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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云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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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云城

归云城。

唐骑兵们缓缓地穿行着。

路边的出云人露出了疑惑与冷漠的表情,看着这些河阳骑手们。

如今,归云城内已经没有多少‘别郡之人’了。

河阳人对各郡制定了比较严格的甄别标准,河阳人在唐人之中地位最高,被称为‘本郡人’;春申人次之,被称为‘辅郡人’;此外各郡的唐人,则被一概称为‘别郡人’。

至于夷人和归云人,据说夷人因为迁徙离开,已经没有多少人承认他们是唐人了,至于出云人,正在被唐王考虑,要不要赐予辅郡人的身份。

唐人的概念已经失去了共识,城内的朝廷正在建立新的秩序。

在昭告天下的王令中,唐王已经公开了她的雄心:唐土之上,只有春申的诺曼人不可原谅,其余众人,皆可得到宽恕。

许多唐人讥讽河阳人建立的小朝廷—――以一郡之地,尚且要分本郡、辅郡、外郡,怎么敢要天下归心?

但不得不说,唐王室之所以做出这种决策,似乎也是被各郡心怀不轨的义军逼出来的。

春申郡被诺曼人统治最久,大族被打压最严厉,只要是唐人,几乎都会选择归顺朝廷。河阳人之中不忠的大族,已经被章郡守连根拔起,其余的大族、士绅现在都是亲近唐室之辈。河阳的大族被清理了一遍之后,忠诚者被喂得很饱。不论军中、朝中,河阳世家几乎占据了一切高位。曾有河阳人建议章郡守‘南下开府,北面尊王’,结果却被章郡守抄家灭门,此后,再也无人敢于质疑章郡守的大义。

章郡守的这种行为得到了朝中的赞赏,但却未免让河阳大族有些失望,但对于招揽南部各郡士人,却有些很好的影响力。

郡分三类,实际上是从一年之前就开始了。

章郡守平定了河阳之后,曾率领三千将士北上。章郡守刚刚离开河阳,归云城内的义军首领们就唆使河阳大族叛变。行道一半的章郡守不得不南下平叛。这一次,章郡守再也不讲大族之义,当真杀伐果断,但凡参与反叛的大族,尽数被诛,郡守又四面布下王令,召集忠诚之士。河阳大族逐渐归附,章郡守立稳了脚跟之后,再次北上。这一次,章郡守的士兵增加到了六千人,虽然有一半军士并不听命于他,而是听命于各地的士绅大族。

兵抵归云城下时,城内爆发了叛乱。

义军首领们围攻王宫,试图逼迫唐王发诏命令河阳兵退回。

此事后来被人称为‘王城之变’。

这种举动非但没有招致章郡守的退缩,反倒让章郡守立刻的攻城。章郡守还派出了使者命令四方归云大族前来效力,稍有犹豫者,便被使者抽刀斩杀。不久后,三千多出云兵也加入了章郡守的军营。有了出云兵的出现,城内的出云人便城了义军们屠戮的对象。

出云人的宫舍修筑的极为高大,如同城塔一般,四面环池,墙陡如崖。

义军首领们除了放火熏烟之外,竟然拿王宫毫无办法。

眼看城墙将破,宫墙如铁,绝望的义军们的便在归云城内屠城。

大批出云人枉死家中,这激起了出云人的愤怒。本来对于唐王颇为冷淡的出云平民,这个时候也以女王之名聚众起义。

城内叛军的四千多义军被杀戮大半,幸存者被分于河阳人为奴。

河阳大族在城内山呼万岁,救下了唐王。

王宫之门大开。

章白逸与河阳将士参拜于宫前。

章郡守见到唐王时说了一句很出名的话,“臣南下时,唯提三尺之剑,天幸唐室,赐臣九千河阳剑而还。”

唐王亲自扶起了章郡守。

接着,唐王命令河阳将士起身。

河阳人纹丝不动。

章郡守下令起身。

河阳人纷纷谢过郡守,站起身来。

在唐王愕然的时候,章郡守将唐王抱上马背,牵着马穿行军中。

河阳兵甲杖鲜明,纷纷呼喊万岁。

出云郡混乱的局势稍稍稳定,但杀戮仍在继续。

南方各郡在城内党徒甚多,即便部曲军旅已经崩坏,但他们盘踞城内,与出云大族多有往来,却也不是一时之间可以连根拔除的。

章郡守平定河阳后,又在出云郡四处征伐。

不料这一次的情况却出乎章郡守意料之外。在河阳郡,大族效忠之后,局势便会恢复和平,可在归云郡,即便大族被郡守杀死,出云平民的起义却此起彼伏。

屡战屡胜,但却总是奔驰在战场之上,章郡守的耐心也逐渐被消磨殆尽,对待出云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除了亲近王室的出云大族外,唐军对待出云人与外族无异。

章郡守不能理解的事情很多,比如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归云人竟然不会说唐话。

按照章郡守的理解,一国之内音声不同是很正常的,但春申音律中正清晰,只要放慢了说话的语调,总该是听得懂的。

可能出云人就是蠢笨一些,在王城内的出云人还可可以交流,出了王城,那些的出云村民对于唐军的询问竟然茫然无措。

至于这段时间唐王在做什么,几乎无人知晓,也无人过问。

所有的王令都是从河阳人的嘴里穿出来的,不少外郡人讥笑唐女王是河阳王。

她留给平民最大的影响,就是将归云城改名为云城,归云郡改名为云郡,理由是:“出云、唐、夷,皆我子民,岂有出云、归云,唐、夷之分。以归云名之,是内外之别```”

固然没有人相信什么出云人就是唐人,也没有人相信什么唐夷一家,但是唐王下了御令,章郡守自然是积极推行的。

改云城和云郡后,至少在字面上看来,归云郡已经成了和其他唐郡一样的地方。

两个月后,章郡守罢免了过去在王宫内侍奉的出云女官,让她们出宫嫁人,然后填之以河阳女侍。

这么做是因为出云大族总是想要沟通宫内,宫内也有人在积极联络宫外大族,完全绕开了河阳朝廷,这让河阳官员们大为不满。

云城。

南门。

王仲在辗转北上了几个月后,终于抵达了唐王城的所在。

前几日,城内走水,烧坏了大屋六十多座。出云人的房舍多以木板、纸排修筑,烧起来极为迅速,大火很快就蔓延开来,两片民区被焚毁。街头上哭闹拥挤着数百上千人,往来此地的唐骑手只能用短棍和马鞭开路,不然就会被那些出云乞丐纠缠住。

随行的河阳骑手们不相信王仲的话,也不相信他是章郡守的亲人。这段时间与清河狗们打得厉害,王仲勇猛善战,还是得到了河阳骑手们的认可的。进入城内的时候,也允许王仲骑马随行。在王城内骑马,可是本郡人的特权。

“出云人真是聒噪,”一个河阳骑手对王仲抱怨,“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王仲扭头听了一下一个女人的呼喊,便对身边的人说,“她说她家男人被压在木梁下,还有声音,让我们去帮忙。”

“哟,王郎还懂出云话!”

“王郎是怪才,”前列有个河阳骑手笑嘻嘻地回头说,“那一日,两个帮着清河人打仗的诺曼狗,不就是王郎说降的么!王郎此番前来,必能当大官!”

“会些夷儿蛮语,能当得什么大官。”一个素来不喜王仲的人冷冷语着,“你们这般捧王郎,怕是王郎也要脸红。”

王仲根本不理睬他们。

就要见到的那位章郡守了。

即便沿途所见,处处让王仲难以忍受,但他的使命乃是出使唐庭—――这才是都护府执戟长应该关心的事情。

那出云女人伸出手攀着一个又一个唐骑兵的马鞍,让他们去帮帮忙,但是唐骑手只是呵斥,让她滚开。

几个出云男人抱着胳膊在一旁劝说那个女的,“别丢人了,回去吧!你又不是唐人,找他们帮什么忙。唐人把我们当狗一般。”

王仲听完,勒住了马,扭头怒视那几个出云男人。

出云男人看出王仲听懂了他们的话,有些瑟缩地低下了头。

王仲身边,几个发现古怪的河阳骑兵停了下来。

“王郞!这几个贱胚是不是嘴里不干净了!”“他们刚才说什么!”“妈的出云人,各个都是外郡匪类!”

王仲抿了一下嘴唇,“他们在问这个女人卖不卖尻子。”

几个河阳兵一愣,都笑了起来。

有几个当即拍马离开了,剩下一个说,“王郞若是喜欢,兄弟们凑钱帮你找些出云歌姬,不比这村婆子强出许多。”

河阳人都以为王仲动了色心,便纷纷离开,一个还好心提醒,“王郎,官舍在城东竹右町,妈的什么破名,来了找我们就好。”

王仲扭头谢过了河阳兵们。

几个河阳兵还在私下嘀咕要不要派人跟着王仲,但却被他们的郎长呵斥。

郎长在战场上有好几次都是王仲救下来的,与王仲私交不错。听王仲说起南海之事,知道不能全信,但却也判断,大该是有一群的唐人占了一城半地,想来求个名号。这是义士,虽说不是本郡人,但却也该以礼相待的。

当然,郎长也虽然训斥手下很凶,但最终还是留下来了一个唐兵,让他远远地跟着王仲,并且反复告诫,说不是去跟踪监视,而是保护王仲安危。

王仲发现有河阳兵远远跟着他,也没太在意。

他一开始就自承是章郡守的亲族所派,几个月来又和河阳人出生入死,如果这样还不能叫他们重视,那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在河阳骑兵大部离开后,王仲走到了那群出云人身边。

王仲用出云话询问这些人,“你们刚才说唐人把你们当狗一般?”

这出云话一听就是南土口音,应该是那些常年生活在春申的出云族人说的。

在北部的出云人不太看得起他们在南部的同乡,他们听说过,在春申城内,出云人处处受到限制,唯一能从事的职业就是背尸人,要么就是在军人家中担任军仆,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一个出云人知道自己要倒霉,反倒来了脾气,他抬头瞪着王仲,“就是我说的。你也就是唐人的一条狗,不要以为跟他们一起骑着马、勾肩搭背,你就是唐人了!你从来也不是个唐人!你既然是出云人,也该知道,在这城内的,咱们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王仲抬起一条腿,绕过马鞍,从另一边跳下了马来。

“我不是出云人,只是会说出云话罢了。”王仲说,“你们连男人也算不上。”

几个出云人被说来了脾气,也抬头看着王仲,“你说什么!”“混账!”

“这个女人求人帮忙,你们如果是男人,就该去帮她!你们除了说风凉话,还能做什么?”说完后,王仲看着那个女人,“带我去你家。”

那个女人过来捉住了王仲的手,说起了感谢的话,还希望王仲多找几个士兵过来帮忙,不然怕是抬不动她家的大梁。

王仲摇了摇头,只让女人带他走便是。

周围的几个出云男人纷纷活络起来,他们都劝那个女人说,“这个男人是想占你便宜!不要带他去家里!”“你哪里还有家!疯子!”“别跟我们惹事情了!”

听见身边吵个不停,王仲回过神来,一巴掌打在一个出云男人的脸上。

王仲毕竟是执戟郎出身,在都护府内,也有人样子的美名。这一下,王仲还是审着力道,却依然打得重了。

那个男人一声不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周围的看热闹的出云人愣了片刻,顷刻间就跑得一个都不剩。

胆子稍大一些的出云人则跑出几十步,然后回头观望,王仲走一步,他们跟着走一步,王仲一回头,那些出云人也转过身去跑个不停。

就这样,王仲被那个女人带到了一片废墟上。

王仲走到废墟前一看,发现这里是一处单独的木屋,已经被火烧成了平地。周围的房舍看起来很新,竟然都是刚刚修复的,这倒是奇怪了,不是刚刚走水么,怎么能这么快就修好房舍的。

周围的出云居民听说有个唐兵前来,都从家里探出头来,想看看是谁会来这种地方。

疑惑之下,王仲用手摸了摸废墟,发现这里只剩下了炭。灰都早就被吹干净了。在空气中甚至嗅不到烟火的气息。

“这,阿姐,”王仲扭头询问那个女人,“你家男人被压在哪里了?”

“就在这里啊!”女人拍着手,很着急地说到,“哎呀,他在哪里啊!你听,你听,我还听见他在喊疼。疼啊,疼啊。”

那群尾随而来的出云人发现王仲并没有带走女人,也没有占她便宜,反倒真的走到了废墟中查看,这才勉强相信,他并不是一个拈花惹草的唐兵。

一个出云老太婆走出来,抱住了那个女人,又是哄又是劝。

“你男人在我家,正在喝热汤,有白米饭吃。他让我来找你,快去,米饭上有梅子和鱼,你男人着急了,生气了,快走,哦哦哦。”

老太婆说话很快,王仲有些听不明白。

那个女人一听说她男人的名字,立刻开心起来,疯疯癫癫地跟着走了。

不久后,这里只剩下了王仲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那几个从街头一直跟过来的出云人也观察着唐人的反应。

被王仲打晕的那个男人,则被两个出云人架在胳膊上,垂着头,鼻子上缠着一条白布,在脑后打了一个结,鼻头的白布已经被鼻血濡红。

“怎么回事。”王仲靠在矮墙边,询问一个出云人。

“她男人死了两年多了。”一个出云人说,“那时局势稍好,南蛮兵也退走了。唐王便在城外放灯,好多灯,几百盏飞在天上。这家的夫妻两人就去城外的河边看。结果他们回来时才看见大火。原来一只灯飞到了城里,点了这周围的一处草料房。这周围的屋子一下着火了。他男人心疼家里的东西,冲进来抢,抢出来不少东西,最后房梁却塌下来把他压住了。”

另一个人叹息说,“他男人是我们这里很能干的人,是个铁匠。别人都是平屋,她家却有钱盖唐屋,用的清河郡的木料。那木樑啊比腰粗。真是倒了霉。”

“她男人没死透,在里面喊。她就跑到街上去找唐兵帮忙。不过唐兵不帮他,出云兵也不帮她,她就来回跑,后来就疯了大半个月。后来也没好透,时疯时好的。”一个出云人看了看远处的烟尘,“这两天城内又失了火,我们本来让她呆在家里,但是她非得出去看看。一看见火,她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不一会就又犯病了。”

“兵士不来救火?”王仲问道。

周围的出云人都笑了起来,“在归云郡,兵士们救火的只有一家,那就是韩将军的部下!可惜啦,韩将军已经南下几十年了,连个消息都听不见了。”

王仲这才心下释然,难怪北上之时,所见出云归义人大多择韩为姓,竟然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里,王仲忍不住摇了摇头。突然,王仲愣住了—――韩将军?

电光石火之间,王仲也无从分辨,赶忙找周围的人询问:“韩将军,可是右将军韩定北么?”

几个出云人分辨不清韩定北的唐话是谁,但却能听出右将军的名号。

这一下,出云人不论男女老少,不由得纷纷大怒,斥责王仲,“竟敢直呼右将军名讳,真是无礼!”“称呼大人!”“混蛋!”“你也算是唐人么!”

王仲懒得和他们纠缠,便对出云人挥了挥手,叫他们让开。随后,他走到了坐骑边,跨上了马,却也无人阻拦。

接着,王仲在一片‘怪人’的议论声中,打马离开了。

在都护府时,只听几个老人说起过韩将军,不料韩将军在北方的名望竟然如此响亮,几十年了依然追思不绝。

王仲感叹:都护果然所则良人啊。

很快,那个远远跟着王仲的河阳兵见到王仲前来,便笑嘻嘻地与他汇合,说要给他领路。

王仲点了点头,与那兵一前一后,朝着城东奔驰而去。

朝着东边走的时候,前面传来了不满的喧哗声。

两骑被一群盘腿坐在地上的唐人拦住了。

那些人蓬头垢面,几个河阳兵在呵斥他们,但他们却拒绝离开。

王仲与身边那河阳兵只能下马步行,从他们中间穿过。

“这是什么人?”王仲低声地询问身边的人,“看起来都是些壮士。”

“壮士个屁,”河阳人嘀嘀咕咕地说道,“一群夷儿罢了。当年他们追随着章郡守征战。可来了王城,就忘了主子是谁,一门心思地投了唐王。现在郡守回来了,他们便被遣退回家。这些人却不廉耻,想重投郡守门下,日日在城内闲坐。兄弟们念及过去袍泽之情,却也不好撵他们。”

王仲扭头看着身边,在蓬头垢面的一群林中人时,却见有一个精壮的男人正在吹着笛子。

周围的林中人则拍手唱和。

笛声虽然清越,林中人的歌声却悲凉不已。

仔细分辨,这些林中人唱的却是林中调的春申歌子‘兰芳之庭’,声声凄越。

吾庭有兰兮,吾庭有芳!兰芳之庭兮,唐夷有邦```兰芳杂吾庭阶下,岂辨唐来岂辨夷!

吹笛人摇头晃脑,似乎颇为自得,沉浸其中,但却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王仲的目光。

接着,吹笛的林中人猛然抬头,对上了王仲的视线。

王仲扯起了袖子,又瞬息落下,随后,便跟河阳人飞驰着离开了。

眼看两个唐骑离开。

林中人询问吹笛人,“阿兄,却才笛声有变,却是为何?”

吹笛人吸了一下鼻子,“刚才骑马过去的唐家郎,”吹笛人似乎有些疑惑,“手腕上,戴着凤首环。”

“阿兄说笑了,唐家郎戴那个做什么。”

“他有意让我看见的。”吹笛人吹了一声口哨,对着回头的两个林中少年说,“探探那人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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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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