵族们蒙蔽了沙阿沙的缘故。
唐军的人数越来越多了,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处,但如剑有两刃,有好自然有坏:唐军如今再也不能如同过去那样照顾到所有人,虞官们在执行军法的时候,再怎么公允,也势必会使得一部分人不满。
章白羽从南部大陆返回之后,明白得最重要的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论怎么苦心维持,终究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取悦了诺曼贵族,会让唐军的统治变得稳固,但却会让唐军将士不满;取悦了唐人士兵,会让章白羽在唐人之中的号召力更强,但却会引起归义人的离心;太过依靠归义人,会让更多的异族人加入唐军,但却会在唐人之中引起非议;与安息人亲近,就会与布尔萨人疏远;与布尔萨人亲近,就不得不约束林中人的迁徙;笼络林中人,就要牺牲布尔萨人```
眼前的安息人引起了章白羽的同情,但是他的心中更多地感到是一种无能为力:要让每一个唐人士兵都能仔细区分塞米公爵士兵和其他安息人的区别,不要说士兵们做不到,就连章白羽也很难,他心中也时常泛起对安息人的强烈憎恶。
章白羽很想让这些安息兵们留在营中,但是现在许多林中人即将抵达军营,林中人对于异族人的怀疑和憎恶极强。每一个林中人,都和苏培科时期的唐兵一样—――异族人一个眼神不对,林中人都会提剑杀人。
林中人是不会把归义人当成自己人的,至少现在不会。
当初离开苏培科,身边只有那么少的唐军士兵,章白羽让他们学会如何公正地对待异族人,都要花费整年的时间精力。
现在数万林中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章白羽,章白羽会如何选择呢?
是照顾无数林中人,让这些唐人尽快地融入唐人领地之中?还是照顾安息归义兵,好让这数百唐军儿郎不必感到委屈?
章白羽在心中默默叹息,他知道该怎么选。
“唐军没有变的,只是唐军的敌人变了。”章白羽对这些安息逃兵说道,“你们是胞族,有些不快意,是情有可原的。可既然是我唐军的士兵,擅离军伍,该治何罪,当初虞官已经说清楚了吧?”
安息归义兵们点了点头,“愿伏剑就死。”
“想死很容易,不必在今日。”章白羽赦免了这些逃兵,“不过军棍不可免。打完了军棍,去瑞德城外吧。那里有不少安息归义人的寨子,你们军伍出生,到了那里也要保境安民。若是城守公道,你们就要低头种地、抬头缴粮。若是城守不公,你们都是唐兵出生,不可让乡里受了委屈。”
安息归义兵们面露遗憾之色:校尉虽说放过了他们,但校尉终究不打算如同过去那样照顾归义人了,或许唐军从来就是唐人的唐军吧。
很快,这些安息逃兵被执行了军棍惩戒,在众多唐军士兵默默地注视之中,他们狼狈地离开了军营。
许多唐人士兵这时候也感到心中不自在,有些安息归义兵是从托利亚山区就一起作战的战友,怎么一打马恩吉城,这些人就做了逃兵呢?
当初在托利亚,为了聚拢身边的布尔萨归义人,唐军士兵极为谨慎小心,生怕布尔萨归义人误会。这之后,唐军上下极为团结,本来以为这些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不料一打马恩吉城,布尔萨人那里会出现的问题,在安息人这里又出现了。唐军士兵们不免颇为丧气。
安息逃兵事件之后,章白羽让蒯梓分批召集了虞官,再次申明了在托利亚山区时候定下的《归义人法》:即便唐军现在更加强大的,但是没有了归义人,唐人依然会迅速败亡。
这些消息被林中人们知道了。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对此颇有非议,但更多的人没有置评一词:校尉虽然对那些逃兵网开一面,看起来对归义人照顾得很,可另一方面,校尉却命令各地城守优先安置林中移民来到尼塔,而非按照过去那样迁徙布尔萨归义人――这已经说明校尉真正倚靠的是谁了,林中人没必要再为小事情与校尉对立。
唐军中涌起的小小阴云,很快就被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冲散了:三个在托利亚接受了整编的林中人郎队,就快要到马恩吉城了。
这是林中唐兵第一次成编制地出现在战场上。
唐人士兵们颇为欢喜,如同等待亲人。归义兵们却表现得很平静,至于归附唐军的诺曼兵们则对这个消息不闻不问,颇为冷淡。
消息传来十天后,唐骑兵们引领着一支小小的林中唐人的部队,出现在了营地的东方。
章白羽全副武装骑在战马上,颇为期待地等在营地的边缘。
在章白羽的身边,唐军士兵们翘首以望,看着东方,等着林中人的到来。
这次前来的林中人郎队,两个郎队是熊氏与屈氏的士兵,还有一个郎队,是其他林中大族拼凑出来对校尉示好的。
随同林中兵前来的,是许多林中小族的首领们,他们也要来看看校尉是何等的为人。
熊氏和屈氏的效忠,在林中部族之中已经引起了议论,许多秉持观望态度的部族,这个时候也开始考虑,是不是慢一步就落人脚后了。
林中唐兵一出现,就显得与其他唐兵的不同。
章白羽身边的唐兵,喜欢穿戴红夹衣,即便没有夹衣,也会在铠甲、头盔、长矛上装饰红布。
林中唐兵则喜欢黑色,他们的夹衣、裹头、璎珞、手套、佩饰,大多是纯黑的颜色。
看着这支陌生的部队,唐军上下都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但是等到那三个郎队突然高呼“杀贼!”“杀贼!”“杀贼!”的时候,唐军营内在片刻的错愕后,立刻回应着欢呼了起来!
这些人是咱们唐人!
林中唐兵们在营地外面停留了下来,他们似乎不急于进入营地之中。
更让别人不解的是,那些林中唐兵竟然从身边柴车之中卸下了几只坛子、一堆木料、几束茅草。
在外人不解的注视下,林中唐人升起了一团篝火,在火边放置了酒坛、酒碗、座垫。林中人的首领们纷纷正坐,在正中间留下了一个缺位,似乎隐隐约约地邀请着校尉前去――这种邀请,似乎也带着试探的意味。
营地外的那种景象,看起来很像是林中人祭祀时的仪式。
林中出生的唐军郎官们认出了这个景象,林中人会用这种火祭来乞求太平的世道,祈祷五谷丰登与消除灾祸。
林中出生的官兵们记得,他们小时候去参加这种祭祀,会有许多人围着篝火舞蹈,采用很独特的方式祭祀神明,如今那些林中人用这种仪式邀请校尉,当然是在试探章白羽是不是真正地接纳林中唐人吧。
可是章校尉是春申子弟,他懂得这些林中人的祭祀吗?
林中出生的郎官不无忧虑地看了看校尉,又用一种颇为复杂地眼神看着远道而来的林中唐兵们:林中郎官们对他们感到亲切,但却担心他们的这种做法会适得其反。
章白羽打马而前。
等章白羽走到了那些林中子弟的身边时,篝火已经熊熊燃起,火苗腾空。
林中兵们围成了半圆,目光牢牢地看着章白羽,等着章白羽会做出什么反应。
一个林中人的老年首领由跪坐站起,他打开了一方小匣子,匣子里面装着一束干枯的茅草和一只酒壶,林中人将这两样贡品献给了章白羽。
章白羽左手持着茅,右手握着酒瓶,在两群唐人的注视下走到了篝火的前面。
漆黑的烟升腾而起,木料燃烧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声响。
章白羽咬掉了酒瓶的木塞,突然将酒淋在了茅草之上。
唐营之中,林中人出生的郎官和唐兵发出了欣喜的惊叹:这是林中之祭,苞茅缩酒之祀!
林中唐兵则举起了长矛,嘴中喊起了林中人祭祀的号子:“既贡包茅!君子为祭!”
章白羽摘掉了披风,丢给了一个林中唐兵,他又脱掉了靴子,将它们交给了另一个林中人,接着,章白羽取下了佩剑,将佩剑递给了林中人的首领,随后,章白羽将酒瓶抛入了火中,手持粘着酒水的茅草开始祝祷起来。
章白羽诵念了几句之后,突然挥着手,赤脚绕着火焰,唱起了林中人的祭歌。
这一下,就连林中人也惊讶了。
在祭祀的时候,林中人并无定规,兴之所起,唱念时兴的林中曲并没不是什么怪事。
章白羽唱的这首林中曲,是在林中颇为出名的《将军怨》:许多年前,一位林中人出生的将军在春申得到了重用,虽然位高权重,但却被春申的繁文缛节限制,郁郁不得志,最后写下了一首近乎抱怨的曲子。唱念这曲的人,大多会同情将军的坐困都城的郁闷,更进一步的,则是理解林中人在春申的窘迫:奋力跻身富贵,却也只能活得束手束脚,毫无生气。也就是说,章白羽在这时唱将军怨,不光表示他很熟悉林中人的风物,更表示他是站在林中人一边的。
“我昔在乡里,骑快马如龙!年少数十骑,拓弓飞流矢!弦作霹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肉,甜如甘露浆!觉耳后风生,鼻头出火,此乐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将至!今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不可!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遭此邑邑,使人无气!”
章白羽唱到‘骑快马如龙’的时候,林中人已经欢呼四起!后来,林中人要么用长矛杵地,要么手拍鼓,为校尉打和。
唐兵皆在喝彩,林中之人尤为欢喜。
与此同时。
布尔萨境内,林中移民的人潮正蜿蜒西迁,沿途所过城镇残破,无数布尔萨人失去了家园,四散奔逃。
烟尘弥漫,布尔萨的平原燃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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